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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可往,我亦可往!
短短七个字!
如晴天霹雳,炸翻全场!
青史汉武帝的毕生名言,现由扶苏轻喝而出……
不得不说。
极具反差之感。
霎时间。
公羊派只觉神魂剧震……
好家伙!
老天爷待他不薄啊!
这简直就是他儒家公羊一脉未来的希望啊!
公羊派望着扶苏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火热!
周围。
一众百家名仕也纷纷激烈讨论着。
“这关中小儒生不简单啊!上来就掀桌子,直接把仲良氏的老底都给揭了!”
“说的确实有道理,农耕与游牧,我们的文明基础不一样,还谈何兼容德化,再造大同呢?”
“可笑仲良氏刚刚居然说要在中原划地,你就算划了,人家匈奴单于会来嘛?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错,人家自诩草原上的雄鹰,如果接受了中原王道的土地和思想,与投降无异……让匈奴单于如何再面对世代信仰的长生天?”
“说到底还是得打啊!关中小儒生的寇可往,我亦可往……真的太提劲儿了!”
……
诸子百家的名仕,其中不乏了解北境草原部落风俗之人。
仲良氏居然想让匈奴单于带着族人来中原种地……
这跟中原天子带着庙堂百官,前往草原放羊有啥区别?
用脚趾头想也是非常离谱的事情。
那么问题来了。
仲良氏为何刚刚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原因很简单。
此一时,彼一时。
仲良氏仍旧活在青史王道大同的旧梦之中,迟迟不愿醒来。
另外。
儒家大同从某种角度来说,也可以解释为理想主义。
对于一个秉持理想主义的人来说。
他可以为孤苦的老人发声。
他也可以同情幼小无助的儿童。
但当你把补助老幼的财政报表,拿给他看的时候,他反而会觉得十分无趣,尽皆都是铜臭味。
同理。
仲良氏学富五车,已然把德化思想融入了灵魂之中。
北境蛮夷因何暴虐残杀?
不懂德!
不懂义!
遂应该教化之,方可让后世一劳永逸。
表面逻辑看似没问题。
实则仲良氏有意忽略了现实条件。
也就是北境草原的气候、地理,以及游牧民族独有的风俗、长生天信仰和数百万人口等等,这些都注定他们只能是中原农耕文明的大敌。
你能说仲良氏真就不懂这些嘛?
不!
仲良氏一定是知晓这些客观条件的。
只是很多常识与他自身的【王天下】思想不符,所以他会本能的忽略之。
此乃理想主义者和浪漫主义者的通病。
他们有情怀,有操守,有正心……唯独缺少一双客观看待现实条件的眼睛……
于是。
就在刚刚。
扶苏按照许尚的指示,把草原气候温差,凛冬难捱,游牧部落常年物资紧缺的现实摆了出来。
就算匈奴人有充足的羊肉和马奶酒,食盐怎么办?
人体间隔一段时间,是必须得摄入盐分的。
而草原上据传有咸水湖,但也只是据传而已。
因此。
哪怕匈奴人拥有足够的肉食物资过冬,为了获取必需品的食盐,他们也得时常南下打草谷。
这是极难调和的矛盾。
忽然。
“小友,我承认你说的有些道理,”
仲良氏并没有过多争辩,他转而述说:“但我依旧认为……纵然眼下北伐已经势在必行,却仍旧要以仁义之名讨伐之,切不可重启斩首记功制,更不能做出筑京观一类的血腥之事!”
“而是应当双管齐下,短期军事威慑,长期走思想同化,胡服骑射的民族融合路线。”
“毕竟匈奴、东胡和大月氏都是部落制,他们麾下总有一些小部落生活不下去,我们就不断的吸收同化之。”
“迟早有一天,我们诸夏定可实现德化四夷,再造大同!”
……
仲良氏略微退了一小步。
他拿出了短期军事威慑和长期胡服骑射的对外论调。
不得不说。
仲良氏确实不是一般的理想主义者,尽管他在刚刚的辩论中因为一念之差,失了先机,自身也有点被带跑偏了。
可他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于赵地施行胡服骑射,就相当于后世的开通互市。
尽管依旧很难一劳永逸的解决北患。
却能够大大缓解边镇诸郡,常年深受袭扰之苦。
“前辈……前辈高见。”
扶苏眨眨眼眸,夫子刚刚就教到寇可往,我亦可往。
后面不会了。
没办法。
既然顶不住了,那就只能果断下场,以免犯错。
此番辩论结束。
扶苏不算胜,却也达到了初步扬名的效果。
“哈哈,还不知小友名讳。”
仲良氏非常热情。
下一刻。
公羊派在侧也连连招手道:“小友,看我看我……”
仲良氏赶忙道:“小友,莫要理会于他,我们可否借一步再聊聊。”
扶苏:“啊?我这……”
扶苏很尴尬,两位儒家长者对他各种亲睐,倒要让他如何是好?
关键时刻。
扶苏不善果断拒绝人的毛病,仍旧显露了出来。
随即。
“哼!干啥呢?光天化日之下,尔等两个腐儒还敢抢人不成?”
屠雎可不惯着那一套!
该喷就喷!
忍半点气性,那都是天大的罪过!
仲良氏闻言气的吹胡子瞪眼:“哎!粗鄙之徒,可惜了好苗子。”
公羊派仍不放弃:“小友小友,咱们回头再联系哈!”
公羊派平时同样也是个火爆脾气……但看在自家传承就在眼前的份上,无论屠雎再怎么无礼,他都忍了。
扶苏无奈拱手:“多谢前辈厚爱,我已经有师傅了。”
公羊派笑眯眯:“没关系,你若不介意,再多个师傅也是不妨事的嘛。”
仲良氏扶额:“体统何在?礼法何存……小友,也考虑考虑多个老夫为师,亦是上佳之选啊!”
扶苏:“……”
就这样。
我们的准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挣脱了两位稷下大儒的纠缠,回归了座位之上。
许尚率先笑笑道:“小儒生,莫要作苦恼状,你的赤子之心,乃人间大善,说明他们两人的眼光还挺好的。”
“夫子所言极是。”
扶苏拱手一礼的道:“不过晚辈刚刚没能表现的更好,只让仲良氏稍微退了一小步。”
许尚鼓励道:“这就已经很好了,人家毕竟是儒家八派的天下名儒,你只是根据我的只言片语提醒,便做到了这个程度,着实不易了。”
儒家八派整天互相辩论,要么跟别的诸子百家各种争论……
如果扶苏上台轻而易举就将其击败了。
这不现实的。
其能让仲良氏退步,就足以名扬稷下了。
“另外对于仲良氏,我方才也有点小瞧于他了。”
许尚必须得承认,他对儒家的部分名仕,非常有成见。
但一码归一码。
像仲良氏这种人,固然有些腐朽……却也具备可称道之处。
比如。
许尚凭什么敢于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自然是源于他乃穿越者,帝制时代的演化发展,他尽皆了然于胸。
所以。
他很清楚该怎么改,才能更加有利于大秦的国祚延续。
仲良氏是不同的,其必须得根据过往的学识经验,外加青史浮沉,才能做出相应的政策决断。
即:仲良氏更像一个温和的改良者。
而非改革家!
那么是否改革家就一定优于改良者呢?
未必!
如果你不具备超绝现有时代的顶级眼光。
冒然的激进变革。
一旦失败,亦或者出现问题。
代价是非常恐怖的。
尤其对于底层民众来说,往往需要承担太多的无妄之灾!
因此。
许尚是特殊的存在。
遂当他听到仲良氏提出短期军事震慑,长期胡服骑射的对外政策之后,他立马就对仲良氏改观了些许。
这是一位可称王道改良者的大儒,多少有两把刷子的。
从后世的经验来看。
唐朝有大量的外番仆从军。
明朝也有着名的朵颜三卫。
这都证明胡服骑射是很有搞头的。
“小赵,仲良氏说的是对的。”
许尚缓声道:“短期军事震慑,长期胡服骑射,文化思想同化之,外加开通互市,再以商贸节制之。”
“军事,教化,商贸……三管齐下,才是大秦较为完备的对外政策。”
“另外通商以后,我们再想搞到北境详细地图标注,以及匈奴、大月氏和东胡麾下各个部落的详细情况,都会非常简单。”
“银钱开道,自当无往而不利!”
……
边境互市通商是很重要的。
后世名臣于谦向永乐大帝请谏过一句话。
那就是:以边关将士的生命为长城,不如以九州天下的人心为长城。
华夏万民之志!
当可横压北境的长生天!
另外。
儒家轻商贾,这也是仲良氏说不出开通互市之策的关键原因。
没办法。
先秦儒家终究有着诸多局限性。
仲良氏谨奉德化大同,遂提出胡服骑射,此乃顺理成章之事。
相应的。
胡服骑射理当夹带开通边境互市的政策。
仲良氏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言及。
许尚表示……
既然你不言。
那就只能我独言之了。
嬴政闻言立即铭记于心的道:“夫子明断,军事、文化、商贸的三管齐下,定能保我华夏北境边关,二十年安稳。”
北伐闪电战,打废匈奴人,约摸着可以十年不起太大的战事。
再辅以胡服骑射和互市通商。
即便期间会有点小摩擦。
但只要大秦的军武战力和国力尚在。
北境游牧部落就不敢闹的太过分。
毕竟互市一直都有……
那些中小型部落又不是活不下去,只要日子能过得下去,两边的底层民众都是一样的,谁都想保持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太平日子。
旁侧。
屠雎和李斯面面相觑之下,也频频点头。
北患向来难搞。
他们又无法做到斩草除根。
那就只能几手一起抓,几手都要硬!
忽然。
华阳太后微微侧首道:“夫子,有正主来了。”
许尚闻言顺着望去:“哦?是谁?”
许尚很清楚。
当他说出心即理,知行合一的那一刻,荀子肯定就已经知晓他到了。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许尚给出了个下马威。
荀子理应也得做出反应才行。
“夫子,是毛亨。”
李斯一眼熟悉的道:“他的身后跟着浮丘伯,乐正氏和漆雕氏。”
毛亨乃是荀子的首徒。
浮丘伯则是荀子的次徒。
韩非子排行老三。
李斯排行老四,上面有三个师兄……
而乐正氏和漆雕氏都属于儒家八派之一。
另外。
荀子一脉承袭的乃是孙氏之儒。
因此。
荀子,名况,俗称荀卿,又称孙卿。
接下来。
许尚等人便看到一众百家名仕,纷纷参见毛公,再向乐正氏、漆雕氏和浮丘伯依次见礼。
扶苏好奇张望……
他瞧见毛亨的年纪已过花甲,很大了。
怪不得能够自号:毛公。
原来是声望和资历叠加,自当实至名归。
突然。
毛亨轻捋辫胡,道:“哦?竟有关中小辈,初一登场,便倒逼仲良氏连退数步?”
众人传言,总有夸大。
仲良氏只好亲自解释道:“那确实是个好苗子,不信你问问公羊派。”
公羊派:“……”
公羊派表示真的太难了。
那关中小儒生眼看着越来越声名鹊起,他后续再想将其收为传承,越发没有可能。
“哈哈哈,瞧公羊派这模样,看来是确有其事了。”
毛亨一展儒袍,尔后他登于台上,落座。
随后。
他多瞧了一眼墙根处的四师弟李斯,却并未选择声张。
因为他想代师诘难,给远来贵客献上一份大礼!
“稷下争鸣,辩经争锋!”
毛亨身材高大,端正身子,极具压迫感的道:“今日我们就来论一论,【天人相应】……据传秦皇在泰山封禅完毕,下山之时,风雨骤生,乌云盖顶,实乃天命警示!对于秦之苛法,旧之虎狼,皇帝于天于民,都理应再给个说法!”
荀子主张天人相分,天与人互不干涉,是以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毛亨则是提出了【天人相应】。
也就是后世的天人感应学说之雏形:以天意框限皇权!
荀子一脉的儒士,着实有个性。
师傅领进门。
修行靠个人……我的修行我做主。
两师徒的主张截然相反,却又好像没什么不合适的。
同时。
泰山风雨惊变!
终于还是被人给提了出来。
封禅期间,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变成大事。
毛亨直击痛点,顺势搬出了【天人相应】,这就相当于他要光明正大的……携天命倒逼始皇,轮台罪己!
顿时!
嬴政瞬间黑脸!
屠雎也立马眼珠子一瞪,腐儒好胆!
李斯只觉一阵头皮发麻,自家大师兄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而扶苏则本能的看向了夫子……
许尚对此表示:“小儒生,附耳过来。”
扶苏老老实实的道:“是,夫子。”
荀子派首徒。
许尚遣小友。
所谓【天人相应】的惊喜,尽皆浮云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