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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又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瓦檐上,淅沥沥的响。这原是最好的催眠曲,可惜杨晚照依旧睡不着,这会子实在是太早了。
于是,她翻身下床。
外间榻上,杜若听到动静,忙跟着起来了,“姑娘可是要如厕?”
杨晚照忙道:“不是,我睡不着,想着起来看会子书。不用你,你自歇着吧,我自己来就是。”
话虽如此说,杜若依旧披了衣裳进来。帮着把近处的灯点着了,这才问杨晚照:“姑娘想看什么书?”
“就在桌上,白日里宋雨薇她们来,我把它放进屉子里了。”
杜若帮着取了书,一转身见杨晚照正跟衣服较劲,忙过来帮她穿好,跟着又道:“夜深露重,姑娘身子又弱,还是多穿些的好。要不你先用被子裹一裹,我去箱子里把夹袄翻出来你穿上。”
杨晚照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不用,屋子里烧着炭,倒也不冷。再加上我这些日子肯吃,身子比先时好多了。你快回去歇着吧,我看会子书就自个睡觉。”
杜若这两天也算是摸清了点杨晚照的性子,知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是那等要人猜的性子,当即听话出了屋里,自去睡了不提。
杨晚照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这才坐到了桌下,桌子上放着一本《大成律集解附例》。没错,她现在所在的这个朝代叫大成。根据她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这个时代的历史走向跟她先前的世界历史大差不差,如今应该对应的是明清时期。这本大成律,她已经翻了一些。只剩几卷没有细看,不是没时间,而是不敢。对于古代的律法,她也是有研究的。正因为如此,她对于古代女性的困境了解的更深,且越是了解越觉得不寒而栗。这也是她自来到这里后,一直都畏首畏尾的缘故。
今个她要看的就是户律,这一章涉及到的婚姻也是大成律的重中之重,几乎站了本书的一半。
除了大家熟知的“七去三不去”,亦有“女归前夫,若前夫不娶,女家还聘礼,后夫婚加法。”且女子只有在“无同宗应继承者”的情况下才能继承家产,这也是原主为何只分到五千两嫁妆,宋雨薇又为何无法在族里立足的原因。另外,这个时代严重的夫尊妻卑,“同罪异法罚”。1
例如,妻子打丈夫,会被打一百板子,打伤还会罪加三等。丈夫打妻子,只要没有折伤就没事,且“妻不举官不究”,还得妻子亲自出面去告状才行。丈夫就是打伤了妻子,也是先问愿不愿意离婚,只有夫妻两个都愿意离婚,才会叛丈夫的罪。如果不愿意离婚,丈夫就可以拿钱抵罪。2
说白了,在这个时代,妻子就是丈夫的私人财产,妻子的生命得不到任何保障。即便丈夫过失杀妻,一番操作下也可能没多大事。若是出身贵族还好,要是底层庶民,女子活的只会更加艰难。在过去的案例中,因为妻子比丈夫先吃一口饭,或者妻子只是争执两句就打死的案例亦有不少。这些妻子都被贯以夫姓,用某某氏来代替,淹没在时间长河之中。这也解释了《红楼梦》里为何贾琏出轨那回,无论是王熙凤还是平儿都只敢打多姑娘,却不敢打贾琏,贾琏却敢拿剑喊打喊杀。即便是七去三不去,实际执行的时候也多有猫腻。便是老公死了,没生孩子要改嫁,遵循的也是“合承夫分”,意思就是女子的嫁妆得由前夫家做主,只有守节才能继承丈夫的遗产。原主之所以能保护她母亲的嫁妆,却是借了侯府的势,也是因为杨家除了原主他爹就没几个出息的,这才没做的太过。
杨晚照深深的叹了口气,不忍再看,合上书后,这才看向了窗户外。窗户关着,风把窗户吹的呼呼做响,纸糊的窗户像是随时都会破一般,就如同她如今的处境。半响,她深吸了一口气,吹没了蜡烛,回床好生躺下了。便是前途艰险,也得一步一步来。不争一争,她也不甘心不是。如今这地方,置身事外只怕更糟。
…
姑苏的一家客栈里,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将一个十六七的少年从外面背了进来。这少年便是今年乡试的解元李越安,才参加鹿鸣宴回来。
见两人回来,小二立马朝里面大喊了一声,“掌柜的,李解元回来了。”
王掌柜的早等着了,立马朝小二道:“嚷嚷什么,还不去给李解元端碗解酒茶。”
李大将李越安小心放在大堂里的椅子上,又拿手擦了把脸,这才朝小二道:“我跟你一起去,顺道打盆热水来。”
他才走,李越安就睁开了眼。王掌柜见了立马凑上前道:“李解元,你醒了。”
李越安坐直身子后,又左右看了看才问:“李大呢?”
“小川,我在这了。你先喝杯解酒茶,再擦把脸。对了,你饿不饿?要不再来碗粥?”李大端着一盆温水高兴的跑了过来。
小二在他后面,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李越安接过李大手里的帕子擦了下脸,又喝了解酒茶,这才对王掌柜道:“麻烦王掌柜了。”
王掌柜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这是我们福来客栈的荣幸。对了,李解元,你看你能不能留一幅你的墨宝,也让后来的学子们瞻仰瞻仰?”
所谓吃人手短,李越安也没拒绝。
王掌柜高兴的朝小二道:“快将笔墨拿来。”
题完字,李越安就站了起来。也不用李大扶,自个走着回了客房。有那学子跟他打招呼,他也笑朝人点点头。李大以为他酒醒了,谁知道他回到屋里,就倒在了床上。不到一息间,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李大挠挠脑袋,帮他盖上被子后,这才关好门出去了。好吧,是他饿了,他得再喝碗粥才行。
第二天天没亮,李越安再次在李大的鼾声中醒来的。他看了眼天色,过去叫醒李大,“我们该回去了。”
“啊?小川,我是不是又把你吵醒呢?”李大揉了揉眼睛道。
“不是。”李越安说着回身开始收拾东西。
李大一边收拾地铺一边道:“你放着,我来收拾就是。”
李越安没听他的,有条不紊的将自己的东西都收进一个包裹里,又简单洗漱了一翻,这就趁着没人,跟李大一块出了客栈。
李大坐上了出城的牛车,这才一拍大腿道:“小川,住店的银子还没结呢?”
李越安笑道:“你忘了,昨个我写了那幅字后,王掌柜说我们一应的花费他全免了。”
李大一摸脑袋,“对啊。不是,你那时候不是醉了吗?怎生现在还记得?”
李越安笑而不语,李大也没多纠结,转而问李越安,“你这么急着走为啥?是为了避着什么人吗?”
李越安点了点头,也没解释。
李大这便自顾自的道:“幸好,我昨天就把要带回去的东西都买了。小川,你说族里知道你中解元了吗?”
“应该已经知道了。”李越安看着山道上的黄叶道。
“你说你咱这般聪明,一考就考中了解元,嘿嘿...”李大喜不自禁的道。
“哈哈哈...”李越安被他的情绪感染,也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时惊起了树上不少鸟雀。
少年游,不等白头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