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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五?”将这个名号咀嚼多遍后,柳赤吉才摇摇头,“没听说过江湖上原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孙五面上微笑登时变得有些僵硬,他摇摇头,正要解释,变又见柳赤吉摆摆手。
“你这人皮面具倒是精致得很,倘若果真是江湖之中有名有姓的一号人物,怎么不敢将面具拿下?黄金,这个家伙究竟是什么身份?今日酒馆那事,与这个家伙有关系?”
“黄金”正是杨黄荆小名,在整个柳家之中,大约只有杨赤吉还拥有唤他小名的权力。当然,在外人面前刻意叫他小名,绝不是为了凸显叔侄关系如何亲近,这只是杨赤吉表达自己心中不满的一种手段而已。
“前辈……”
“我可不知道你的身份,这一声前辈,还是不用叫了。”
“你这老头!”
“鬼刀”柯云飞登时火气上窜,他腰间那柄杀人大刀登时出了鞘,之所以没有朝杨赤吉脑袋上劈下,原因大约是那位被杨赤吉指着鼻子质疑的孙五摆手示意。
“五爷,这老东西不能杀么?”
“整天想着杀人,你日后还能干些别的事么?杀人、杀人,这个人不能杀!”
孙五背对着胡子气得发颤的杨赤吉,厉声呵斥起这位在新恶人榜上排在前十的“新十大恶人”,心中即刻也明白了孙五的身份。
“周五爷?”试探性地问了一声,杨赤吉轻抚这微微颤动的胡须,只不过这回并不是气的,而是被这个有极大可能成真的猜想吓到了。
“五爷可不敢当,不过周五的确是我在江南时用的名号……”
“果然是周五爷。”
杨赤吉看了一眼满脸无奈的杨黄荆,暗暗骂着自己这个侄儿是想要看自己出丑,但在此刻却又不能于面上露出半点不满,方才自己那一番话,已经得罪了这位黑道之中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孙五哥既然到了江北,那便姓孙,也不必客气了,请就坐吧。”
为了让二叔不继续尴尬下去,杨黄荆身为家主,自然也要在此刻打打圆场。化名为孙五的周五,此刻自然也不能摆出什么脸色,更何况,这人皮面具还没有精致到能够将自己细微神情表达得准确无误的程度,倘若因为一个小表情而让对方会错意,周五为司空孤办得这一趟差事,只怕也就会功亏一篑了。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坐吧。”
这后边一声“坐吧”,自然是对像一个孩子般闹脾气的柯云飞说的。
明白这位“孙五”实则是江南黑道上那位周五爷后,杨赤吉便更不能接纳“前辈”这个敬称了,毕竟在咸平三年时,再黑道上周五的名头可比司空孤要盛得多。整个黑道也都在传说,之所以那些恶人会投靠司空孤,绝不是因为什么司空孤拥有惊世口才,亦或是他们集体改邪归正,而是因为这位周五爷豪气干云,拥有极大前程,众恶投奔的根本不是司空孤,而是这位周五爷。
当然,并没有人继续将这个故事编下去,如此厉害的周五爷,缘何而在司空孤手下办事,扬他司空孤的威风?因为司空孤并没有命周五放出后续消息,是以整个江湖也没有一个“确切答案”。不过江湖中人的脑子也是极其聪慧,他们虽然没有得到司空孤的答案,但自己也能够想得到另一套,或者说另外许多套答案。
司空孤与这位周五爷乃是合作关系,司空孤实际上是这位周五爷的手下,当然也有人猜对了——周五爷实际上只是司空孤在黑道之中的代言人,否则绝不会做出在接纳黑道中人之后,选拔其中精锐再送到司空府府上之事。
柯云飞为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周五,无论在杨黄荆还是杨赤吉眼中,都不是什么怪事,他们当然也没有胆量让周五将人皮假面取下。
“黄金,五爷此番来到太原,带来的是什么消息?”
杨黄荆正欲给自己这个差一点将此番会面闹成一个大笑话的二叔解释来龙去脉,又听周五拱手抱拳道:“杨门主,这事还是让我亲自与老爷子说好了。”
“那便有劳孙五哥了。”
于是,周五便将此番前来太原的计划,以及不久前杨家酒馆发生的一切都说得一清二楚。杨赤吉听得是目瞪口呆,直到周五将王家将作出什么反应,柳家又该如何应对分析得明明白白,杨赤吉登时便知道为何黑道中人会如此佩服周五了。
此人是一个天才。
杨赤吉虽然不知道周五此刻能够分析得头头是道,并不全然是周五一人之功劳,其中大多都是司空孤育周五一同参详过吴先生留下的密卷,才得获的推论。可以说,是在千里之外的司空孤凭着吴隐所收集到的情报,与周五分析之后,得到的一个方案。
当然,因为时过境迁,当年吴先生在太原搜集情报时,已经是五年前,这里边许许多多与王、杨两家相关的情报,早已未必能够符合当今局势,是以司空孤仅仅只将一个“雏形”交给了周五,具体应该如何实施这一个计划,则全权交由周五来办。
周五自知不是什么天才,即便是论看人眼光,他也自认与司空孤相差甚远,只不过此番司空孤也没有将太原得失看得如何重要,否则也不会仅仅让一个柯云飞跟在周五身边。要知道,当初在洛阳应付神门伏兵时,司空孤布下的乃是天罗地网,那一场消失于暗中的血战,司空孤不单动用了整个司空家的人手,更是从楚家那儿借来了楚钟承手中几位暗杀高手。
那一战司空孤面对的乃是整个江湖之中最为强势的神门,而在太原,无论是柳家还是王家,都不具备能够让司空孤拿出全部家底压在上面的价值。
更何况,之所以要让周五与柯云飞前来太原,也不是司空孤想要继续扩大司空家势力,亦或是削弱神门实力,他只不过应了李复一个请求而已。至于李复为何要让自己协助杨家,司空孤也不知道答案。李复绝没有任何理由支持远在河西的门派,自从唐末乱战,北汉降辽,石敬瑭做了儿皇帝后,整个河北武林便开始式微,这也是陆沧海能够如此之快统一江北武林的原因。
“孙五哥,李盟主只让二位前来协助我们么?”
在将孙五与柯云飞送到后院厢房时,杨黄荆在准备离开时,突然朝周五问了一句。
“事实上,这位‘鬼刀’只不过是来保护我的,李盟主与司空家主仅仅只想将那封信送到而已。”
周五说的话倒也没错,只不过他还是隐瞒了一些事实。
李复的确只让司空孤对太原杨家施以援手,但司空孤却并不打算仅仅对太原杨家施以援手。
周五还记得,在临行之前,司空孤曾对他说过的一番话。
“这一回,小柳也会跟着你们一起去,不过你放心,她手底下有自己的人,不必你来保护,到时候若是除了什么差错,你们相互有一个照应便是。”
周五听闻司空孤此言后,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张开嘴想问些什么,却又很快将嘴闭上,但在司空孤近似鼓励的目光下,周五还是选择了将这个问题问出:“少主,您让柳姑娘也去太原?”
“是,她也要去,只不过这一回她要做的事,与你要做的事不一样,她不会干扰你。”
“恕属下无礼……”
“什么无礼不无礼,既然和你说了,便是要让你问清楚,怎么?自从伤好了以后,感觉我变了一个人?处处这么提防,一点也不像老头子教出来的属下。”
“柳姑娘此番去太原,与王杨两家有没有关系?”
“有。”
“具体是……”
“杨家。”
“那么李盟主那边……”
“小柳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管不了,李复也管不了。”
“明白了,若是柳姑娘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不错,之所以告诉你,就是这个原因,只不过若你出了事,也可放出讯号来,小柳答应了我,如果你向她求助,她一定会帮你。”
周五面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但看着司空孤严肃的神情,那尴尬之色又转眼消失无踪了。
“少主认为属下此番去太原会有危险?”
“我想了想,若不幸正巧与我的想法相合……”
周五瞪大了眸子,昨夜他与司空孤相商时,司空孤还说过至少有八成胜算,但却不知在自己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让司空孤这八成胜算又一次打了折扣。
“那么现在的胜算是……”
“五成。”
“少主的五成也不算低……”
“我说的是咱们失败的可能。”
周五久久没有言语,直到小室的门被郭四轻轻敲响,周五才对司空孤点点头,大步朝门外走去。
“五成么?”
想起那一番对话,周五心中便又是一阵忐忑,看着像个孩子一般对这厢房内做装饰用的古玩字画玩得不亦乐乎的柯云飞,周五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是因为……柳姑娘么?”
只可惜,没有人会回答他这个问题了。
“烟茗,姐妹们有回来的么?”
“都回来了。”
太原第一号客栈悦来客栈的天字一号上房中,香炉正熏得满室皆香,烟茗感觉有些香得过分了,倘若自己稍不留意,或许还会打一个打喷嚏,到时候破坏了这屋内香气不说,还会让自己在这位置身浓香之中,却未有半点不适的主人面前极为难堪。
毕竟当初觉得这屋子里有些异味的,正是她这个小婢女。
看着缓缓品着玫瑰花茶的主人,烟茗真觉得自己与她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看着这屋子的布局,烟茗从来也不知道,原来这天字一号上房之中,还有专门给她们这些为奴为婢之人安歇的床铺。
“烟茗?”
“啊……怎么……啊!”
烟茗一声低呼,眼见小柳已经不再品茶,一双美目正悠悠地盯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似乎在想着自己的事出了神,没有听见小柳的问题。
小柳叹了口气,又小口抿了一口茶,才叹道:“你这家伙……”
“柳姑娘恕罪……”
“不对我苦大仇深也就罢了,怎么心性还像个小姑娘似的?你跟在我身边也已经有半年多了吧?怎么反倒是越长越小了?”
烟茗低着头,这个问题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事实上,对于将司徒家满门屠戮的司空孤,她至今也可谓是恨之入骨,但清楚明白自己对于“复仇”这件事无能为力后,她便一直不去回想那些过往,即便偶尔想起司徒家的事,那也是因为某一个男人……
烟茗对于小柳却是没有怨恨的,即便小柳似乎是司空孤的女人,但这么多天服侍小柳下来,烟茗自认对于这位“新主人”有了一些理解。虽然小柳没说,烟茗也没问,但烟茗凭着少女独有的敏感,以及女子比男子更为强烈的直觉,看出了小柳似乎并不喜欢司空孤。
况且,这么多天来,小柳手底下那些姐妹并没有为司空孤做过什么事,烟茗自然也没有。烟茗见过好几次司空孤,但每一次为司空孤端茶倒水的,都是小柳,一开始烟茗还以为小柳这是在提防自己给司空孤下毒,但到了后来才知道,在司空孤面前,小柳只是将她自己当做司空孤独一无二的婢女而已。
这个位置,小柳不容许别人去碰。
烟茗不明白小柳为何要这么做,也不明白司空孤为何没有什么不满,这个问题对于她这个“外人”而言,或许还是难以理解了些。
对于自己这个主人,烟茗早早已经将她与司空孤一分为二,而不是平等相视。对于自己这个“新主人”,小柳并不厌恶,也不再将对司空孤的仇恨迁移到小柳身上。
是什么原因让自己改变了呢?烟茗并不清楚,但她并不想让自己这位“新主人”不开心。
“柳姑娘教训的是……”
烟茗低声糯语认了错后,又朝小柳问道:“不知柳姑娘方才问了什么。”
“我是让你坐下,站着说话,不累么?”
小柳的声音低沉得像生了锈的铃铛一样,听在烟茗耳中,只让烟茗感觉到了一阵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