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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弯弯如勾,夜风吹过枝叶,漏下点点月光,树影绰绰。
楚宁一身银色长衫,金线穿梭而过,勾勒出一个个简单而又不失高贵的图纹,使得他整个人显得风姿卓朗。
如水般清凉的月光镀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使得他的整个人好像被月光包裹一般,处在一片如梦似幻朦胧之中,更显得容颜精致如妖,气度不凡,兰芝玉树。
下人通报楚宁来了,百昭便被人搀扶着走出屋子,抬眼便看到了站在院子里仰头望天,神色淡漠的楚宁。
百昭咬了咬唇,心里有着些许窃喜:想来将军是知道了她被平阳公主借机立威毒打的事情,特意赶过来安慰,看来将军也不是完全不在乎自己。
说起来,这还是两年来,边疆之后,她第一次离将军离得这样子的近呢。
这么想着,百昭不由得怯怯的抬头,痴迷的看向楚宁,嘴角挂着一抹满足的微笑。
楚宁听到脚步声,不由得低头看了一眼神色痴迷的百昭一眼,眉宇间隐隐流露出些许不耐:“听说你受了伤?”
月色婉约,晚风微拂,楚宁本就清朗如玉珠敲打珠盘一样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月光的洗涤下,仿佛更显温柔。
百昭听着这状似关心的温柔话语,当下不由得欣喜异常,抬眼娇怯的看了一眼楚宁,欲语还休。几年的青楼生活,她知道这个角度的她看起来最为娇媚柔弱,更能够激起男子的保护欲。
“是,不过……”百昭含羞带怯的看着楚宁,一番话说的很是情意绵绵,力求说的让楚宁忍不住怜惜的将她拥入怀中。
谁知,楚宁没等她说话,就打断了她竭力营造出的气氛:“看你还能走动,说话也很是清楚,显然是不碍事了。”
百昭闻言,微微一愣,这个时候,将军不是应当听完自己不动声色的苦水和告状,让自己完美不留痕迹的给将军上一些荣一郡主和平阳公主的眼药吗?怎么会……
可是楚宁显然却没有什么想要和百昭继续谈论这件事情的想法,他关注的是百昭凭什么认为自己会想要让她当主母。
方才来这个院子之前,他已经从管家那里一字不漏的的听清楚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甚至管家下午查出的府里大多的人都已经默认百昭是主母的事情,管家也一五一十的和他说了。管家长安的为人,向来中肯,哪怕看一个人再厌恶,也绝对会凭借着良心说话,绝不会有一分的添油加醋,也不会凭借着喜好对待他人,所以对于管家的话,楚宁还是很愿意相信。
至于府里的人为什么默认,想来百昭自己也少不得推波助澜。
想到这里,楚宁不由得皱了皱眉,斟酌着起了个头:“今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府里的嬷嬷告诉我,说你今天受了委屈……”
百昭以为楚宁在安慰自己,方才因为楚宁的打断而有些黯然的心态立马开朗了起来:“不委屈!”
楚宁话还没有说完,见百昭插话,不由得挑了挑眉,“不委屈?那就好,毕竟公主做的也没错。”
闻言,百昭原本带着些许红晕,娇嫩的脸颊霎时如同拖了水的鲜花一般,艰难的开口:“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
谁知楚宁却看也不看百昭:“两年前,你救了我一命,作为回报,我把你赎出了青楼,让你做了将军府的小姐,但是小姐就是小姐,将军府的主母,不是你能够肖想的位置。另外,公主乃是大荆皇室中人,哪怕你身为将军府的小姐,也不可对她无礼。”
“你虽是府里的小姐,但你毕竟不是印心,虽然我愿意替印心代为照顾你,但你也要记着自己的身份,我会为了印心收留你,但是不代表你在我心里同印心一样重要。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记着就是,若是日后再有相似的事情发生,可别怪我不念在印心的份上不留情面。”
“你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印心的墓穴在哪儿,便什么时候告诉我,若是不愿意,那就这辈子也不必开口,不过区区一个边疆而已,想来总有找到的一天。”
这是楚宁第一次,对百昭说这么多的话,虽然他的语气温柔,但神色却极为的冷漠。
那般冷漠的神色,不禁刺痛了百昭的眼,当即眼泪不受控制的就流了下来,宛若一朵被雨水打败了的残花:“将军收留我当真只是为了印心?”
楚宁闻言,嘲讽的看了一眼百昭,虽然依旧容颜俊美,看在百昭的眼里却觉得异样的讽刺:“不然你以为呢?”
——“不是救命的恩人?”
“救命的恩情?若是说来,百昭,当日里舍身扑到我的身上,要是真的为了救我,又岂会阻断我的后路,让我躲避不及?”
当日,楚宁被印心的消息震惊之余失了防备,却不是一点儿躲避的能力也没有,依他的身手避开一支箭还是绰绰有余的。倒是奋不顾身扑上来的百昭,虽然以身受剑,但却阻挡了他躲避的身形。
开始之时,他被她奋不顾身的行为惊倒,再加上她知道印心的消息,一时乱了阵脚。等到后来冷静下来,却越想越觉得可疑。
两军对峙之时,气氛嚣张跋扈,但凡是个女子无一不逼着这些血腥的东西远远的。为何她却偏偏在那里吹着思乡的歌曲,勾起将士们思乡的心,正好被巡城的他听到,带到面前,最后甚至以身挡箭。
一切的一切似乎早有预谋一般,这两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怀疑,之所以允许百昭住在将军府,一是为了印心,二是为了就近监视百昭。
好在百昭的出现虽然可疑了一些,但是这两年却没有一个人同她联系过,所以楚宁便也不曾对她做出什么举动来。只不过是把她扔在将军府,任其自生自灭。
之前,百昭一直安安分分的待在将军府里,念在印心的份上,所以楚宁倒也不介意府里多养一个人,等她什么时候愿意嫁人了,他也愿意像对待印心一样,为她准备嫁妆,为她觅得良人,送她风光出嫁。只不过,倘若这算盘打到他的身上,那他绝不同意。
他的发妻只能是杜小九,不管杜小九是死是活。将军府主母的位置,也只能是杜小九。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这是他的逆鳞。
触他逆鳞者,必定不饶。
……
楚宁的一番质问,让百昭惨白了脸,她从来不曾想到原来他是这么看她,半点情意也不留。
百昭竭力的想要使自己站稳,可是她白日里受了刑,搀扶她的婢女又因为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而惊恐万分,自己本身都哆哆嗦嗦的,哪里还记得百昭是否扶好,于是便显得百昭身子颤抖的好像在心虚。
闭了闭眼,百昭清秀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决然:“是,将军,我出现在那里确实不是偶然。我只是听人说有人要刺杀于您,所以特意过去,吹笛子以引起你的注意,想要让你救我出青楼那个肮脏的地方!仅此而已。”
楚宁目光犀利的扫过百昭,从她颤抖的眼睫毛里,清楚的知道了她在撒谎的事实,可是却懒得挑明,不过似笑非笑的道:“如果这真的是你的想法,那么你也早已经如愿了。‘救我’一命,换我救你出青楼。”
“记着你的身份,别妄图做出一些日后会让你后悔的事情。”说着,楚宁头也不回的踏出了百昭的院子。
踏出院子的那一步,楚宁看了一眼守护院子的小厮:“传本将军的命令,百昭小姐身子不适,禁足一个月。”
他不相信自己!
百昭清楚地得出了这个结论,在听到楚宁吩咐禁足令的时候,不由得崩溃大喊出声:“你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是因为荣一郡主?是不是?!”
回答她的,是楚宁无动于衷远离的背影。
百昭崩溃的哭出声,他定是为了荣一,必定是!
甚至不惜禁了她的足!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她今天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何早两年的时候他就怀疑了,却从来不说,今日的时候才说,不是为了荣一为了谁!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迟迟未婚,不就是因为杜小九还有可能没死的期待。
是是是!她不是偶然出现在那里的,她不过是在青楼里给人唱着小曲的时候,听到了别人的密谋,觉得自己若是借了这个机会必定能够脱离青楼。若是运气好些,说不定还能够攀上大树。
见到楚宁之前,她并不知道楚宁和印心有关系,只不过是在看在楚宁和印心有几分相似的容颜,再联想到印心时时挂在嘴上的哥哥,一时起了心思,脱口而去印心,果然看到楚宁变了的脸色,这才确定楚宁果然和楚印心有关系。
她如愿的在不刺中要害的时候为楚宁挡了箭,得到了楚宁的怜惜。楚宁甚至不惧楼里的妈妈狮子大开口的要价为她赎了身,更是因为印心的缘故,对她极为的用心。
原本,她以为,自己是楚宁的救命恩人,又是印心的好友,想来自己对楚宁是个特殊的。谁知,杜小九这个名字从楚宁酒后口里的出现,她才知道自己不时特殊的。不过,那又如何,从楚宁偶尔流露出的追忆悲伤地神色,她清楚的知道,那个叫做杜小九的女人,不过是个死人罢了,掀不起什么浪来。更何况,将军府府里至今除了她之外,除了伺候的奴才,未有过其他女人,她相信迟早有一天,将军府是属于她的,主母的位置也是她的。
在她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将军府的绝大多数人都早已经默认了她身为女主人的地位,为此,百昭甚至得意了好几天。
可是今天发生的一切,却戳破了她长久以来的自以为是。
楚宁对她,并无半分特殊,若是真有那里特殊,也不过是因为印心罢了。因为她知道印心的墓穴,却迟迟不告诉他,所以他不得不无奈的和她周旋罢了。
这一认知,让百昭痛苦不已。
若说最初,她对楚宁全是利用,可是如今,楚宁年少有成,功业已立,容貌俊美,但凡是个春闺中人,无人不曾做过嫁给楚宁的春梦。想她不过昭华年纪,自小在青楼里见惯了男人的薄情冷意,楚宁对于杜小九的痴情,她看在眼里,又怎能不感动,她又怎会逃得过。
她是真的爱上了楚宁,爱的癫狂,愿意为此作出任何事情。
……
搀扶着百昭的婢女绿玉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百昭一眼,安慰性的道:“小姐,将军也太过分了,居然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闻言,百昭擦干了自己眼中的泪水,挺直腰板,她的笑话,岂是个奴婢能够看得。
不过,楚宁,哪怕你对我半分情意也没有,那又如何!
只要我不告诉你印心的墓穴在哪儿,你就终有一天会求着我,和我周旋,来日方才,总有一天,你逃不过我的掌心。
——
荣王府。
府中的人大部分早已经入睡,唯有杜小九和曾素和两人对月斟茶,相对而饮。
杜小九今日去了将军府,看到和杜家村几乎没什么差别的竹林,被照顾的很好的汤圆,心中一时各番滋味涌上心头,复杂难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的睡不着,杜小九不由得妥协的叹了叹气,起身在身上披着一件外套,便推门走了出去。
心情的烦闷,使得杜小九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得便走到了素和居住的院子,又见曾素和也并未睡着,整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月亮,喝着闷酒,索性两人凑成了双数。
只不过碍着夜色过于寒凉的缘故,怕明天着了凉,杜小九提议将酒换成了茶。
虽然古语有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可是酒这东西,在杜小九看来却并不是解忧的好东西,一时贪杯,忘了烦恼,可醒来以后的痛苦却是双倍的,与其如此,还不如清醒的面对。
对于杜小九的建议,曾素和只是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可是行动上却把酒换成了茶,想来她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连理论反抗都懒得表现。
就这样,原本一场借酒消愁的场面硬生生的变成了谈心的茶话会。
“你不是已经接受了事实,怎的心情又不好了?”杜小九看着方才眉头不皱的灌酒,此刻眉头不皱的灌茶,一身淡雅素色长衣的曾素和,眼神微沉。
这一个月来,曾素和的变化很大。
若说之前曾素和本就端庄淡雅带着大家闺秀气质,偶然间眉宇会有些许失落,可却丝毫不失小女儿的娇媚活泼。
而如今的她温婉沉静,眼神淡然无波,完全的褪去了明朗少女,仿佛早已看破红尘多年,脱离世俗。
早先她喜爱的桃红色,在庆功宴之后便被她压入了箱底,成了最痛恨的颜色,淡雅的素色成了她经常穿的衣饰。
她曾经最热衷的四个人聚会,现在成了她躲避不及的场面。
若不是她会恼怒的和杜小九说着话,说到宫辞的时候,偶尔眼神闪烁了一下,好像回忆到什么美好的事情时带着些许怀念的神色,杜小九甚至忍不住想要认为曾素和整个人,连同芯子一样,都被人掉了包。
将近一个月的改变,使得杜小九已经习惯了那个平静的接受了事实的曾素和,所以在乍一看到好像回复到过去的时候的曾素和,杜小九觉得有些陌生。
曾素和沉默着再次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杜小九见她不说话,索性便也沉默了下来,无声的安慰着。
良久,曾素和才语气艰难的道:“他和宋小姐的婚期在月底,听说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黄道吉日。”
“宋小姐,今日我见过了,觉得是个挺好的姑娘,虽然不懂事,可是人却是个单纯的,长得也漂亮,配得上阿辞。说起来,还是阿辞配不上人家。”
素和嘴里的宋依禾,杜小九今天也见过了,的确是个单纯的,长得就跟易碎的瓷娃娃一样,惹人怜爱。
初初跟着宫辞到王府的时候,因为陌生和害羞,整个人都怯怯的,像极了害怕不小心迷路的孩子,两只手紧紧的揪住宫辞的衣服不放,时不时的探头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像极了一只小仓鼠。
熟悉了些许的时候,便扯着她和素和的袖子不放,眨着眼睛不停的问:“姐姐,我美吗?是不是美得像一朵花儿?”
憨厚可爱,性情直率,是个讨人喜欢的。
哪怕痴傻了点,可那在出众至极的容貌,却极其容易的唤起别人对她的怜惜,想来这也是注重名声的大礼卿宋佳为何对这个痴傻嫡女也极为疼爱的原因。
宋依禾瓷娃娃一般出众的容颜,孩子般单纯的心性,就连认定了素和与宫辞才是最般配的杜小九也找不出和宫辞不般配的地方。
素和笑笑,知道杜小九也赞同她的话:“从前的时候,我也曾憧憬过和阿辞成亲时候的样子,认定了那一天应该是我最幸福的日子。”
“等到了那一天,阿辞骑着高头大马,绕着全城,过来迎娶我。我穿着大红的嫁衣从曾家的祖宅里出来,你牵着我的手做我的娘家人,送我上花轿。声乐吹吹打打,我就在满心欢喜,满心忐忑中嫁到了宫家。”
“阿辞伸手,带着我跨过火盆,我们一起一拜高堂,二拜天地,因为他的身体不好,招待客人的事情就交给了哲宇,他牵着我步入洞房,拿着杠子挑开我的盖头,大红色的衣服将他的眉眼衬得温柔。”
“若是我娇气一些,拿把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让阿辞给我念上一手却扇诗,若是他念的不好,扇子我就不拿下来了,念的好的话,那我就原谅他让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却扇礼了,所以到时候我定要好好地为难他一下。”
“这一天,我想了很久。觉得如果有一天,阿辞非结婚不可,那个新娘必定要是我,如果有一天,我要嫁人了,那个人也必定要是阿辞,否则我就逼着他和我孤独终生。”
“可是,现在看了宋小姐,我却觉得那个人不是我,想必阿辞也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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