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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时天光已大亮,外头有隐隐的日光透过窗子落了进来,屋内除了自己,昨晚那人已经不在屋中。苏念雪揉了揉揉眼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身上的被褥落了下来,她愣了下,看了眼被细心掩上的窗子和身上这床多了的被子,轻轻笑出声。
昨夜睡得晚,现下起来看看时辰,都快辰时了。
她快速洗漱完,寻着后院隐隐的刀剑争鸣声晃了过去。
院内桃花开了不少,春日和煦的日光透过职业横斜的落到地上影子斑驳,年轻姑娘拎着剑站在树下,像是在低头思索着什么。
苏念雪站在院门口,看她的眼神含了三分笑意。
忽然间,院中的人动了,起手剑势扬起了足下落英,桃花飞舞间,她手中长剑向上一挑,足下发力腾跃而起,足尖勾在桃树的树枝上借力一荡,剑尖恰到好处地点在一片落花上,她身子后仰,落地无声。
有风吹过扬起了衣摆,她凝视着那片被刺穿的花瓣,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套动作……有些熟悉啊,是昨夜里她破二人围攻的那一套招式?苏念雪琢磨了一下,有些不解,她重新练一遍是为何?
可晴岚却收了剑,她回过头,像是丝毫不意外门口有人一般,大抵因着方才的动作,她的额发有些乱了。
“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还不是看见你在那儿,就想着还是莫要去打搅了。”苏念雪上前笑道,“你这剑法倒是真的使得漂亮,不过若我没看错,这是昨晚那套吧?作何再用一次?”
那种随机应变的招式,恐不是规规矩矩的一招一式演变来的吧?
“想搞明白一些东西。”晴岚理了理额发,“剑法这种东西,练得久了自然熟练,但若不是在对敌时,再怎么漂亮也只是花架子。你自己不也用着把软剑么?”
“那个啊……是我阿娘留下来的。”她解了缠在腰间的软剑,颇有些怀念,“她是江湖人,但比不得晴离月前辈那般出名,我幼时见过她使剑,但没怎么去学。后来……后来入了药王谷,偶然间翻出了她当年留下的剑谱,便时不时地拿出来琢磨一二,当做防身的功夫学了。”
晴岚点了点头,道:“有名字吗?剑和剑谱。”
“剑么……不晓得了,没听人提起过。但剑谱,叫滴水。”
她闻言眼底有极浅的光晕一闪而过,却也没多说什么,转了话头道:“当做防身学学……也不错。毕竟习武这件事,同学医还是有些差别的。”
言下之意是自己医术学的尚可但剑法是颇有些惨不忍睹么?她好笑地嗔了她一眼。不过么,依着对方那等剑法,自个儿可不是惨不忍睹?那一回在天山能恰好斩杀那个魔教使者,也不过是运气不错的情况下吧。
“介意使一遍我看看吗?”
“嗯?”她闻言愣了下,随即点了头,“可以啊。”
反正以自己这种闲来无事才练一练的剑法,即便学的是什么不得了的剑谱,恐怕也是平平无奇的吧?只是,在她的眼里是真的不够看。
晴岚往旁边退了两步,指骨托在下巴上,望着她起手的剑招若有所思。
这姑娘学医的天分不错,习武就只能说是稀松平常,而且药王谷的功夫并不重剑法,这样练出来的剑术只能说勉勉强强,不过也能从其中琢磨出一些东西来了。
“我就学到这儿。”苏念雪收了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大概才看了一半吧。”
晴岚抿了抿唇,活动了一下腕骨将剑重新抽了出来,道:“看好了。”
起手是一如方才她软剑上挑的动作,只是比起她的动作,晴岚手上的承接与变招要流畅得多。
这才看了一遍啊……苏念雪唇角抽了抽,她是这就记下来了吗?过目不忘在剑术上也这么可怕吗?
思量间,晴岚已演练至她方才断掉的部分,年轻的剑客眸子一凝,竟是借着适才的动作往下练了下去。
若说她平常的剑法是天山凛冽的风,那这套剑法就如名字一般,是水,连绵不绝。
“软剑与平常的剑最大的区别便是韧性。”她收了剑,侧过头时琉璃般的眼眸在日光下折射出浅淡而明晰的光晕,“既然叫滴水,就不会是随意起的名字。不过我没办法在往下给你练一遍,毕竟路子不大相同,若是拿墨尺练一遍,我手腕得折了。”
苏念雪试着回忆她方才的动作,摆弄了一下手里的软剑,无奈道:“你那把剑是得有多沉?”
而后者只是默默地解了剑给她。
她伸手接过来,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没接住,古朴的玄墨长剑比想象中的还要重上几分,即便是拔出来挥舞几下都颇有些吃力,很难想象握着这样一把剑要如何使出如她那般迅捷的剑法。
似是看出她眼底的惊诧,晴岚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角,身上把剑拿了回来道:“玄铁铸剑,本就比旁的剑要沉上许多,虽然墨尺只是掺杂了几分玄铁,但也不是你那把软剑可比的。不过各有各的长处,倒不必纠结这些。”
苏念雪揉了揉手腕,讪讪地笑道:“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吧?对了,楠茵呢?”
依着那人的性子,今日应当会再过来一趟才是。
“早些时候她来过一回了,说是要拿着昨夜的那些暗器去查证,先走一步。”晴岚拍了拍肩上的落花,道,“可要出去?”
“嗯?去哪儿?”
少年人看着她,忽然间轻笑出声,道:“去找线索。”
找……线索?她闻言一愣,颇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点了头。
虽然昨日出了那几桩命案,但出于安抚百姓的考虑,还是压了下来,只是守门的官兵不动声色地多加了些,好在他们认得晴岚这位昨日出现在府衙的江湖客,还有药王谷来的人,倒也没多问什么,简单盘查了一下便放人出了城。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苏念雪策马跟在晴岚后头,提高声音问道。
前头的人略微放慢了速度,回过头看她:“鸣雷谷。”
鸣雷谷?这地方倒是听人说过,离这儿约莫两三百里的路程,靠近临安城,只不过传闻那地方多有阴云阵阵,时不时便会有行人被雷误伤的传闻出来,倒算得上人迹罕至。怎么好端端的找线索,会找到那等地方去?
“鸣雷谷外围确然是多雷暴,但也不似外人传闻那般可怖。”晴岚摇了摇头,边解释道,“里头其实挺平稳,只不过是入口难找,这么多年也没几个进去过,再到后来,传闻越来越多,自然也没谁愿意没事靠近那儿。”
“那你此行是?”
“找人。”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仅仅靠查兵器一条路,恐怕走不通。”
走不通么?苏念雪略一思考,转而就明白了她此话的用意。的确,修习暗器功夫的人手头上的兵刃固然重要,但若仅仅依靠这一条路,站在对方的角度来看,明知有可能有这样的风险,为何不是将那二人带走而是当场刺杀?抛开斩草除根这一说,若对方真是对黑鹰有所忌惮,不可能不明白留下的兵刃亦可能成为线索。所以……对方大概是不担心他们能从这条路找出什么端倪的。那么……
“你打算如何?”
“从武功特性着手。”晴岚抿了下唇,“我并非专修暗器功夫,但大抵模仿个七七八八,还是做得到的。”
模仿?她握着马缰的手骤然一紧,恍然间明白了她早晨演练那套剑法的用意所在。是在调整回忆对方攻击的落点,不断重现自己当初破招的场景去完善对方的暗器弧度。
原来如此。
“你要找的那个人,能够根据这个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吗?他是个什么人?”
“他啊……一个很奇怪的人。算是我先前的半个师父吧。”她勒马放慢了速度,“我的暗器功夫是他教的,若说这世上有谁最熟悉这种功夫,约莫他算是其中一个。虽然没办法直接告诉我们那些家伙来自何方,但判断出这些功夫是来自何处,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黑鹰……需要学这么多东西吗?”
又是暗器又是剑术的,怎么可能全然学得清楚明白?
“去做黑鹰之前学的东西……”晴岚垂着眼,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学的很杂,但并不要求精通,所以也只是学了点皮毛罢了。”
“黑鹰也不全是学如何杀人,就如六扇门,有人精于缉拿破案,自然就有人善于攻心,分工不同,学的自然不一样。”
“那……你这位师父也是黑鹰?”
“……不是。”她索性放缓了速度同她并肩而行,“他……是我阿爹挚友的孩子,是我兄长的朋友,只不过比我年长许多,所以算得上半个师父。”
“去做黑鹰是哥哥提的,但却是我自个儿答应了的。原本不去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他也其实没打算把我扔去那等地方。”她摇了摇头,“扯远了,不过我忘了提醒你,走这一趟,进去容易,回来可没那么简单。”
“怎么说?”
“你想想看那些人,为了以防万一,可不得找些人盯着我们么?”她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歪头道,“暗处的眼睛可不止一双,我们看不见不代表没有。我猜……现在我们去了哪儿应当有人晓得了。”
可若是这样,明知道会有危险,为什么还要挑这个时候去鸣雷谷?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按照她的说法,既然是熟识,应当还有其他法子让那人走出鸣雷谷,为何要以身犯险?更何况,若是如昨晚那人一般……能够避开她的查探,岂不是自投罗网?
晴岚抬眸看她,浅淡的眸子里难得的浮现了几分不合时宜的战意,道:“我想看看,那些只敢龟缩于暗处的家伙,究竟能有些什么能耐。正面遇上只是迟早的事情,既然要打,那就不如将主动权,先握在手中。”
若每一次都那么被动,反而次次落于下风。如此对她们,同样不是什么好事。
“你可以先待在鸣雷谷。那里至少要比医馆安全许多。”
苏念雪只是摇了摇头,道:“哪有我一个人待在那儿的?既然你已决定,就一同去会一会那些家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