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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的时候,张鲁其实就打算要投降的,他心里很清楚,汉中兵虽有地利,但和幽并军的实力相差太过悬殊,是不可能笑到最后的。
但是,张鲁又担心如果自己表现的太过无用无能的话,投降之后,也不会赢得韩俊的尊重。所以,他才硬着头皮把兵马派去了阳平关。
阳平关,定军山两战打下来,也彻底打醒了张鲁,打消了他内心里最后的一丝奢望。幽并军的强大,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庞義丛梓潼出兵之后,现在留给张鲁可走的路,其实只剩下三条了。抵抗到底,玉石俱焚之外,便只能献城投降了。只不过区别在于,是投降刘璋还是投降韩俊。
这两个人,都和他有着不共戴天的杀亲之仇,但是张鲁对于刘璋的恨,却要远远超过韩俊。
黄忠射杀张卫,是在两军阵前,各为其主,刀枪无眼,算是误伤,而且韩俊也并非直接行凶者。但是刘璋就不一样了,当年的张鲁,对于刘氏忠心耿耿,封锁斜谷道断绝与关中的往来,也是因为刘焉的命令。可是刘璋上位之后,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张家人视为谋逆,不由分说地斩杀了张鲁的母亲卢氏以及幼弟,让张鲁把他恨到了骨子里,因此才会有这些年汉中与益州之间的兵戈战火。
张鲁一直在思索,阎圃和杨松面面相觑,均不知再如何开口。
良久的沉默之后,张鲁终于缓缓开口了,“我此刻心乱如麻,你二人先回去吧,容我再好好想想。”
阎圃抿抿嘴,还想要再劝,却被杨松拽着袖子拖出了厅外。
“你为何要拉我?”
阎圃怒视着杨松,双目喷火一般地高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主公自寻死路!”
杨松不屑地嗤笑一声,“你以为,死守南郑,主公便能死中求活么?”
“为何不能?”
阎圃傲然道:“南郑虽比不得阳平关险峻坚固,但城中上下齐心,粮草丰足,足以坚守数月。而韩俊后方一旦生变,必然无心再恋战。彼时再从后追杀,必获大捷!”
杨松也不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阎圃。
阎圃也从不是个盲目乐观的人,被杨松看得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就算不能获大捷,至少也可保汉中无虞。”
杨松又笑了,很开心地笑了,捧腹大笑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阎圃铁青着脸,瞪着杨松怒气冲冲地喝骂道:“危难之际,也只有你这般没心没肺的禽兽,还能笑得出来!”
于是,杨松就不笑了,一本正经地问阎圃道:“请问,阳平关守了几日?定军山又守了几日?”
阎圃无言以对,只能是恨恨的道:“那是张卫,杨任无能,才给了敌军可乘之机!”
杨松冷笑道:“那我再问你,可知幽并军中有一种名叫投石车的攻城利器?若是用于轰炸南郑,又当如何应对?杨柏出使西凉,路途遥远不说,马腾会做何选择也不得而知。而南郑,莫要说坚守两个月了,便是两日时间,也是难于上青天!”
阎圃傲然道:“人心齐,泰山移,区区投石车,可以将城墙轰烂,但却击不垮汉中的人心!只要我等同心同德,上下一心,定能够将……”
“腐儒之见,可笑至极!”
杨松不耐烦地打断道:“我和你明白说吧,如今的南郑城中,早已经是人心惶惶,莫要说与你一起上城御敌了,恐怕大多数人都已经在盘算着迎接幽并军进城了!”
“这不可能!”
阎圃咬牙道:“只要主公不愿放弃,万千道民就一定会随他抵抗到底!”
杨松冷笑道:“你又如何知道,主公不会放弃?”
阎圃满脸震惊地摇着头,“不,这不可能,主公一定不会投降的。韩俊可是他的杀弟仇人啊!”
杨松满脸同情地看了阎圃一眼,叹息道:“你虽跟随主公时间最久,但却从未真正看透过他。论治事理政,出谋划策,我不如你;但这察言观色,揣测人心的本事,你却比我差得远呢!”
“主公,难道你真的,会臣服于你的仇人吗?”
杨松已经走远了,阎圃却兀自没有回过身来,瘫坐在地上,满脸不甘的喃喃自语。
成都,使臣馆驿。
崔琰满脸凝重地送走了一个神秘的黑衣人,凭窗站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把亲随叫了进来。
“去请刘夫人吴氏来一下!”
吴氏来得很快,甚至没来得及梳妆打扮,蓬头垢面的,就出现在了崔琰的面前。
这些天来,吴氏简直好像是度日如年一般。夫兄命垂一线,她又哪里还有心情打扮自己。
崔琰,以及他身后的韩俊,是吴氏现在唯一的希望。她不是没有想过,也不是没有试过去找别人帮忙,但整个成都的达官显宦,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趟这趟浑水。刘璋与刘瑁之间的事情,是家事也是国事,这一脚插进去不难,但再想要拔出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吴氏本来已经快要绝望了,甚至也做好了为夫兄收尸的准备。但是崔琰的召见,却让她将死的心,重新焕发了生机,进门之后便不由分说地跪倒在地,满脸期待地看着崔琰。
崔琰尴尬的笑了笑,想到刚才黑衣人的话,不由得心生愧疚,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夫人品行高洁,令人敬重,因此我不想骗你,我家主公的确有意相救令夫,但原因却并非因为夫人。”
吴氏喜不自禁道:“只要大将军肯施以援手,无论因为何故,妾身都感激涕零!”
崔琰叹口气又道:“救出令夫之后,你二人便需离开川蜀,永世不得返回,夫人愿意么?”
吴氏答道:“我夫妻二人,本就是中原人,能够重归故土,自无不允!”
崔琰又问道:“那令夫会同意么?”
吴氏道:“烦请先生转告大将军,若我夫君有幸得救,今生今世,我夫妻二人,甘愿为大将军驱使,永不叛离!”
崔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夫人便回去准备一下吧。若无意外,今夜子时后,便可与你夫兄相会,离开成都了。”
刘瑁下狱的这段时间,吴氏在外面为他奔走饱受煎熬,他在里面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虽然对他恨之入骨,但毕竟是同胞所出,因此刘璋倒并没有小家子气的故意为难他,但也绝不会给他优待,一切都按照普通犯人的待遇管押。但是对于从小便养尊处优的刘瑁来说,牢狱内的折磨,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吃的是臭味熏天的馊米菜汤,穿的是乌黑油亮的囚衣烂麻,手上脚上还戴着厚厚的锁链手铐,肩胛骨被刺穿了,脚筋被挑断了,他每天都必须像狗一样地爬着吃饭放风,若不是心里那口恶气咽不下去,那股仇恨无法了却,恐怕早就自寻了断了。
在监牢里,整天不见天日,根本就没有时间的概念。只能凭着狱卒送饭的时间,来大概估算一下时辰。
又到了吃饭的时间,刘瑁强忍着恶心,将破碗里漂浮着的几条蛆虫挑出来,然后闭着眼睛捏着鼻子,把那碗散发着恶臭的菜汤灌了下去。
他还有大仇未雪,他不能死!
刘瑁艰难地翻了个身,擦了擦嘴角的污渍,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胃里面翻江倒海一般的恶心,几次都差点喷出来可都被刘瑁强行又咽了回去。
这的确不是人吃的饭,但是刘瑁,这个时候已经不把他自己当人看了。
为了能活下去,他可以忍受再多的苦,再多的折磨!
武人出身的吴懿,虽然自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可毕竟胜在身强力壮,因此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身体状态,都要比刘瑁好得多。但是,和刘瑁不一样的是,他却好像认命了一般,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摆出了一副等死的架势。
刘瑁扭过头去,恨铁不成钢一般地看了吴懿一眼,狠狠地咬了咬牙,挣扎地爬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道:“难道,你忍心看到你的好妹妹,变成人尽可夫的****不成?”
“放屁!”
吴懿猛地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爬过去隔着栏杆狠狠地抓住了刘瑁的衣领,“我现在最后悔的是,把我妹妹嫁给了你你知道吗?”
刘瑁用力地挣脱开吴懿的束缚,挤出了一丝残忍而又冷漠的笑容,“后悔?如果你再不能给老子振作起来,让你更后悔的事,还在后头呢!”
吴懿变色道:“你想要干什么?”
刘瑁咬着嘴唇狠狠道:“你以为,这些年我真的只是弹琴作画什么正事都没干?你以为,我会连后路都没有准备么?我刘瑁,是注定要成就一番大事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吴懿,你知道吗,刚才送饭的那个狱卒,其实是我的人。”
“那又如何?”
吴懿冷冷道:“无权无势的一个小喽啰,难不成,你指望他把你救出去么?”
“当然不会。”
刘瑁眼神狠厉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让他帮我传出去了一句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