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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来客栈在江宁城中虽位置偏僻,但无论是酒菜还是客房装饰,都称得上江宁一流,店主姓彭,名震,在江宁武林中小有名气。彭震一手双剑功夫使得出神入化,传说当初楚家第一高手楚粲功夫未成之时,还被彭掌柜指点过几招。据江宁一些老人说,这间客栈与彭震一手双剑功夫一样,都是祖上传下来的。
但是那些老人并不知道,彭震自幼并不在江宁习武,他是十年前才从江北回到江宁奔丧,三年之后才接过祖业。彭来客栈原本在江宁城中有两处客店,只可惜彭震在守丧期间,正逢司空家之劫,楚家与司徒家开始兼并江宁产业,一笔笔银子砸下去,彭来客栈原本也经营不善,负债累累。彭震为保全祖产,只得将城中那间客栈转手抵押给楚家,地契自留,而房契则押了五十年,这才保全了这间原本极为偏僻的分店。
城中那间彭来客栈伙计大厨虽并未更换,但许多老顾客,以及与彭家交好的行商,都不会再去那间客栈用餐或下榻了。久而久之,城中那间客栈招牌也不再响亮,只得换下“彭来”,更名为“悦来”,如今生意虽不必之前红火,但终归也不至于入不敷出。
城西偏僻处,紧挨着城墙的那间彭来客栈,自然也就成了总店。凭着丧葬之后余下的大笔抵押银子,彭震也将这间彭来客栈打理得极为红火。
“刘堂主,你再转来转去,我眼都晕了。”
客栈掌柜彭震,此时正在客栈三楼的上房中,他面前是一个左臂上系着红纱的青年男子,这个男子目光深邃,却只是对着那柄不知被擦拭过多少次的长剑,他腰间还配有一柄短剑,彭震记得,面前这个青年男子从未在自己面前擦拭过这柄短剑。
而那个在青年男子身后来回踱步的素衣白袍老者,面上阴云密布,再配上这一身白,真让彭震想起了几年前服丧时候的自己。
这两位住在上房内的贵客,自然就是神门执剑使满红沙与坤堂堂主刘粟了。
“师弟,你便说说话吧?真要闷死了。”
彭震时年三十五岁,正值壮年,幼时拜师于神门前任执剑使满青衣门下,将自家双剑招法融合于满青衣传授的“神王九剑”之中,这才创造出诡谲多怪,变招无穷的“彭氏对剑”。也正是凭着这一套功法,彭震才得以凭着平平之姿,在壮年之时位列名人录六十七位。
彭震的师弟满红沙,则比彭震要厉害得多,非但在二十岁之时便得入名人录,更在咸平二年仅凭单手剑便能击败江南盟的“妙笔生花”卢如真。因此得以在今年名人录之中,被百晓生列于名人录十一位,距离“十大”,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只可惜,今年江湖之中突然杀入两大青年高手,那个初露矛头便扫平巴蜀盗寨的冀华廉自不必说,那个已经把江宁搅得漫天风雨的司空孤可是传说一剑击杀金有德夫妇,便是门中执刀使胡云,在与他交手不过数合之后,也感叹十招之内自己必败。
彭震过了这么多年,早已没了与满红沙争锋的半点心思,如今只求安安稳稳经营生意,若是能够帮上师门一些,便尽力相助而已。在彭震看来,协助满红沙与刘粟入城,不过是尽一尽同门之谊而已。
“我可不是金有德,没有做本门女婿,江湖上不可能有人知道我是神门弟子,师弟也很清楚我没有多大志向,再加上江宁被这两个武林世家控制,我又何必为神门抛头颅洒热血?”
早在接到满红沙来信时,彭震脑海中那些念头便如同被潮水冲上岸的贝壳,时不时无端出现,又时不时被波涛带走。最终,彭震才下了决定——师父已死,神门于我又有多少恩情?彭家终究只是生意人,我彭灵瑞也有妻有子,此番他们要来杀司空孤给金有德报仇,我若牵扯其中,日后还能够在江宁又立足之地么?
但作业司空孤黄金被盗,连同漕帮一个堂主在内,数十个环聚在司空孤身边的江湖人命丧黄泉,幕后真凶却没有留下一丁点蛛丝马迹,这让昨日早早打烊,回到家中照顾身怀六甲妻子的彭震,不得不怀疑起自己面前这两个神门在江宁的最高指挥人。
彭震心中那种烦躁与不安,伴随着刘粟的神情与动作,以及自己师弟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愈发浓郁。毕竟方才自彭震进门后,满红沙只是将手中那柄长剑放下,给彭震倒了一杯茶,就又擦拭着自己的长剑。而刘粟除了点头与摇头外,根本不看彭震多一眼。
若不是忌惮二人身份与武功,对千里之外的神门心中怀有那么一丝敬畏,彭震此时大约会指着这两人鼻子问:“昨夜那件事是不是你们做的?”
终于,在彭震问出耐心崩溃前最后一个问题时,满红沙终于停下了手中动作。然而在彭震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满红沙小指头处出现一条细纹,鲜红血液开始渗出来,染红了那块不知擦拭了多少回剑身的白布。
刘粟显然也注意到了满红沙此时的异常,虽然他已经没有小指,却也能够明白一个剑客不小心伤到指头究竟意味着什么。
“有人。”
能够位列名人录第十一名,内功绝不可能平平无奇,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东海剑仙,能够在内力全失之时还独斗恶人榜第一位的大盗集团。
满红沙的内力,绝对能够排到江湖前二十,再加上他一流剑客的六识,其耳功也不过只低司空孤一筹而已。
“谁?”
满红沙不紧不慢从左臂处取下红绫,又缓缓给那根受伤的指头缠上。
“应该……不是朋友。”
话音方落刘粟与彭震面色就是一变,这绝非满红沙言语所致,而是因为他们二人也听见了楼下大堂内传来的异动。
“窗外也有人,虽说未必能够听得见咱们说话,但想必咱们已经被包围了。”
刘粟重重叹了一口气,又咽下一口唾沫,“咕嘟”一声配上隐隐从楼下传来的嘈杂声,在这间装饰华丽,却并不算宽广的上品客房内极为清晰。
“跳窗逃走,不是咱们神门该做的。”
言罢,刘粟便拿起挂在床边的那柄长刀,这把长刀刀长三尺,刀刃最宽处又四寸余,并无刀鞘,只缠着厚厚一层布帛。刘粟将它背在背上之后,又深深看了彭震一眼,才对满红沙道:“看来他们回不来了。”
满红沙一笑,道:“看来咱们也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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