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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
那天我开开心心的,跑到街上去吃好吃的,然后还钻到那种在居民区悄悄设立的电子游戏厅,尽情地玩了一把。一直到下午4点多才往武师父家里走,心想着这一天过得还算真是满足。不仅心情好,还玩得很开心。
武师父门前的小巷子一如既往的与喧嚣隔离开来,但是当我还没走到武师父家门口的时候,就远远望见他家门口,围着几个人。那些人岁数大的大约40多岁,最年轻的看上去也是20多岁的模样,我当时有点疑惑,难道是贼吗?因为这周围的房子,就唯独武师父家的院子围墙上没有安装那些扎手的玻璃渣,难道是因此成了贼人下手的目标吗?
我当时一下就紧张了起来。我算是个不太规矩的人,说穿了,还有点好惹事。就算是平常我看到小偷我都要高声喊打,现在却看到几个贼,这让我莫名的兴奋起来。于是我故意放慢了脚步,靠着围墙对面的地方,装作没事一样的走过去。而那几个人显然也察觉到了我正在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去,原本几个人还在窃窃私语,但是看到我走到近处的时候,突然就不说话了,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们正在用余光观察我。这就让我觉得这几个人实在可疑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于是我继续装作没事一样,越过他们,径直往巷子更深的地方走去。他们还是不说话,我虽然看不到他们了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们正在看着我。我走到转角后,就藏了起来,接着我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再度出现,但是声音很小,好像是生怕被别人听见一样。
我心跳的很快,但是不算是害怕,而是紧张。我偷偷从墙角瞄过去,发现他们当中那个岁数大点的人,好像指指点点在说什么,然后那个年轻一点的,蹦着腿跳了几下,脖子伸得挺长,看样子是想要跳起来看看武师父院子里的情况。紧接着,那个年轻人让另外一个人搭手,打算从院子里爬进去。
我看到这里,就觉得不得不出来制止了。虽然那是武师父的家,我不算是武师父正式的徒弟,但是也不能看着这事不管。于是我左右寻找了下,在地上找到半块断裂的红砖,然后别在背后的裤腰上,然后悄悄走走过去。那几个人还没察觉到我悄悄走去了,还在全神贯注地爬墙,我走到距离他们大概10米的位置,就大喊一声,你们搞啥子!?
那几个人被吓了一跳,正在爬墙的那个人也赶紧狼狈地跳了下来,然后一脸惊慌地看着我。我把手背在背后,打算是见势不对就先给他们一砖头。虽然心跳很快,但是我还是在问他们,你是谁,为什么要爬墙。那个中年人模样的笑着说,哎呀小兄弟你误会了,我们住在这里面,没有带钥匙,只有翻墙进去了。
我心想着,这些肯定是贼了。但是他们好几个人,我肯定弄不过啊,又不能不管。于是我决定,那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人像是他们的头头,管它那么多,待会我就不管别人,死按着这家伙整就对了。于是我说,这是你们家?那你的意思是我住在你家里是吗?你们几个狗日的小偷,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说完我就摸出那半块板砖,直接冲上去打算对着那个人一顿揍,而没想到的是,他们反应也是很快的,那个中年人看我扑过去,马上就开始后退,其他几个人就冲上来把我给拦住,然后扯我的头发,破坏了我的中分发型。我几度挥舞砖头但是还是打不到他,那个中年人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我,我眼看不对了,顺手就给了架起我腋窝的那个年轻人额头上一砖头,他啊的一声惨叫以后,就松开了我,而另外几个人还是抓着我的,我始终挣脱不了,于是就没多想,一砖头朝着那个冷眼旁观的中年人的脑袋砸了过去。
也可能是他没想到我会把手上的东西扔向他,于是这一下就结结实实的砸在他的脑门子上。他开始抱头哎哟哎哟的叫唤,那些抓住我的人赶紧冲过去扶起他。而那时候我也有点害怕了,于是就开始死命拍打着武师父的门,高喊到武师父快点出来救命有人要来捣乱了。没喊几声,我就重新被他们抓起来,然后把我按在地上,被狠狠踢了几脚,还打了几拳。我当时心想今天肯定挨揍要挨惨,就在这个时候,武师父打开门,大概是听见了我的叫唤,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有点诧异,那些人看见武师父出来了,也就没有继续打我,但是也没有马上逃走。这就比较不像小偷的作风了。
武师父站着,我趴着,于是我尝试着用眼神告诉他我现在比较可怜,赶紧可怜可怜我吧。但是武师父的脸上,又出现了两个月以前,他打算把我赶出门时,那种轻蔑的眼神。他冷冷地对那个捂着脑袋的中年人说,任道士,你也算是个老辈子了,对下辈出手都这样狠,你还真是个人才啊。
我才意识到原来师父认识这个家伙,是个姓任的道士。那个任道士说,武师父,你误会了,是这个小娃娃先动手砸砖头的,我们惹都没惹他。我赶紧说到,武师父,是我看到他们在翻你家的院墙,我以为是小偷才这样做的。这时候武师父啪的一脚蹬在单膝压在我身上的那个人的肩膀,把他蹬倒,他大声说,原来你们几个龟儿子是在翻我的院墙啊?武师父声音有点大,我感觉他大概真是有点生气了。我挣脱后爬起来,站到他身后,他伸手往院子的门上拍了几下,指着那个好像脸谱的东西说,你们几个看到没有,这是钟馗,专门打的就是你们这种鬼,打得好!他转头对我说,下次遇到了,你还打。
要是在重庆的话,武师父的这一番话,必然是种挑衅,两边不开打才有个怪。但是那个任道士一群人似乎对武师父有些尊敬,被武师父这么一吼,尽管不爽,但却不敢发作。隔了好一会,那个任道士才说,本来也没想要爬你家的院墙,主要是找了你很长时间你都不接电话,也不见客,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武师父说,你们找我的哪点破事我还不知道吗?早就跟你的上头说过了,这件事我姓武的不想参合,当初跟他早就说过事情的厉害性,是他自己不相信,养了你们这帮九流道士,现在再来求我,恐怕是晚了点。
任道士说,我们陈老板也是器重你这个人才,才让我们这么多次来找你。而且你现在只身一人,又没有牵绊,岁数也不小了,还是及早给自己留个后路吧,陈老板又不是不肯给钱的人,你何必这么固执呢?
武师父眉毛一扬,冲着任道士说,谁说我现在只身一人?他抓住我的手,把我扯到身前,对任道士说,你看好了,这就是我的徒弟,我现在很忙,要教徒弟,没空跟你们一起玩。任道士看了他那几个跟班一眼,然后冷笑一声说,我听说你老武可是不收徒弟的啊,怎么现在又冒了个徒弟出来?你怕是在敷衍我们哦?武师父说,两个月以前,我确实没有徒弟,他是我两个月前认了师的徒弟,本来离考校还有一段日子,既然今天你都这么说了,那今天我就正式收下他,你能把我怎么样?
武师父的话确实很挑衅,害得我都跟着紧张。任道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武师父。武师父说,要是没什么事,你们就快离开吧,不要耽误我正式授徒。任道士说,武师父,陈老板的事,你真的打算不管吗?就当是帮忙也不行吗?武师父叹了口气说,如果他真的需要我帮忙,让他自己来找我,否则他就是死,也不关我的事。说完,他对任道士那帮人做了个手势,那手势的意思是你们赶紧滚蛋。接着就拉着我的手,带着我进了院子,随后关上了门。
武师父让我在院子里坐下,他进去给我拿点药膏什么的。我并没有被打得很惨,倒是擦破了一点皮。以往调皮的时候打架,哪次不受点小伤,本来没事,但武师父的关心还是让我很温暖。他在给我擦药的时候,我尝试着问他,那个陈老板是谁,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武师父装作没听见,没有回答我。我就不敢多问,于是默默的擦完药膏,他对我说,你饿不饿?我说还好。他说,那就多饿一会吧,忙完正事,我带你到外面吃好的去。
我问武师父,有什么正事啊?你只管说我帮你做去。武师父背对着我,双手背在后面,抬头望着自己房子的二楼,手指还在不停的互相搓捏着。沉默了一会,他对我说,你跟我上来,今天就拜师。
我吃了一惊,这不还没到三个月的时间吗?难道是因为今天我仗义帮忙,虽然挨揍了,但是却因祸得福吗?于是没敢动。武师父看我坐着不动,严厉的对我说,快点,不要等我后悔。于是我赶紧起身,跟在他身后几尺的地方,然后上楼。
二楼那个供奉祖师爷的房间,我自打到了这儿后,都没敢进去。因为武师父一直锁着,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里边是什么样子。直到那天武师父打开门,打开灯。我看到里边有一张方桌,桌子上有一个香案,香案的两侧各放了一个通电的长明灯,蜡烛的形状。然后香案的背后放了三个好像水果托盘一样的东西,中间一个托盘下面压着一些比较长的黄色纸,拼成了一个“井”字形。左右的两个托盘下,则分别押着一本册子,其中一个册子我是见过的,就是我第一次到武师父家里的时候,那个用来记录门生的册子。香案的背后,是用米粒拼成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好像咒文一样的东西,桌子底下放着三个蒲团,边上还有一大堆香,挺高挺粗的那种。
武师父走到香案前,把桌上的香灰拂掉,然后对我说,过来跪下,跪在最右边。我乖乖跪下了,他递给我三支香,然后点上,让我双手并拢,敬香。而这时候,我才看到桌子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画裱过的画像。画像中,是一个目光狰狞,青皮黄发,有两只山羊角,下颚有两瓣大獠牙,穿着松垮垮的衣服,但是怒目圆睁,看上去很威风的一个古人。
武师父也点好香跪下,对我说,这就是我们的祖师爷,他叫蚩尤,是上古时期的一个人。后来跟黄帝打仗战死了,但是手艺却传承了下来。我们这一门,叫做四相道,虽然我们秉承的并非只有蚩尤先祖的技艺,我们还融合了很多民间巫术和道术,但是总的来说,蚩尤是我们的开宗祖师,你这就磕头吧。
我心里有问题,但是此刻却不便问。只能按照武师父的吩咐磕头,然后插上香。武师父也是一样,插上香以后又给我点了三支,对我说,现在这炷香,是你拜我为师。你在心里告诉祖师爷,自此以往,你就是我武某人的徒弟,也是四相道门下第十九代门徒,明天我就给你刻牌位,等到你出师的那天,牌位才揭红认宗。
(过程比较繁琐,在此不便多说。)
我按照他说的,心里默念,我甚至多加了一句,我是重庆人,人生地不熟,请祖师爷多多保佑一类的废话。等到一切就绪,武师父让我站起身来,对我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叫我武师父,直接称呼我为师父。说完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转身出了门。
我赶紧跟着走出去,等到他锁好门,一起下楼,本来是约好出去吃饭,可是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四相道的徒弟,走到院子的时候,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问武师父说,师父,你早前不是说了要经过考校,我才能正式入师吗?师父说,我已经考校过了,这两个月以来,每天都在考校,我每天都看在眼里。我又问他,你刚刚说要给我做牌位,在我们那边只有死人才会做牌位呀,那是什么意思?师父说,在我的房间里,供奉了历来师门能够找到的人的牌位,到我这一代只有三位,如果你能够顺利出师的话,你的牌位就会放在我的下面。所谓的揭红,是因为当牌位刻好以后,我就得用红布包好,直到出师才揭开。不过你刚刚说你们那边只有死人才刻牌位,这样也好,很多时候,把自己当个死人,才能没有顾及。
师父的这句话又让我打了个冷战,距离上一次打冷战,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师父那天始终没有告诉我,那个陈老板到底是谁,而他忧心忡忡的,就究竟是为什么。但是他跟我说,从明日起,我将带着你学习我们的东西,你既然入了师,这行就有你的一席之地。以后我所经手的大多数事情,只要是我认为合适的,都会带着你一道去。起初你大概只能打杂,这也是一种学习,等到你能够独当一面,你就是个合格的师父。在此期间,我的收入有百分之二十是归你所有,这也是不让你吃闲饭,想吃饭,得靠能力去换取。
我是吃货,但是那天我忘记了我们吃的是什么。那天夜里我也没能安睡,但是若要我回忆我那天在想些什么,我却想不起来。我只记得从那天开始,我的功课变得多了一些,除了要看书以外,我还要抄写。甚至是背诵,然后跟着师父学习怎么念咒,指决等,在那期间,有一个神秘兮兮地人找到师父,师父痛骂他一顿后,出门了几天,但是却没有带上我。而这期间,师父没有接过那种一去就是几天的业务,大多数带着我去的,都是一些丧葬的场合,我就负责按照他的吩咐在边上撒撒纸钱,敲敲锣鼓之类的,当然,每次都能带回来一只公鸡,直到大半年的时间后,我才跟着师父第一次正式出单,雇主是个贵州的土大款,而那一次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笃定地相信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
而在那个时候,武师父这个老人,已经成为了一个对我意义非凡,又极其尊敬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