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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内频繁跃出水面鱼儿停止了跳跃的动作,满目狼藉的院子内只剩下濒临垂死的云翰和守在一旁的迟肆穆浅。
天元阵已经被抵消消散,可冒着红光的天杀阵却还在旋转之中。
云老爷子以自己这条命开启了天杀阵,以此阵抵消了天元阵的煞气,保住了整个云家。
不让整个云家在阵法之中消散,可对于老爷子而言,这已经是极限,随之而来的反噬已经将他吞没。
云翰斜靠在木制台阶上,呼吸已经开始间断。
迟肆手搭在老爷子的手腕上,感觉到皮肤下的脉搏孱弱,他看着穆浅轻轻摇头。
与此同时,老爷子周身开始不断的有灵气扩散,灵者陨世的时候体内的灵气会开始消散。
既然已经走到了散灵这一步,就已经无法扭转。
云翰颤抖着手握住了穆浅的手腕,老人家眼中满是释然,“你叫什么名字?”
正渡灵气的穆浅停下了动作,有些错愕的看着老爷子,“您怎么会知道的?”
云翰望向天空,刚才还明亮圆润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厚厚的云层遮挡。
吹过来的风都带了深秋的凉意和湿润,这天看上去像是要下雨了。
“我看着她长到了五岁,从牙牙学语从每天跟在我身后叫爷爷,我怎么会认不出来。”云翰叹了口气。
穆浅如鲠在喉,她想要安慰云翰,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云翰是真的疼爱慕浅,因为母亲过世早的缘故,慕浅从小待在云翰身边的时间是最多的。
他竭尽所能的去弥补慕浅,手把手教她写字,教她下棋,教她做人的道理。
来到云家之后穆浅也惋惜过,云翰最终还是没能看到长大之后的慕浅,他们的爷孙情没能再续。
“她来看过我。”云翰似乎在安慰穆浅。
“她……”穆浅愕然。
这么说,慕浅曾经出现过。
这一瞬间,穆浅明白了,云翰心中的怀疑最终能够被证实,或许是因为在她进入了慕浅的身体之后。
濒临消散的慕浅灵体最后到了云家,以云翰的本事,他能够感觉得到出现在阵法之内的所有灵体,当然也就具备找到她的能力。
“对不起,我骗了您。”穆浅低头道歉。
她答应了慕浅保住云家,她如今的身份就不能说明。
“你和她有缘分,和整个云家有缘分,应该是我谢谢你回到了云家,了了我的一桩心事,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云翰声音平缓,他的灵体已经消散殆尽。
“你能叫我一声爷爷,在我的心里你便是云家的孩子,你是个可堪托付的人,能同你有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看着你便是看到了知微,我已然无憾。”
穆浅眼前朦胧一片,她抬手,温热的泪水落在了手掌上。
她重生三次轮转,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无法找到回去的路。
前两次她未曾面临过离别,所以就没有这样难过的情绪,可真的有了这样的情绪,整个人却不知所措。
“我将东西托付给你,是因为我信任你,我信任你这个人,而非因为你是我的孙女,孩子你要记住,力尽所能,无需强求,你没有对任何人的责任。”
云翰说着看向迟肆,那个送到他跟前的时候满身戾气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成为了独当一面的男人。
“这世间往来从无定数,你要记住凡事向心而行,人这一辈子不问来处,也就不念归处……”
她这些年颠沛流离,在这世间如同幽灵一般游荡。
老爷子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心里清楚。
“爷爷,我记住了……”穆浅回握老人已经无法用力的手。
听到她的回答,老人看向迟肆,“她叫我一声爷爷,我从此就将她托付给你了,将来的路,靠你们自己了……”
云翰身上最后一点灵力散尽,笼罩住云宅的阵法也就随即消散。
紧扣的木门应声而碎,好不容易冲进来的云景航走在最前面,几乎在看到斜靠在台阶上紧闭双眼的老人的时候,他愣在了原地。
穆浅抬手触及不到任何生机,已经无法在老人脸上看到熟悉的笑容,一时间她有些手足无措。
“爸!”
云景航和云景瑜率先到了老爷子身边,闭着眼睛的老人已经不会再开口有任何的回答。
高叔自后而来,他的步子走的很慢,有些空洞的眼神。
“发生了什么?”云景航起身冲着在场的两人吼了句。
为什么短短的一夜,会变成这样。
“穆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云景瑜面带疑惑的看着她。
可是眼前的人俨然一副失了心智的样子,如同木偶一样的被迟肆拥入怀中。
“这是老爷子自己选择的路。”高叔语调平稳,“他老人家原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这是他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地面开始晕开一片片的圆形的水渍,穆浅抬头,积压了一天云层终于开始落雨。
云家各处的阵法随着老人的故去开始消散,一处处如同熄灭的灯火一样暗下去。
在慕浅的记忆中,云家覆灭是在云翰过世之后,老人家寿终正寝,被葬于云家祖坟中。
云家人这些年被云翰保护的很好,老人家从来没对家中人提起过自己的身份,他也隐藏的够深。
因为想要归于平凡,他老人家深谙大隐隐于市这个道理,在势力错综盘庚的帝都,没有人能猜到大名鼎鼎的学者云翰,会是鼎鼎有名的灵尊屹川。
他用了数十年的时间将云家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成就了云家的名声,也为所有人多了一重保障。
老爷子生前并不喜欢太过繁琐嘈杂的场合,云家只简单的在文化协会发了讣告,所有葬礼仪式一切从简。
偌大的云宅挂上了白色的布条,往来的佣人也没了从前喜笑颜开的样子。
云老爷子的遗体停放在正厅,哪怕做出了限制,可来的人还是不少,光是老爷子生前的弟子就排满了门口。
听雨阁内一切照旧,高叔吩咐了佣人,三个孩子住的院子不允许挂上白布。
他同老爷子一起这么多年,是最了解老爷子心思的人,他的话便相当于是云翰的意思。
穆浅坐在院内的柳树下,捧着一本棋谱目不转睛的看着。
上次卜元祭上她和迟肆下了几局没胜,看到她卯足了劲的样子,老爷子将自己珍藏的棋谱给了她。
棋谱一直在穆浅的手里,奈何她已经没有机会物归原主了。
“你还没看到我下赢迟肆呢……”
她的话随风吹散,院落里依旧安静。
迟肆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在对着棋盘发呆,男人盯着看了半响之后提起步子走了过去。
“外面凉,还是进去吧。”
下了一整夜的小雨,空气中都透着凉意。
穆浅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他一身黑色西装,肃穆庄重。
正厅那边忙着,她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就选择躲在这里了,迟肆是云老爷子的亲传弟子,这样的场合肯定是要在前面的。
“连夜补了不少阵法,你还是好好进去休息吧。”迟肆说着将穆浅手中的棋谱接了过来。
随着云翰离世,他在整个云家设下的守护阵法也随之消散,穆浅给设了三重阵法,云宅太大,需要跑的地方又多,她一整夜都没合眼。
“我进去也睡不着,不如坐在这儿清醒清醒脑袋。”穆浅头也没抬的回了句。
看到她这样,迟肆将手边搭着的大衣披在她肩上。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穆浅盯着他没说话,看到她这表情,迟肆轻轻的抬手揉揉她的脑袋。
“你连夜修补阵法,可是升上去的阵法却只是中级守护阵。”
迟肆清楚她的实力如何,如果是为了保护云家不受歹人侵害,她连夜设置阵法不足为奇。
可是她偏偏用的是最普通的阵法,这样的阵法只能抵挡普通的灵者,有些本事的稍微用点手段就能进来。
这样自相矛盾的事情,没有理由她不可能会做。
穆浅抬头抬头看着他,虽然不知道要如何和这男人解释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但她也想好了措辞。
“爷爷临终前说,袭击他的人是苏崤,虽然他以命抵命和苏崤同归于尽,但我觉得的还是不太稳妥。”
苏崤精通各类咒术阵法,上天下地没有他学不会的咒术,就连碎灵咒都是他的杰作。
这样的人不好对付。
“苏崤的墓在北州,如今每一年也还都有人会去他的墓前祭拜,他以假死隐藏自己,现在又重新出现,如今看来并不是为了归隐。”迟肆开口道。
当时他们进去晚了一步,没得能将人抓住。
“他想要爷爷手里的东西,这么多年一直暗中觊觎是因为老爷子还活着,现在人没了,他已经无所顾忌。”
所以苏崤如果没死的话,随时随地可能卷土重来。
“所以那不是防护的阵法,是诱饵。”迟肆笃定道。
穆浅只看着他浅笑出声,那也不纯粹的只是阵法。
请君入瓮,还是需要有所准备的,否则就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聪明。”迟肆手指抚过她的额头。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依旧思虑周全,每一步都走的稳扎稳打。
“但我还是有遗憾。”穆浅低头。
如果她还能再快一点,能够迅速反应过来老爷子到底想做什么,或许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也许老爷子就不会走的这么快。
“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况且你不是救世主,你救不了所有人,也不必对任何人的选择感到抱歉。”
迟肆握着她的双手蹲下,两人目光平视,他说的认真。
穆浅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舒服,因为她的缘故这一次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
她不是上一世的亲历者,但一些重大时间的时间节点慕浅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这一次老爷子去世的时间比上一世提前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也打乱了穆浅的计划。
“你难道就不好奇爷爷临终时和我说的话吗?”穆浅问的认真。
迟肆握着她的双手未松,并不介意的样子,“你想告诉我的时候会告诉我的,现在你不说,只能代表我还没有让你信任我,这是我的问题。”
穆浅听着这状似善解人意的话,还十分认真的回了句。
“也是啊。”
两人相视而笑。
莫云入院对着看两人微微颔首,“二小姐,宁先生过来了,太太让我过来叫您过去。”
迟肆抬手给她整理了额前的碎发,捧着她的脸安慰,“不怕,我陪着你呢。”
宁敬笙自从宁希死的那晚上将人从云家带回去之后,这么多年硬是没有登过云家的门。
无论出了什么事情,任何人来请都是如此。
这一次再站在云家门口,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妹妹死的那晚上,他抱着冰冷的尸体走在云家的长廊上,过了重重亭台水榭,那真的是他这一生走过的最长的路。
宁烬看了眼父亲,在得知老爷子过世之后,父亲一语不发的将自己锁进了房间。
再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好了衣服,无论这些年他再不喜欢云家,可是他心里对云翰始终是敬重的。
云家两兄弟忙着招呼前来吊唁的人,哪怕是忍着悲痛,也不能失了礼数。
宁敬笙跨入门槛,再看到云景瑜的时候眼神冷漠,后者对他的吊唁鞠躬回礼。
一旁站着的南素扫了眼这边,这应该是宁敬笙第一次看到云景瑜有这么好脸色的时候了。
如果换在平时的话,两人不可能有同频出现的机会。
“宁兄到那边坐下喝杯茶,我让人去请浅浅过来。”云景航开口道。
宁敬笙不似从前一般的尖锐,伸手拍了拍云景航的肩膀,“节哀顺变。”
云景航点头,吩咐了佣人引着两人去那边休息。
南素只看了眼全程没有任何交流的云景瑜和宁敬笙,这两人的结算是结死了,除非宁希复活,否则的话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打开。
一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再抬头就看到了从正门而入的一行人。
看到最中间的女孩子,她眼眸微眯。
还真是不会听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