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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在彭长宜的主持下,成立了一个以宣传部牵头,县政协、党史办、方志办、精神文明办、广电局、县报社、文化局、县文联等多个部门为成员的庞大的革命史收集整理办公室,从各行各业抽调出二十多名笔杆子,奔赴全国各地,寻访跟三源有关的老革命,同时,电视台抽调出五名摄像记者跟着各个寻访组采访,为这些健在的老革命留下珍贵的影像资料,对一些已故的老革命和历史名人采取由家属和战友追忆的形式,再现当时辉煌的历史。
与此同时,三源,加紧进行革命历史博物馆的规划和报审工作。
每个寻访小组除去对这些老革命进行访谈外,还有一项特别的任务,那就是有一个问卷调查,这个问卷调查的内容主要就是围绕着红色旅游这项工作进行的,如:您认为三源有必要发展红色旅游吗?有什么好的建议?有建立革命历史博物馆的必要吗?您对那些废弃的防空洞利用问题有何建议?等等,诸如此类的调查。
这份问卷调查不光是寄到这些老革命们的家里,也在《三源报》上和电视上广泛征求意见。没想到,这项工作,得到了居住在全国各地的老革命的广泛支持和赞同,有的老革命还贡献出珍藏了几十年的一些珍贵的老照片、文字资料和实物等。对于那些居住在北京、从高层位置上下来的老革命,彭长宜都是亲自登门拜访,向他们征求意见。
这里,不得不说彭长宜有些假公济私,他处心积虑,加快步伐地规划红色旅游项目和修建革命历史博物馆项目的步伐,其中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私心,那就是想和京城的那些三源籍或者曾经在三源打过仗流过血的老革命们取得联系,搭上关系。邬友福不就是靠这些关系起家和稳固地位的吗?
记得部长曾经嘱咐过他,说:“你如果想在三源干大事,必须要有这样一些力量的支持,那就是那些老革命们,有他们的支持,你有可能顺风顺水,没有他们的支持你有可能寸步难行。邬友福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这些关系,这些关系让翟炳德对他都敬三分。”
彭长宜也感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不知道怎样去靠近他们、接近他们,他先后想过好几个方案,近在眼前的一个最快好的时机就是借春节这个机会去拜访这些老革命,他在春节前的几天里,几乎每天头上班十分钟都往邬友福的办公室跑,借商量工作上的事情为名,观察邬友福是否进京,希望邬友福能顺便捎上自己,但是邬友福不知是没想到这层还是根本就不想带他去,根本就没打他的牌。
后来齐祥告诉他,拜访北京那些老革命,邬友福从来都是自己去,不叫任何人陪同,好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有的时候葛兆国跟着他去,但也是有目的地拜访那么一两个人,其它的关系都是邬友福独门掌握。
但是,彭长宜很快就从收集整理一些革命文物中得到了灵感,找到了一个堂而皇之的契机,他首先让有关部门向全县发布征集历史文物和民间传说入手,然后又给各个寻访战争时期的老战士老革命们印发了问卷调查,这些调查的内容都是他亲自起草和敲定的,这就为拜访那些老革命创造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跟三源有关系的也是对三源贡献最大的老革命是郄允才,也是邬友福经常拜访的原国家某部委一位高级领导,这位老领导给三源做了好多事,其实他还不是三源人,只是当年率领曾经率部队在三源一带开辟后方根据地,被国民党反动派谈起就色变的人物,后来成为新中国后的三源第一任县委书记,这位老领导的一段脍炙人口的战斗故事,早年曾经出现在京州省小学语文教材里。
凭彭长宜的心气,他很想第一个就去拜访这位老革命。记得年前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中,在一个春节茶话会上,彭长宜就看见了在几个老革命中,就有这位老领导的身影。据齐祥介绍,三源对这些老革命们一直念念不忘,他们不但是三源的宝贵资源,也是三源最强有力的靠山,他们的健康时刻牵挂着三源,明知道这些老革命都享受国家待遇,但三源还是培训了一大批年轻的女孩子,去这些老革命家当保姆,照顾这些老革命的饮食起居,这些保姆的工资却有县里统一开支。
十多年前,这位老领导的老伴儿病逝,派去他家的保姆不久后就给老领导做了填房,这也是“保姆公关”最典型的例子。
这位保姆的三亲六戚也都得到了三源最好的照顾和安置,其中,最典型的人物就是葛兆国,不仅被提拔为土地局局长,他的弟弟葛建国还优先享有开发矿山的权力,三源县国有企业煤炭厂改制后就变成股份制公司,这次出事的煤矿就是葛建国刚刚兼并不久的一个矿。尽管葛建国被判刑一年,但是,他没有蹲过一天监狱,判刑后就被保外就医了,原因肯定是得到了这位老领导的庇护,因为做了老领导填房的这位保姆,就是葛兆国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
但是,彭长宜没有先去拜访这位老领导,理由是老领导的许多事迹都被三源党史办反复总结过了,而且各种资料保存完好,他不想再去锦上添花,也不想去和什么人争夺这些资源,他决定先去拜见另一位三源籍但却不是在三源出生的老革命。
党史办的同志是从一篇有关三源黄土岭阻击战的回忆录中,搜寻到了这位老革命的足迹,这位老革命参加完黄土岭阻击战后,又参加了辽沈战役,后随部队南下,曾任解放军某部师长、军区副政委等职,后来转业到国家公安部。
彭长宜看了这篇回忆录,里面作者提到了他曾领导过的116师,并且时任师长,虽然只在文中出现了一次,但是“116”这几个数字就镌刻在他的脑海中,这个116师是个有着光荣革命传统的部队,出现过许多战斗英雄,这位老革命后来从116师师长的位置提拔到了军区,在军区任职。
彭长宜就想,他当年带的那个116师,是不是老胡和樊文良所在的那个116师,恍惚中,彭长宜就想起了老胡那张老照片中坐在中间的那位老首长,当时怎么看怎么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为这事他琢磨了好长时间,他突然涌起一阵冲动,就想率先拜访这位老革命,但是彭长宜知道,这只是他的突发奇想,部队任何一个建制,都更新过无数个带长的首长,番号为116师的分属各个兵种,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但是,三源无论是党史办还是政协的一些老干部中,谁都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发表在有关杂志上的这篇文章用的是“山子”的名字,显然,这是个笔名。
本着挖掘整理红色记忆的精神,彭长宜让党史办立刻着手进行调查,务必找出这位老革命的居住地址,说不定,在三源大量的革命历史中,这是一朵被雪藏许久的奇葩,或许会有着一段不可多得的革命传奇。
人们往往对已经掌握了的东西不再新奇,对没有掌握的充满了好奇,彭长宜亲自谋划这次拜访方案,并亲自带队,前往。
政府办主任齐祥、党史办主任马森和电视台一名摄像记者跟随彭长宜前往北京,去拜访这位名为“山子”的老革命。
在这次赴京寻访的人员中,原定去七个人,本来还有报社的女记者羿楠,彭长宜秘书小庞。彭长宜一看名单就否了,说到老革命的家里,去那么多人干嘛,又不是去打狼,要人多力量大,再说这些老革命年纪都比较大,人多会嫌乱的。
羿楠这次也被抽调到革史办报道组,其实,彭长宜是不想让她去,但是他又不好说出口,就临时调换了车,换成了自己坐的丰田越野车。这样,小庞和羿楠就去不了,他这个丰田越野车坐五个人正好。
彭长宜还准备到了亢州后,让老顾回家,他自己开车,这样又减少了一个人,但是他现在不能说。
羿楠一大早也赶到了县政府,当她看到彭长宜的车实在坐不下这么多人的时候,脸上就有了失望之色,彭长宜就问小庞:“你昨天下班的时候没告诉她吗?”
小庞说:“我告诉了,我说那辆七人座的车出了故障,只能开县长的车去了,我和你就都去不了了,谁知道她怎么还来了。”
彭长宜的嘴角浮起一丝讥笑,他知道羿楠不相信。
一行人准备好后,老顾开着车就出发了。
到了亢州后,老顾被送回家,彭长宜驾车直奔北京而去。
县党史办主任马森,已经和那本党内杂志的编辑联系好,那位名叫“山子”的作者,今天在家等候。于是,他们按照编辑部提供的山子家庭地址,来到了北京二环附近一条胡同里,在一处有武警战士把守的大门前停下,齐祥下车登记,又领了一张出门的小卡片,这才放行。
进了这个大门,里面才别有洞天,只见这个小区散落着一栋栋具有苏式风格的小别墅,有尖顶、圆顶、帐篷顶,有的外墙还镌刻着各色浮雕,在这个别墅区的四周,具有现代气息的高楼林立,把这片面积不大的别墅区拥在怀里,只有这一片别墅区的空间开阔,环境优美,绿化美化的非常漂亮,空白的地方都被种上了草坪和各种树木,豁然开朗。
党史办主任马森拿出小纸条,看了一眼,指着左前方的一栋独立的小别墅说道:“应该是那栋。”
彭长宜就顺着一条小甬路,停在了一栋四五十年代修建的苏式小楼前,他说:“你们下去敲门,我去掉头。对了,小伙子,你要把这一切都录下来,将来就是珍贵的资料了。”
那个摄像记者点点头,说道:“彭县长放心,我会的。”
三人下去后,马森就去摁了矮墙边上的门铃,一个五十多岁保姆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对着马森他们说道:“你们是三源的吗?”
马森赶紧说道:“是,这是山……子……山老的家吗?”他不知该怎么称呼老人家。
这时,屋里有人说话了:“张姐,是三源的同志吧?快请进。”话音刚落,从里走出一个瘦高个、身材挺拔、精神矍铄,衣着简朴、家常,但却非常整洁的老人。
马森和齐祥他们紧走几步,来到门口,跟这个老人握手,马森说:“首长好!”齐祥也跟着说道:“首长好。”
老人笑逐颜开,热情地跟他们逐个握手,他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录像的记者,说道:“小伙子,不急,先到屋里喝口水,歇会儿。”
但这个摄像的记者显然是得到了彭长宜的指示,把这一切都收录到了镜头中。
老人便将他们一一让进屋,请他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保姆就开始给他们沏茶倒水。
齐祥没有坐下,他看了一眼门外,这时保姆把一杯沏好的茶放到茶几上,说道:“请坐下喝茶吧。”齐祥就不好意思地笑笑,坐在了沙发的边上,眼睛仍然看着门外。
老人似乎看出了齐祥的心思,就跟保姆说道:“张姐,你去把司机师傅叫进来喝口水,别让他在外边等着。”
张姐答应了一声,就麻利地在围裙上搓了搓手,开门就出去叫“司机”去了。
齐祥听老人这样说,就知道老人误会了彭长宜的身份,他赶紧欠了欠屁股说道:“那不是司机,是我们三源的县长,名叫彭长宜。”
老人一听,想了想,然后“哈哈”大笑,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俩个中间有一个是县长呢,没想到开车的倒是县长。哈哈。县长应该是正处级,这正处级的干部给你们三个人开车,那你们的级别起码都要在正厅级往上。”
齐祥哈马森一听就都笑了,连那个摄像的小伙子也都笑了,马森说道:“呵呵呵,您真幽默,我们当中,除去这位摄像的以外,只有年龄比彭县长大,其余级别、身材、学历等等,哪样都不比他高。”
老人笑着说:“开玩笑,开玩笑,你们没带司机吗?”
齐祥说道:“多带一个司机,就多一份挑费,县长就兼职了。”
“哦——”“山老”不由地对这个县长暗暗赞佩起来。
保姆出去后,站在门口,看着彭长宜把车开了过来,停在门口后,就说道:“师傅,进屋喝口水吧。”
彭长宜一愣,随后就笑了,他知道这个保姆把他当成司机了,就冲她笑着点点头,下车后,锁好车,笑着跟她说:“谢谢,谢谢您了。这车放在这儿不碍事吧?”
保姆说:“不碍事,屋里请。”说着,就把彭长宜让进了屋里。
从保姆把他错看成司机,还热情招呼司机进屋这一个举动来看,彭长宜感到这家人应该是非常和善可亲的,他就跟在保姆后面,进了客厅。
老者站了起来,伸手跟彭长宜握。
彭长宜赶紧屈身向前,双手握住了老者的右手。
老者笑着说道:“我们正在说你,为了节省一个人的挑费,县长兼职当司机。”
齐祥说:“山老说您是抠门县长。”
彭长宜不由地笑了,说道:“谢谢夸奖。不全是这个原因,主要是后面坐三个人太挤,我们又是长途,时间太长人会累的,这还有两位同志想来没让来呢。”
老者将彭长宜让到自己旁边的沙发上,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扭头打量着彭长宜,说道:“我怎么觉得你那么面熟……”
彭长宜这时也觉得老者有些面熟,尤其是他说话的声音和那两道长长的眉毛,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但就是面熟。
突然,他的心一跳,几乎和老者同时开口说道:“深圳!”
没错,是深圳,在深圳那次藏品拍卖会上,彭长宜和部长奉樊文良的指示,去参加拍卖会,目的就是那个48号的藏品。后来那个玉佩被彭长宜拍下,后来老者在门口还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意思是彭长宜什么时候想出手那块玉佩,就打这个电话,他要,后来,那个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也被他随手仍在了宾馆的纸篓里。
当时拍那个玉佩是为了完成政治任务,根本就不考虑钱,不停地举牌,没想到是自己居然夺了老革命的所爱。
彭长宜脸上立刻就不自然了,他没想到这个世界真的是很小,小到了如此巧合!
那名老者对马森他们说道:“你们几位先喝着水,我和你们县长去说两句私房话。”他站了起来,跟彭长宜说道:“彭县长,借一步说话。”说完,也不管彭长宜的反应,就自顾自地向楼上走去。
尽管老者的神态很温和,但是无论是口气还是眉宇间的表情,都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有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彭长宜只好跟他上了楼。
他们上了三楼,从敞着的门来看,三楼两间书房,一间很大,书房里摆满了各种矿石,另一间书房却很小,也就是十来平米,彭长宜随着他走进了这间小书房。
彭长宜看到这间小书房里全是那种很朴素的书架,敞开式的,在书架上,摆着“山老”穿老式军装时和一位女士的照片,无疑,这名女士是老者的夫人。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张照片,彭长宜忽然想了起来,眼前的这个山子,就是老胡照片中那个坐在樊文良和老胡中间的那个上了年纪的军首长!
难怪从深圳回来后,他见到老胡照片中的那个军首长怎么看怎么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而且当时他还跟老胡说过,说这个人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老胡当时说不可能,他早就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了,连电视上都没有人影了,你不可能见过。那时他没有想起来,这个军首长,就是自己在深圳拍卖会上见到的那个戴着老花镜的老人!
彭长宜盯着墙上的照片,他为自己的发现有些激动,眼睛里露出惊喜的目光,几乎就要说出老胡的名子,但是,他抑制住自己这个巨大的发现,因为从刚才山子的神态中,他突然发现了只有这种级别的老革命才有的那种威慑的目光,他不能这么冒昧,不能给他造成错觉,好像自己是专门攀附权贵来的,即便有些事是自己有意而为,但是也不能表露出来的,在官场上,要学会装,有的时候装孙子,装傻子,装笼子装瞎子,有的时候还要装爷爷,现在,他知道,自己只能装孙子,但是绝不能装奴才!
今天可真是太巧合了,前后两件巧合的事都碰到了一起。清代著名文学家李渔在《闲情偶寄》中就说过:“幻设一事,既有一事之偶同;乔命一名,既有一名之巧合。”他定了定心神,回头看到老人神情严肃地坐在椅子上,他不知为什么,这个老领导怎么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变得的不友好起来?
“坐!”老人说到,尽管语气不高,却有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彭长宜坐在了老人对面,老人的表情相当严肃,他手里拿着老花镜,没有戴上,看着他,说道:“彭县长,你可真能演戏,那么贵的玉佩你举牌的时候连眼都不眨一眨,一个司机的挑费你就心疼了?对不起,这人有个原则,那就是从来都不参与工作以外的事情,老家老乡的事我更是从来都不插手。不错,我的确跟三源有些渊源,但是我早就退出领导岗位,帮不上你们什么,这次恐怕会让你们失望。抱歉。”
彭长宜愣住了,显然他这是在下逐客令!
没想到那次深圳偶然一遇,竟然给自己埋下了这么一个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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