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赖有因 原是恶人先行

花甲九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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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路上行人早以二人为中心围成个密不透风的大圈,饶是比肩继踵,却仍有人伸着脖颈踮起脚尖不辞幸苦的往人圈里探视,想要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一名壮硕汉子,仗着自己身强力大,三推两扭的,轻易的便挤了进来,惹得身旁本已占据好位置的路人极为不满,但那路人刚要发怒,一看汉子这壮硕身形,却也忍气吞声的作罢。这壮硕汉子占据了看热闹的佳位,正暗自得意,忽听身边一个声音问道“敢问这位小哥,老汉初到贵地,不知这妇人和这娃娃是何人?”声音苍老但却浑厚有力,壮硕汉子不禁侧目看去,却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遂已年迈,却在左右的拥挤中轻拂白须泰然自若,煞是古怪。心下忖道:这老汉何时到我身旁的,这般高龄在人群中竟如无人之境,或许这老头是什么世外高人。这么一想,心下不禁肃然,恭敬答道:“老人家你有所不知,这肥胖婆娘,姓刁名三娘,便是街头拐角处“无饿不坐”面馆的老板娘,此人虽体型肥胖,但心胸却极其狭隘,不仅为人小肚鸡肠,好贪便宜,而且经商唯奸,经营面馆饭食常常缺斤少两与人为难,人品口碑在枫叶县里早已是臭名昭著。所以年过四十仍然独身,无奈千百城是方圆百里内唯一的一个人群集散之处,而咱枫叶县又是千百城的咽喉要道,咱们本县人自然知道这婆娘是甚货色,一向不去招惹她,但来往行商旅客众多,岂能人人都认识她,便少不得被她为难,出门在外之人都图个方便,不愿与她争执些鸡毛蒜皮,只好委曲求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便被她多收去些碎钱,一碗面一条路,不再计较。有闲人受了她的刁难气不过,便给她起了个“刁三狼”的诨名。故这刁三狼早已恶名远扬,人道“宁惹马蜂王,不惹刁三狼”。

    从这壮硕汉子的话中可见枫叶县百姓对这刁三狼反感到如何地步。那银发老者听罢轻捋胡须,略微点点头,双目炯炯有神的朝那少年望去,此时少年被刁三狼的油渍肥手按在地上,不能动弹丝毫,饶是如此,一双眸子中仍是愤愤然,口中含糊不清的不停叫骂,想来是在骂那恶妇。那壮硕汉子瞧见老者眼光去处,心下了然,又道:“这娃娃叫多小吉,却是一个苦命的孩子。是村里樵夫李柱在南山坡砍柴时捡回来的,那李柱有个老娘,母子俩相依为命。平日李柱砍柴为生,她老娘接一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换几个小钱贴补家用,本来母子俩日子就过的清苦,后来又捡回个小娃子,更是雪上加霜,可这李氏母子却是善良心肠,饶是如此对这孩子无半点冷落,左邻右舍可怜他们,严寒酷暑时也少不得接济些热汤冷茶的。”

    说话间,那刁三狼此时已歇过气来,左手摁着少年,右手挥舞着擀面杖,凶神恶煞的活像一个母夜叉,扯起残锣破鼓一般的声音骂道:“无人教养的小贼,老娘不曾与你为难,隔三差五还与你几个窝头吃,你犯了哪门子的疯,来堵老娘的烟囱?”话音一落,这刁三狼不顾轻重抄起擀面杖便要打,眼看擀面杖带着呼啸声朝着少年劈头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精壮的汉子,伸出胳膊便将这一杖硬生生挡了下来,刁三狼眼看便要收拾到这个坏小子,却被人从中阻拦,气又不打一处来,定睛一看不是别人,这半路杀出来的正是李柱。

    这李柱今日刚打得满满一担木柴回来,远远看到这里人潮涌动,和相熟的人一打听,那被欺负的正是自家小吉,风也似的扔下柴担挤进了人群,好歹正赶上替多小吉挨了这一杖。刁三狼怒道:“好你个李柱,破瓦盖腚的货,这贼娃好死不死的去堵我那烟囱,今日说破大天我也要教训他一顿,你若敢拦,连你一起打!”刁三狼这婆娘,即便是气急败坏,脑筋却仍灵光,知道李柱疼这男娃,怕这老实人发作起来自己吃亏,便先把多小吉理亏之事一说,那李柱本就老实本分,听到是自家娃子理亏,心气登时便矮了一截,只是瞪着眼睛喘着粗气,木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刁三狼一看这李柱被自己说到软处,两只三角眼骨碌一转,又道“李柱,你这泥菩萨一样的穷鬼,自己连老娘都养不活,还非要再捡这拖油瓶回来,却只养不教,尽干这些泼皮无赖的勾当,老娘今日便替你好好管教管教,让这小贼长长记性。!”李柱一听这恶婆娘还要打,便死死将多小吉护在身下,不动分毫。刁三狼一看李柱只是保护男娃,却不敢与自己发作,气焰随即又嚣张起来,忽地将那擀面杖猛的又挥了下来,众人看的清楚,这狠心的婆娘非要跟这俩苦命人过不去了,都在为这俩苦命人暗暗叹息,可谁也不敢多管闲事趟这浑水。

    只见那擀面杖带着风声照着李柱的脊背招呼下去,便在众人侧目不忍观看之时,只听人群中暴喝一声“住手!”亏的这一声喊,把刁三狼吓的就着脸上的肥肉一抖,收住了挥舞而下的擀面杖,狐疑在人群中搜寻着喊话之人。人群中那位银发老者缓步而出,这老者虽头披鹤发却满面红光,双目矍铄炯炯有神,胡须垂至胸前无风自动,老者背负左手,右手拄着一根磨得光滑油亮的红木杖,一只古旧婆娑的褐色葫芦悠然悬于杖头,老者这般形貌不觉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模样。老者将木杖往地上轻轻一敲道:“莫急莫急,这位大姐,你那碗口一般的擀面杖若这般打将下来,这汉子岂不怕是要丢掉半条性命?且让老朽听上一听,这孩童如何得罪于你,要受此罚?若真有缘由,再打不迟。”那刁三狼正在气头之上,眼看就要教训到这男娃,却被这陌生老者从中作梗,不禁气骂道“哪来的老头,少管闲事,我教训这贼娃有你何干,如何须说给你听?”说罢又要动手,就在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却出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只见刁三狼树干一样粗的胳膊抬起来的一刹那,却在空中戛然而止,仿佛是被什么物件凭空硬生生地拽住了一般。那擀面杖也徐徐顺着刁三狼的手指滑出,“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溅起些许尘土。众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景象感到疑惑不解,那刁三狼更是目瞪口呆,眼见擀面杖从手中脱落,此时胳膊却似不是自己的,只是滞在半空,不能动弹分毫。且见那李柱多小吉二人显然均是安然无恙,一时间竟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众人皆因这刁三狼突如其来的动作感到莫名其妙。被李柱藏在身下的多小吉不安分的伸出小脑袋环顾四周,脸上满布懵懂之色,竟是不见丝毫惧怕。左瞧右瞧,目光所及之处,停留在刁三狼的粗肥胳膊上,原来刁三狼胳膊内侧竟然不知何时插上了一根几乎肉眼难辨的银针,银针迎风摇晃,闪着些许微光。众人之中,只有多小吉离刁三狼最近,故只有他瞧得端倪。在众人都在费解不已之时,刁三狼已被刚才发生的变故所惊,且那执杖的臂膊此时正发生着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到的变化。起初,在胳膊停滞的刹那,胳膊内侧一处极细微的一点,突然察觉到一阵微痛,但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却是酥麻之感,那酥麻正如同一颗极微小的火炭落在棉布上,初觉时微不足道,须臾间却燃起熊熊烈火,那种另人难以忍受的酥麻痛楚,如同烈火一般,顺着胳膊,燃至肩头,又循着体内血脉,蔓延至前胸后背,待刁三狼反应过来之时,那肥大的上半身躯早已如铜浇铁铸一般不能动弹。鹤发老者见状笑道“这位大姐,老夫见你怒火中烧不可自已,故略施些小手段,以便助你平心静气,方才老夫之问,大姐倒还是未答。”刁三狼不禁心下大惊,心道这老头不知是何方来的妖人,竟对自己使起这般诡异邪术,又见着老者仙风道骨似有几分深不可测的模样,当下便不敢轻举妄动,何况也确实无法轻举妄动。便耐下心来道“大伙给我评评理,我平日没少照顾他孤儿寡母,时常施舍几个窝头与他们吃,不曾想这个小贼不仅不念我的好处,还三番五次到我这调皮捣蛋,这次越发无赖,竟用茅草堵了我的烟囱,大伙说,这样恩将仇报的小贼,我倒是打得打不得?”说罢还用肥粗手指指了指自己肥脸上的烟熏污渍。

    众人一听都心道,虽这婆娘心狠手辣,但如此说来,确实是这个男娃淘气在先,挨打倒也不无缘由。那多小吉一听,立马小眼一瞪,爬起身来,伸出泥污的小手指着刁三狼辩解道:“刁三狼,你胡说,你安的什么心,给我们的窝头已是馊了好几日的,害的我拉了肚子,幸好阿娘不舍得吃全给了我,要不然,我阿娘都要跟我一起倒霉了。”众人听到男娃之言,目光齐刷刷的如一道道利剑朝刁三狼射去。刁三狼道是凶悍,但让这个孩童说到了自己的坏处,不禁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但这刁三狼到底蛮泼任性已久,即便是被这小娃当场揭穿,却仍狡辩道:“即便我疏忽大意,不知那窝头有些不新鲜,但多少是我一片善意,你不吃便罢,为何要来堵我烟囱?”这时多小吉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哽咽道“呜呜,你这个坏婆娘,你欺负我便罢,给我坏了的窝头不说,还要去哄骗我阿娘的亏欠,说我平日受了你多少多少好处,要我阿娘给你清洗缝补衣裳,你那衣裳如何宽大,我阿娘她老人家心善,硬是熬了一夜没睡,才给你缝补好,你却不可怜我阿娘如此辛苦,硬说是截了你的布料给你缝补小了,要我阿娘赔你布料。我阿娘平日如何省吃俭用才能攒下几个零碎钱,让你这恶婆娘一句话便哄骗了去,我实在气不过,才去堵你烟囱!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