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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赵医生很早就来了。
喻尘闭着眼睛假寐,感觉到一双冰冰凉的手拂过她的额头,任凭赵医生帮她量体温和血压。
喻尘不知道作为一个医生,赵芮是否早就发现她已经醒了,但赵芮只简单嘱咐了佣人几句,呆了一会儿便走了。
房间里十分安静,喻尘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着。
一个小时后,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站在门口小心地向着床这边观望。
喻尘睁开眼睛,转过头。
佣人连忙小碎步走过来,扶她靠坐起来,将盛着早餐的托盘放在床边的小茶几上。
喻尘喝下佣人递过来的热牛奶,想了想,问:“畹畹呢?”
来到沈家以后,和她相处时间最久的人就是沈畹畹。
第一个晚上和白天,那个小姑娘几乎无时无刻都想和她黏在一起。沈畹畹天真活泼,无形中帮她解决了很多麻烦。
可从昨天她醒来后到现在,都没再见过沈畹畹的影子。
“畹畹小姐去剧组了,您生病了她好担心的,可是没办法,好像是导演还是投资方找她谈事情,昨天下午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佣人和沈畹畹的感情明显很亲近,提起沈畹畹,原本生硬的表情自然了许多:“畹畹小姐从前也是这样的,经常是回来还没住一两天就又要忙了。在演艺圈真不容易,她年纪这么小却很努力,吃了不少苦头。”
喻尘点点头,她虽然不了解演艺圈,也不知道沈畹畹的年龄在圈里是不是算很小的,但在她见过的这个年纪的孩子中,沈畹畹已经是她见过的最拼搏、目标性最强的了。何况,沈畹畹还有这么好的家世,其实原本大可不必这么辛苦。
自己十三四岁时,在做些什么呢?
深秋的叶子苍翠间点缀着鹅黄,被风飒飒地吹拂着,挡住了视线,喻尘有些出神地望向窗外。
层层叠叠的翠绿色的群山在视线的尽头连绵,初升的太阳洒下光辉,草叶上的露水亮晶晶的。
阿答背着自己的和她的书包埋头走在前面,默背着课文和公式。她在后面小尾巴似的跟着,偷偷望着少年竹节似的挺拔的背脊。
村子里只有一个几间教室的破破烂烂的小学,只有山下的县城才有初中和高中,附近村子里的孩子在小学毕业后都得去那里才能继续念书。
他们的村子是距离县城最远的一个,每天从村子到学校,往返要步行四个小时的山路。
村子的孩子中,只有她和阿答念了中学。
阿答读书很用功,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每个老师都说他很有希望考到大城市去读书,离开这座大山。
每个人都想离开这座山。
她却不这么想,山里有阿婆。
自从那一次念课文的事情后,上课的时候,她都是趴在课桌下偷偷看武侠小说。老师都懒得管她,谁都知道她是个很不上进的坏学生。
她本来也不喜欢上学,因为不喜欢这里的老师和同学。比起枯燥乏味的书本,武侠小说里让人眼花缭乱的世界更令她沉迷。
其实,她念中学,只是喜欢每个清晨和日落,跟在阿答身后穿梭在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大山里而已......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佣人递过来一杯温水和药片。
喻尘怔了怔,她不习惯这种被人服侍的感觉,匆匆接了,说了声“谢谢”。
将药片吞下去后,她想了想说:“我挺佩服畹畹的。”
一个小女孩,却有自己的野心和追求,并且为之付出了超乎平凡人数倍的努力。
有时看到沈畹畹,喻尘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阿答。
佣人连连点头,也表示赞同。
吃了药不一会,喻尘又昏昏沉沉起来,躺在床上没一会便陷入了深眠,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转头看了看时钟,竟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汗湿的睡衣黏在身上很不好受,喻尘掀开被子走下床,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干净的睡衣。
她正一颗颗地解开上衣的扣子,身后的玻璃窗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很轻。
喻尘飞快地转过身,目瞪口呆地看着盛朗唯从天而降般地站在外面的阳台上,轻轻拉开玻璃门走进来,然后回身飞快地拉上了窗帘。
他吹了个戏谑的口哨,一只手揣着牛仔裤的口袋,倚靠在墙边,似笑非笑地瞧着喻尘。
她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刷地抓紧了自己敞开的领口,背转过身慌慌张张地将扣子重新扣好。
身后传来盛朗唯调笑的声音:“小玉猪,见到我惊喜得都说不出话了?”
喻尘在心里冷笑,系好扣子转过身,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从窗户进来?”
这里可是二楼,七八米的高度,就算摔不死也会摔个骨折吧?
盛朗唯从皮衣里拿出一袋东西丢给喻尘,对她的问题不甚在意:“我这大半夜的过来看你,被你家那赵医生知道了还不又要磨磨叨叨,烦得要命。”
是一袋热乎乎的包子,摸起来很有弹性,水蒸气还没有渗进包子皮,看上去应该是刚买来没多久。
喻尘闻着包子的香味才感觉饿了,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她低下头,唰的脸红了。
“快吃吧。”盛朗唯轻笑。
喻尘拿着包子坐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啃包子掩饰着尴尬,余光偷偷去瞄盛朗唯。
他正揣着裤袋倚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瞧着她,捕捉着她的每个细小的动作:“可怜的小玉猪,瘦成这样,在奥地利都没吃过饱饭一样。”
喻尘没听见一样,继续吃包子。
不说话肯定就不会说错,反正她下定了决心一直拿他当空气。
“你现在这么瘦,我都不好意思叫你小玉猪了,换个什么名字好呢......”他的揣着牛仔裤裤袋的那只手,手指有节奏地一下一下轻敲着。
“叫你小玉珠怎么样?”
喻尘愣了愣,啃包子的动作停住了......她此刻很想翻个白眼。
......有区别?
盛朗唯看着她,恶作剧得逞般得意地笑。笑着笑着,他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将手覆在她的额头。
喻尘下意识地挣扎,将头向后仰,想躲开他的手掌。
他伸出一只手绕过她的肩膀轻轻握住她的后颈,悬着的那只手不容置疑地再度覆上她的额头。
他力气很大,托在她颈后的那只手没怎么用力,却像钢铁似的使她无法再偏离哪怕一点点。
喻尘抬眸盯着他,有些愤怒地望进眼前那双褐色的眸子。
他不动声色地回望着她,眸光闪动,那里面有让喻尘害怕的东西。
她与他对视了一眼便败下阵来,在他的目光中,自己仿佛沉入了无边无垠的大海。黑色的海面下,时刻潜伏着足以将她吞噬的危险。
喻尘垂下目光看着他轮廓清晰的锁骨。
他叫她小玉猪,这应该是儿时他给沈玉取的绰号。他和她讲话时,语气里好像是兄长对妹妹的宠爱,似乎又夹杂着一丝暧昧的情愫。
她看不透这个男人,更捉摸不透他对沈玉的感情,但她很清楚,自己待在沈家的日子必然会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而变得更加艰难。
半晌,盛朗唯笑了笑,抵在她颈后的手指向前轻轻滑动,引起她的一阵颤栗。
有些粗糙的虎口卡在她的下巴上,他伸出拇指力度不太轻地摩挲着她的唇角:“还跟小时候一样,吃什么都能吃得满嘴都是。你说,自己是不是小玉猪?”
他的鼻息洒在她脖颈的肌肤,他的掌心滚烫得像炭火。
喻尘甚至觉得自己就快克制不住地想要逃开了。
下一秒,盛朗唯却倏地松开了对她的禁锢,轻飘飘地丢下句:“睡前记得刷牙。”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推开窗子,跨坐在阳台上,一跃而下。
喻尘竖起耳朵听着。
院子里却没传来一丁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