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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匠老板给他们介绍说道:“据这里的老人们讲,这个石铁匠在解放前就开,那个时候很红火,有一排铺面,就是石铁匠头去世的时候,还雇着好几个伙计呢,后来石铁匠去世了,他的那些徒弟就都单干去了,也有的改了行,如今,用石铁匠铺这个字号的就这这师兄弟俩了。师兄的腿有残疾,一辈子打铁,干不了庄稼活,师弟对他不离不弃,两人就一直打伙计,打了二十多年了,从没见他们闹过意见。其实这两个人都不姓石,但是只有他们保留这个老招牌,现在的农业,都时兴机械化了,他们的生意大不如从前了,不过还能维持,挣个辛苦钱,从前,这两人啊,也都改过行,做过别的买卖,但是他们老实,拙嘴笨舌,干什么赔什么,最后还是干老本行,打铁。”
彭长宜对这两个人很感兴趣,他们都不姓石,但却保留下了这个字号,就说道:“那他们俩姓什么?”
“很巧的,两个人都姓李,干了一辈子铁匠活了,别看铺子不大,在这十里八村很有名,别人劝过他们,把石铁匠铺改成李铁匠铺,但是两人都不同意,明明是姓李的打出的铁活,却要在上面刻上‘十’,别人问他们干嘛不刻李,他们说本来就是师傅传下来的手艺,干嘛要刻李,您看看,一对倔人,呵呵。”老板边照顾生意,边给他们介绍着。
“呵呵,不刻李字刻石字,有意思。”彭长宜说道。
老板又说道:“你肯以为是姓石的石,其实不是,是十字的‘十’。”
“哦,那为什么?”彭长宜越发的感兴趣了。
“原来老师傅活着的时候,他的铁匠活做得好,比别处的既贵,还好卖。许多人就都仿冒他石铁匠的名号,后来老师傅就在做好的铁件上刻上一个自己的姓,那也不行,你在铁件上刻‘石’,别人也刻,一夜之间,冒出许多这样刻了石字的铁器。再后来,老师傅就不刻自己的姓了,他刻了一个十字的‘十’,徒弟们就问他:为什么改这个十字,他说,我不能拦着人家姓石,但是他们肯定不会再姓这个‘十’了,因为天下没有姓这个姓的,总不能因为多卖那毛儿八分的钱,把连老祖宗的姓都改了吧。果然,他的名号就再也没有人仿冒了,这个石铁匠的生意就越来越好。”老板喋喋不休地给他们介绍着。
没想到,这个老铁匠还很有维权意识。
彭长宜说:“老齐,这个石铁匠铺我看能当咱们的老字号了,这次应该收进去,说不定将来还能申请个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什么的呢。”
齐祥一边吃着烧饼一边笑着说:“您可真敢想啊!”
彭长宜喝了一口小米粥,认真地说道:“不敢想是不行的。”
齐祥说:“我是三源本地人,但是这铁匠的事还是第一次听说,在三源城,过去就这一条街上,就有十来个石铁匠铺,现在在三源县城,还不算乡村,铁匠铺也有好几个,因为山区耕地面积少,而且大块耕地面积不多,所以大部分耕地还是靠人工,犁头、镐头什么的可能在平原用的不太多了,但在我们这里,用的还是很普遍。”
卖驴肉烧饼的老板说:“尽管县城有好几家铁匠铺,但是都不如这里的生意好。同样是一把镐头,他们就比别处贵个块儿八毛的,但是那也有人买,而且不还价,为什么,就是使得住,结实耐用。”
老顾这时接到了小庞的电话,小庞问他们在哪儿,老顾说在吃烧饼,小庞说是不是又看人家数钱去了,老顾笑了,问他有事吗?小庞说刚才邬书记问县长来着。彭长宜就让老顾告诉小庞,说马上回去。
等彭长宜回到宾馆的时候,郄允才他们已经就餐完毕,正被邬友福和葛兆国一左一右地陪护着从房间走出来,张明秀在后面跟着,跟在后面还有人大、政协和其它的几位市领导。
部彭长宜上前,赶紧拱手致歉,殷勤地说道:“对不起,晚饭没陪您吃,你吃好了?下午休息的怎样?”
郄允才说:“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正赶上你们搞活动,都很忙,你吃了吗?”
“我吃了。”
“你吃的什么?”
“呵呵,我吃的我们家乡的小吃,烧饼裹驴肉,还有小米粥。”
“烧饼裹驴肉?呵呵,听着都香,这样,你明天早上带我去吃,怎么样?”老人说道。
不等彭长宜回答,邬友福抢先说道:“路边店不卫生,您要是想吃驴肉的话,我让宾馆给您做。”
“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国家那些有名的小吃,都是路边店的。小邬啊,你现在享乐思想很严重,路边店怎么不卫生了,当年我在这一带打游击的时候,什么没吃过?老鼠、野果、树皮,那个时候老百姓都不认识你,对你都有防备心理,谁也不敢理你。我记得刚来这里开展工作的时候,我和警卫员,两个人,三把盒子枪,晚上出来活动,白天就藏在野山谷里,饿了就撸酸青枣吃,吃的直闹肚子,那个时候别说是路边店的烧饼了,就是垃圾堆里的烧饼也敢吃啊,不吃饿!”郄允才说道。
彭长宜呵呵地笑着,说道:“好,明天一早我就给您买回来吃。”
郄允才固执地说:“不,我就要跟你去小摊吃,这样才有味道。小邬啊,不是我当着这么多人说你,你的享乐思想太严重了,脱离了群众。”
邬友福笑了,无可奈何地说道:“我这不是怕您吃出毛病来吗?”
“小彭吃了都不闹毛病,你们县城那么多人吃,有几个闹毛病的?”
邬友福不好意思跟他辩解,就干笑了几声,不说话了。
张明秀却说:“好了,您就别抬杠了,邬书记是好意,您倒好,把他又痛批了一通。”
郄允才一听,就哈哈地笑了起来,说道:“我就那么喜欢批评人吗?”
张明秀故意说道:“这个,我不知道,您还是自己去想吧。”
“哈哈。”
周围的人都夸张地笑了起来。
郄允才说道:“小邬啊,这样,别让这么多人陪着我,一来你们还有家庭还有工作,二来我看着心也累,你和小彭再陪我坐会,让其他的人就都回去休息吧。”
邬友福也感觉出老人心烦了,就说道:“好的,您太体贴大家了。”
彭长宜随着老人进了他的房间后,保健医生就拿出好几个小药瓶,开始照顾老人吃药,张明秀便坐在他的旁边,老人每放进嘴里一片药,她就及时地递上水,等老人吃完药后,邬友福也进来了。
老人说:“你们俩晚上有时间的话,我把这次来三源的安排跟你们俩磨叨磨叨?”
邬友福和彭长宜都说道:“有时间。”
郄允才说:“我这次来,看到你们要举办桃花节,我很高兴,说明你们在谋事、干事,心里装着老百姓。老区人民不容易啊,为新中国做出了巨大牺牲,说真的,我看到城市路两边乡村,没有什么变化,我心里很堵得慌,但是听到你们只言片语的汇报,知道你们要搞红色旅游,目的就富民强县,我很欣慰。我这次来,一是到三源看看,再不看看的话,兴许以后就走不动了,想来也来不了了,再有,也想再为三源做点事,贡献一点余热,看看我这次能帮上你们什么忙,你们有事也尽管提出来,一会,你们俩把你们的想法也给我说说。另外,我这次来,还有一个事,这是我自己的私事,我来三源是想找一个人,这件事你们不用管,我自己做。”
邬友福说:“您想找什么人?”
“恩人,当年曾经救过我,不过如果要是活着的话,也要九十多岁了吧。十年前,我来三源就想完成这个夙愿,怎奈当时的时间太紧,这么多年来,尽管我没有找他,但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人啊,岁数一大就怀旧,哪怕他不在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后人。”
邬友福说:“您说说情况,我派人去找。”
郄允才摆摆手,说道:“不用,我自己来做这事,谁也不用你们,你们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
邬友福说:“三源这么大的地方,您怎么去找,你说说大致情况,我派人找不就得了,干嘛要您这么费事?”
“你不懂,必须我自己亲自去找,我需要这个过程。实在找不着再说。”
邬友福听他这么说就不说什么了。
老人下午休息的不错,所以晚上就很有精神,由于旅游的事大部分都是彭长宜的点子和思路,这块工作汇报主要以彭长宜为主。
彭长宜回到海后基地已经很晚了,他很想去找吉政委呆会,顺便跟他说说给机井命名的事,但是太晚了,还是明早再说吧。
晚上,江帆给他打了电话,告诉彭长宜,他已经接到了三源寄来的请柬,而且在桃花节开幕式那天,自己保证到。
彭长宜笑了,说道:“头天来吧,有些事我也想跟您磨叨磨叨。”
江帆犹豫了一下,现在的彭长宜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彭长宜了,他也是一县之长了,能力和水平他是深知的,就说道:“呵呵,你那么忙,不给你添乱了,我保证参加你的开幕式。”
“好,我等着您。”
第二天,彭长宜刚起床,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他接通后,居然是郄允才,这么早,他找自己干嘛?原来,郄允才让他早点过来,带他去吃烧饼裹驴肉。
彭长宜笑了,心说这个老同志很有意思,居然还惦记着这事,就说道:“好的,我这就出发,买了给您送去。”
哪知,郄允才却说:“我不要你买回来吃,我要跟你一块去吃,你快点来,不然小邬就到了,他肯定不让我出去吃,秀秀还没有起,我是偷偷给你打的电话。”
呵呵,彭长宜不由得哈哈笑了,说道:“好的,您等着,我马上到。”
彭长宜赶紧拿起手包就出了门,他叫了老顾,就飞快地往宾馆赶。说真的,他也想有一个和郄允才单独相处的机会,只要给他这个机会,他保证能把他哄得高兴。
昨晚,当郄允才说想吃烧饼裹驴肉的时候,被邬友福一口否决了,作为邬友福,他当然不希望彭长宜单独和郄允才单独相处,这种微妙的心思彭长宜懂,他就不想总围着他转,免得让邬友福吃醋,所以,昨天下午才故意不赶回来陪郄允才吃晚饭,哪知,自己无意说得的烧饼裹驴肉,居然招来老人的“馋虫。”
十分钟不到,彭长宜就出现在宾馆门口,老远就发现郄允才居然早就一个人悄悄地等在路边。
彭长宜赶紧下车,说道:“郄老,您这样就不对了,您悄悄出来,一会他们找不到您该着急了。”
郄老说:“没事,我给秀秀留纸条了,她醒来就知道了。”
彭长宜感觉他很爱他这个小妻子张明秀,居然在外人面前,称呼妻子也用的是昵称。彭长宜不清楚,张明秀当初决定嫁给这个都可以做她爷爷的人时,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难道,仅仅是为了转变命运吗?
彭长宜和老顾连忙下车,把郄允才搀上车,彭长宜就陪着他坐在后排。
没多大会,当彭长宜和老顾把郄允才搀扶着下了车,坐在驴肉烧饼摊位的小圆凳上时,老人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对面紧闭着房门的石铁匠“三个字”,老人就问道:“这个铁匠铺有多少年了?”
彭长宜说:“据说有一百来年了。”
“哦,怎么没开门?”
卖驴肉烧饼的老板说道:“他们八点开门。”
彭长宜见他对铁匠铺感兴趣,似乎找到了拉家常的话题,就饶有兴趣地给他介绍自己看到的他们打铁分钱的那一幕,然后说道:“不瞒您说,我现在迷上了他们分钱,没有特殊情况,我肯定要来这里吃,就是想看他们分钱的过程,那是一种无比让人羡慕的过程,所以,昨天跟我们办公室主任就说要领他来看看一副最能感动我的画面,不巧,我们来晚了,人家分完钱走了。”
“哈哈。”老人看着彭长宜开怀笑了,说道:“年轻人,你太有意思了,你挣的钱怎么也比他们多吧,你还这么喜欢看他们分钱?”
“我刚才就说了,我爱的不是他们的钱,是他们在分钱过程中的那种感动,那是一种劳动后的成果享受,我相信,他们把这浸着汗水的钱拿回家后,他们的家人也是非常珍惜的。您以为,我是财迷疯啊?”
“哈哈。”郄允才朗声大笑,说道:“小彭啊,你可真有意思。财迷疯怎么了?不要认为天下财迷、恋财的人就是邪恶的象征。你说他们分钱,我看就是对钱的一种崇拜,这种崇拜之情应该让我们的后代看到合适,看看他们是怎么对待金钱的,那是劳动所得,你那么迷恋他们数钱,不是恋财的表现是什么?”
彭长宜赶紧给郄允才抱拳作揖,说道:“您说的太对了,我现在感到我工资卡的钱不叫钱,他们手里那湿湿的、皱巴巴的毛票才叫钱。”
郄允才说:“你工资卡里的也叫钱,只不过不像他们这样天天去触摸它。”老人顿了顿,说道:“小彭啊,我这次来三源,原本是对新来的县长很有意见的,三源要搞红色旅游,你却不拜访我,谁都知道我是从三源出来的,是三源第一任县委书记,别人搜集红色历史、搜集红色素材,居然搜集到了我的头上,你说我能不火吗?我跟三源的关系就是鱼水交融的关系,所以,我一来是兴师问罪,二来也是唤起了我一个回忆,那就是三源还有我一个未竟的心愿。”
“哦?郄老,您能跟我说说吗?也许,我能帮助您。”
“呵呵,不了,还是我自己去办吧。”
这时,驴肉老板跟他们说道:“二李师傅来了。”
彭长宜抬头看向对面的铁匠铺,就见那个年轻一点的李师傅提前来上班了,他支好自行车,先把外面的门板歇下来,然后掏出钥匙,开门,进屋,捅火,倒炉灰。又抬出一个铁架子,把准备出售的各种铁具摆好,干完这一切后,就坐在一堆铁件前翻腾着。
郄老说:“走,咱们过去看看。”说着,也不等彭长宜是否同意,就来到了铁匠铺前,他低着腰说了声:“师傅好。”
哪知,这个二李师傅居然连头都不抬,说道:“要什么?”
郄老一愣,说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想问问,你们掌柜的姓石对吗?”
二李仍然不抬头,一边倒腾着各种铁件,一边说:“原来是,现在不是。”
彭长宜从墙根处拿过来一个马扎,让郄老坐在马扎上,自己则蹲在门口。
郄老说:“你们这地方有几个姓石的铁匠?”
“多了去了,原来遍地都是,现在少了,没有几家了。”
“你们是正宗的石铁匠吗?”
“正宗不正宗等你用了我们的东西后就知道了。”二李对自己的产品很有自信。
“哈哈哈。”郄老笑了。
二李这才抬头打量着来人,说道:“你不是来买东西的?”
郄老说:“不是,我刚在对过吃早饭,过来看看,你师傅呢?”
“哦,师兄今天会晚来一会,他赶集去了。”
“请问,你师兄姓什么?”
“李。”
“哦——”郄老有些失望,但又说:“多大岁数了?”
“比我大八岁,今年七十。”
“你师傅姓石?”
二李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彭长宜感到这个二李有着所有手艺人一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惜话如金。
郄允才又问了一句:“你师傅是姓石吗?”
彭长宜唯恐这个二李怠慢了他,就抢先答道:“是,他们的师傅是姓石。”
老人有些不满地看了彭长宜一眼,说道:“没让你回答!”
彭长宜一听,赶紧捂住嘴,夸张地低下头。
老人又和颜悦色地问道:“二李师傅,你还没回答我呢?”
“他不是告诉你了吗?”二李依然没有抬头,继续扒拉着地上的铁件。把需要修补加工的挑出来,放在一边,因为少了一个人的配合,他只能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彭长宜抬起头,偷眼看了一下郄允才,发现郄允才并没有生气,依然和颜悦色地说道:“石师傅是多大年岁去世的?”
“七十二。”
彭长宜发现,郄允才眼睛里露出失望的神态,但是想了想后依然说道:“你多大开始跟师傅学艺?”
二李抬起头来,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这才看清跟自己说话的是个老人,脸上就有了一些表情,说道:“十五岁。”
“十五,六十二……”郄允才低头沉思了一下,没有说话。
彭长宜感到,郄允才要找的人可能跟铁匠有关,他就看着郄允才。这时也好郄允才看了彭长宜,自言自语地说道:“对不上。”说着就要站起来。
彭长宜赶紧起身,就要去搀扶老人,这时二李说道:“我师傅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中途回老家了,我师兄知道的多。”
“呵呵,谢谢你。”郄允才愣了一下,在彭长宜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彭长宜说道:“李师傅,咱们三源姓石的打铁师傅,年岁大的是谁?”
二李也站了起来,想了想说道:“年岁大的几乎都没了,剩下的都是我们这辈儿的了。”
郄允才说:“我早年认识一个石铁匠,不过牺牲了,叫什么我不知道,我就想知道他的后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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