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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斗
从小到大,我曾经挨了无数打。有因为调皮被爹妈揍,也被老师体罚过,在叛逆期的时候,因为跟街头小混混一起厮混,也常常因为一些很幼稚的“恩怨”被别人揍过。但是这么多年来,从来不会有人敢打我的耳光,因为那是我的底线。如果有人敢扇我的耳光的话,我一定会玩命的冲上去打。脸对我来说就是尊严,打我的脸就等于是在辱没我的尊严,这跟小日本登上钓鱼岛差不多是一回事。
而魏成刚的这一耳光,我却死死的忍了下来。
不止是因为我当时被绑住了手,还因为我不能为我的一时冲动,从而间接地加速了老板娘的噩运。好在他的那一耳光非常用力,是直接把我扇到了地上。我至今仍记得当时的感觉,只觉得脸蛋上一阵火辣辣的,然后耳朵也嘤嘤的响着。我站起身来,眼睛盯着魏成刚。他丝毫没有因为这一个耳光而对我大骂他的那些话释怀,我甚至觉得他把起初付韵妮的一阵痛骂也算到了我的头上。他看着我,没有说话,眼睛虽然睁着但是并没有完全睁开,于是当时他的眼神带着一种非常让人痛恨的轻蔑,那种眼神好像是在说,打了你又怎么样,我早就想打你了。虽然心里非常生气,但是我还是选择了退到一边,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眼睛望向别处。
只听见魏成刚接续对老板娘说,你放心,这个医生是我花高价请来的,技术很好,会事先给你麻醉,这也是为了让你能够少受点痛苦,你反正早晚都要生,生法都是一样,我只不过替你把时间提前了些。魏成刚说得轻描淡写的,好像别人理应为了他受到这份痛苦一样。胡宗仁大骂道,穿得周周正正的,道貌岸然,但是依旧是个人渣。你等着吧,早晚天打雷劈,我一定要活到你死的那天,你死了我会买鞭炮来庆祝,我还要请人来舞龙舞狮。
“啪”的一声,魏成刚也毫不客气地赏了胡宗仁一个耳光。付韵妮在一边大喊起来,你动手做什么,你信不信老娘弄死你?敢打我的人。说完她朝着魏成刚走过去。魏成刚这次却没有退让,一把抓起付韵妮的手,然后外翻,给了付韵妮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魏成刚怒骂道,你不要不知好歹,到现在都没动过你,也没绑你,以礼相待,都是看在你老爹的面子上。你要是再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小心老子连你一起弄了。
这是魏成刚第一次在言语中自称“老子”,这说明他其实已经愤怒到一个极致了。从第一次在茶楼看见魏成刚起,这个人给我的印象就是一种阴险的感觉。长相并不出众,穿得也不算有品味,却出奇的冷静,也正是因为这种冷静,才让这个人显得如此可怕。付韵妮几次三番的挑衅他,总算是吃了苦头。尽管魏成刚不懂玄术,但终究是个大男人,付韵妮此刻受制于人,就算有些本事也无可奈何。胡宗仁看魏成刚欺负付韵妮,猛地站起身来,用自己的肩膀狠狠撞向魏成刚,魏成刚猝不及防,只能放开付韵妮的手,然后被胡宗仁狠狠地撞在了地上。胡宗仁身手比他好,也比较年轻,于是他迅速地坐在地上,开始用能够自由活动的脚踹着魏成刚,魏成刚因此吃了不少臭脚。我在一边看着挺爽的,因为好歹也算是给我报了仇。
旁边的马仔看自己的老大被打,立刻冲上来,一个人扑在胡宗仁身上压着他,却被胡宗仁狠狠地咬住了耳朵,从而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叫喊。另一个人则快速地把魏成刚从地上拉起来,然后跑去拉开胡宗仁,这时候付韵妮也冲上去对着那两个马仔一阵拳打脚踢,房间里的吵闹惊动了外面的人,马师父和其他几个马仔都进来了,马师父连连问发生什么事了,魏成刚却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只手拍了拍因为倒地而粘在身上的灰尘,他生气的叫喊道,把这对夫妻和这小姑娘给我关到厨房去,然后把这两个家伙给我锁在这屋子里!
接着胡宗仁挨了几个拳头,然后被推倒在我的身边。剩下的人架起老板娘夫妇和付韵妮,就朝着屋外走。我提醒魏成刚,不要对付韵妮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他老子肯定饶不了你。胡宗仁也是着急的看着,却没有办法,他肯定在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导致付韵妮被关在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厨房而自责。等到人全部走光,他们就锁上了房门,留下我跟胡宗仁两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间房间里。远处传来老板娘尖利的哭喊声,还有老板一个劲央求的声音,听不太清,也正是因此才格外焦急。
眼看没人管我们了,我立刻站起来摸出手机,依旧凭着记忆拨打了司徒的电话,让胡宗仁告诉司徒,目前的状况是怎么样。司徒却告诉我们说,现在他们人很少,硬闯是不大可能的,所以付强此刻正在我们附近藏着想办法联系一些他觉得可靠的人,而司徒正在去往老君洞的路上,此刻我们需要帮手,也许司徒认识的老君洞的师父们,能够帮我们一把。司徒还让我们尽量拖延时间,但是我却不知道我和胡宗仁现下要怎么拖延,自己都是砧板上的肉了,司徒却说,要有信心,他们会尽快带人来救我们。
挂上电话以后,我却还是不能放心。虽然司徒说了会带着人来救我们,难道是要像那些电视里演的那样,来个正反派的大对决?不过听到他说的肯定,我也还是抱有希望。
等待是最让人坐立不安的,特别是这种很无助的等待。我和胡宗仁把位置都移到了房间的出入口的地方,地下的门缝不大不小,却能够趴在地上看到外面的地面,我看到有些人和轮椅的轮子,坐在我们第一天来的时候坐的那里,数了下人数,发现除了魏成刚兄弟俩以外,大概还有几个贴身保护的马仔。他们这么大冷的天,还呆在户外,这说明他们一方面是在监视着进出农家乐的出入口,另一方面就是在等人了。
等谁?也许是付强,也许是那个被请上山来的医生。
就这么坐了一会,我早就很尿急了,但是却没办法自己脱裤子。我更不可能让胡宗仁来帮我。因为他跟我一样,全身上下除了脚还能自由活动以外,就只剩下嘴巴跟牙齿了。而我深信他没有用脚帮我解皮带的能力,也更加不可能让他用嘴来帮我。于是我凑到门的地方大喊道,来个人帮帮忙,我要上厕所!
从门缝里我看到有个人走了过来,我赶紧让到了一边,结果开门的是个马仔,他开门后并没有带我去厕所,而是拿了一张尿不湿给我。我很诧异,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说这本来是给那个小孩准备的,现在你要用就先用着。我大骂道说你们没人帮我脱下裤子,我要怎么穿这尿不湿?而且这是婴儿用的尿不湿,你给我能有什么用?难道要我戴上保暖吗?你们有没有脑子啊?他也回骂道说,那你就自己尿在裤裆里面。我隔着门口冲着魏成刚大喊说,姓魏的老杂种,把人绑了也就算了,你厕所都不准我们上所!你要是觉得我被你绑成这样还能够动手打你们的话,你们多来几个人带我去也就行了啊!
确实憋了很长时间的尿,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以至于我在跟魏成刚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有点带着憋尿的哭腔。这很丢人,我知道。因为那段日子开车的时候常常都听见广播里的广告,说什么久坐憋尿会容易造成男性疾病,影响前列腺的功能,所以我一直很注意这件事。魏成刚听我这么说,大概是觉得我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于是就让两个马仔一左一右的架着我去了厕所。
一楼的厕所在院子右手面的转角背后,在牛棚边上,我很难想想农家乐竟然也养牛,想必是这家老板娘夫妇在平时生意不怎么好的时候,也会去种田什么的。但是那两个马仔不准我单独上厕所,他们害怕我才厕所里用些什么东西来割断手上的绳子,于是他们只能帮我解开裤子,并且让我尿在牛棚的边上。那是一头黄牛,看上去并没有多大,但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开始尿的时候,那牛竟然一边叫唤着一边朝着牛棚的角落里躲躲闪闪的靠去,真是令人费解。
胡宗仁这个人,连撒尿都要跟我学,于是当我被押回房间后,他也要求要去撒尿。直到他尿完回来,我们再度被锁在房间里,他却笑嘻嘻地说,刚刚我故意洒了些尿在那两人身上,好过瘾啊。我也笑着说,你也是在牛棚边上尿的吗?他说是啊,我说牛有没有冲着你叫?他说没有啊,我说我明白了。
又坐了一会,胡宗仁跟我说,他决定了。我问他决定什么了,他说如果这次咱们还能安全地走出这个山庄的话,他要好好跟付韵妮在一起。我说你们不是昨天晚上就在一起了吗?他说那不算,不够正式,等到我们安全了,我要好好追求她,我要娶她。我看着胡宗仁,并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因为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虽然平时跟我一样吊儿郎当,但在此刻说的这些话,却显得那么真诚。尽管这些话听上去也是些莽撞的平实的话,却让我觉得如此的斩钉截铁。于是我告诉胡宗仁,付韵妮这么些年虽然算不上吃苦,但是也过得不算正常人的生活。而你也不是正常人,所你们要是真的能够走到一起的话,那我会祝福你们的。胡宗仁笑着说,就是啊,可惜了,可惜我没能够早点像昨晚那么跟她说出自己的感受,这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许就更多一些。他转头看着我说,我的意思是,以现在这样的身份。我问胡宗仁,你们昨晚除了老鹰抓小鸡以外,到底聊了些什么?胡宗仁说,他只是借着酒胆,把自己想说的话告诉了付韵妮。本来他自己在心里默默准备了一番告白,却因为紧张的关系一句都没用上。不过还好,其实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本来大家都看在眼里了,就只差一个人把这层关系给捅破罢了。我笑着跟胡宗仁说,你还好啊,就算今天咱们活不了,起码你还做了一盘风流鬼嘛。胡宗仁哈哈大笑起来说,那当然,你看付韵妮早前都嚣张成什么样了,我难道能不治治她?给她打一针,她就老实了。我疑惑到,打针?打什么针?胡宗仁说,人体高蛋白营养针啊?哈哈哈哈。他接着猥琐地狂笑起来,他总是喜欢拿这些事情来开玩笑,而且还开得这么低俗。于是我对他说,原来你是针……
又过了一会,时间大概临近下午三点钟。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我赶紧趴到门缝去看,发现有两个人从山庄的入口处走了进来,从脚的形状来看,是一男一女,我心里大喊不妙,这多半就是魏成刚找上山来的医生和接生婆了,他们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然后魏成刚就带着他们俩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我赶紧退到胡宗仁身边,再次摸出电话打给司徒,让胡宗仁站起身来拿着电话,我自己凑到电话边去听。要司徒别管那么多了,赶紧上来救人,我说那医生已经来了,这么长时间估计马师父的法阵也列好了,既然先前魏成刚在说要提前取出孩子然后等到15号当天,这个时候医生来了八成就是要给老板娘开刀取孩子了。司徒听我说得很焦急,他一时没有说话。最后才安慰我说,7个多月大小的孩子,虽然没有足月,但是是可以通过剖腹产等手段生出来的,只不过这样的孩子比较脆弱,体质稍微差一点,如果好好照顾还是能够活下来的。我突然心急起来,对司徒说,你别跟我说这些,你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这里需要有人来救人。司徒叹了口气说,他现在赶过来也来不及了,他此刻正在老君洞,请了几个名望高的道人,讲了我们目前正遇到的事情,他们决定帮忙,但是对于这样的事情无法横加干预,只能一边请道士集体念经颂咒,一边等着付强找来的人来救我们。
认识司徒这么多年,那天我觉得这件事是我唯一一次觉得他做得挺不靠谱的事情。不过后来一想,他也没办法,他总不能单枪匹马地硬闯吧,尽管一看就是高手,但是他毕竟岁数大了,没有办法斗得过这里这么多人。
挂上电话以后,突然听到一阵诵经的声音。我仔细一听,发现那声音是从离这里不远的老君洞的方向传来的,而且是通过扩音喇叭传来的。是这样的,重庆很多历史文化的建筑,往往除了开发旅游以外,都多少聚集了一些高人。这些高人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更淡泊名利,喜欢终日把自己放在一个架空的位置上思考人生和世界,而不是像我和胡宗仁这般成天疯疯癫癫上窜下跳,所以我们不是高人。而几乎这些所有的名胜景点,都会安装高音扩音喇叭,以便于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疏散人群。司徒的意思我很明白,他是想通过老君洞的道士们集体念经,来干预马师父的施法。虽然我们大家都不知道这有没有用,老君洞里有不少道人都是我认识的,平时交往得不多,没想到现在却要他们来帮着我收拾这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