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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日,陈宜月额上的伤口便结痂了。夹答列伤白嫩的肌肤上,深红色的伤疤格外刺眼可怖。
早晨起来梳洗完毕,秋菊看着陈宜月额上的伤疤道:“姑娘,我给您剪一些刘海下来遮着这疤痕罢!这样直接露在外面,太有损您的容貌了。”
陈宜月看着镜子中那道细长的疤痕,嘴角浮出一个冷笑:“不用。我就是要露着这疤痕,让府中人人都知道,陈宜薇何等霸道毒辣!”
秋菊看看左右无人,轻声道:“五小姐姐在府里大肆宣扬,是您陷害她的呢!”
陈宜月得意的一笑:“她又没有证据,空口无凭,谁会信她?左右我不承认,众人便是听她那般说,也只半信半疑罢了!”
秋菊又道:“其他人倒无妨,就怕夫人和二小姐对您也起了疑心。”
陈宜月冷声道:“你还没瞧出来么?陈宜宁对我已不如往日那般亲厚了,怕是早就有戒心了。”
秋菊惊道:“不会罢?若二小姐已不再信任您,昨日她为何主动提出要拿花汁给您去疤痕呢?”
“她自来如此。便是陈宜薇脸上被我划了,她一样会拿花汁子为她去疤的。不过,我们在大房,毕竟要仰仗周氏和陈宜宁。以后行事再谨慎些罢!”陈宜月有些无奈的说道。
她越来越觉得形势危急了,她今年已经十五了,眼看过完年就十六了,亲事却还迟迟没定下来。
周氏口口声声为她四处相看,可相看了这么久,却都没有合适的。也不知是真没有还是推脱其辞。
靠别人终究靠不住。可她一个孤女,又长在内宅,不能抛头露面,便是想为自己谋划一二,也终究有心无力。
那日逃掉了王家的婚事,还不知是福是祸,以后能不能遇到比王家更好的,真的不好说。庶出的庶出,想在京都嫁入高门做嫡妻,真真是难如登天……陈宜月盯着窗外的秋海棠,只觉得心底一片迷茫。
长叹一口气,陈宜月方对秋菊道:“那些蚂蚁养大了罢?”
秋菊走到妆台边,从暗匣里拿了瓷罐子过来,打开盖子瞧了瞧道:“大了许多。肥肥壮壮的,只怕一根木头几秒钟就能蛀空呢!”
陈宜月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约了陈宜宁和陈宜薇今日去花园赏桔花。到时候,我们会登上花园的凉亭。你见我们上去了,便偷偷把蚂蚁放在凉亭的第一条台阶上罢!”
秋菊心中一惊,睁大眼睛道:“姑娘,那台阶是木头做的,蚂蚁把台阶蛀空了,人若踩上台阶,一定会从上面摔下来的!”
陈宜月笑得如春花般妩媚:“我正是要让某些人从上面摔下来!”
秋菊想了想,忧心道:“姑娘,您是想让五小姐……?”
陈宜月点点头:“她划伤了我的脸,你以为我能轻易饶过她?”
见秋菊还有些犹豫,嗔道:“你就放心罢!那台阶并不算高,死不了人的,顶多摔断腿罢了!”
秋菊这才把蚂蚁装进一个极小的花露瓶子。放进随身带着的荷包里。跟陈宜月往秋爽斋走去。
秋爽斋中,陈宜宁用完早膳,又赶了琥珀和绿桑去用早膳,便坐在窗边的书案上准备看几页书。
刚坐下来,只觉得一阵疾风猛的拂过。陈宜宁一惊,忙抬头朝窗外看去,这一看不打紧,陈宜宁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窗棂上,竟站着一只通体雪白,爪子金黄,刚猛异常的雕儿!
是季渊的白雕!
陈宜宁心中竟紧张起来,看着雕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走了它。
白雕也站在窗棂上,一双乌黑的小眼紧紧盯着陈宜宁,似乎是在辨认她。
陈宜宁一看,雕儿的左脚爪上,拴着一个铜皮的卷筒,看上去倒像是装着信函。
陈宜宁的呼吸顿时紧凑起来,是季渊给她送的信吗?是胜利的好消息,还是……噩耗?
恍惚间,那雕儿已经咕唧一声跳到了她的案几上,灵巧的抬起左脚爪,似乎在邀请陈宜宁取下那铜皮的卷筒。夹答列伤
陈宜宁颤抖着手指,好半天才解开那卷筒。那白雕也很乖觉,站在案几上一动也不动,任由陈宜宁在它脚上忙活着。
陈宜宁刚拆下那卷筒,就听门口嬷嬷通传道:“月小姐来了。”
陈宜宁不知怎的就有几分慌乱。在明月山庄,陈宜月也见过季渊的白雕的。忙把那铜卷筒捏在手心。
正要赶那雕儿走,陈宜月进了院门,一眼看见了窗口书案上站着的白雕。惊讶道:“宁儿,这雕儿好生眼熟!”
何止是眼熟,这根本就是季渊的那只白雕!
陈宜月心中当然清楚,她这么说只是为了试探一下陈宜宁。果然,她看见陈宜宁的脸迅速红了一下方笑道:“这雕儿好生奇怪,一大早突然飞过来停在我的书案上。”
陈宜月走进屋子,眼睛瞟过陈宜宁攥得紧紧的手心,黄铜的卷筒,从手里露了一截出来。
“是么?如此说来,这雕儿和姐姐定是有缘的!”
陈宜月假装无意的说道。
“怕是走丢了罢?不知是京里谁家养的呢!如今找不见了,定然正着急呢!”陈宜宁便说,便赶那白雕飞走。
那雕儿咕叽咕叽叫了几声,见陈宜宁执意赶它走,绕着窗口飞了几圈便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陈宜宁这才松了口气。被陈宜月看见白雕停在她的房中,她真有一种做贼被抓赃的感觉。17SZB。
幸好,看陈宜月的样子,并没有认出这只白雕。
看白雕飞的没影了,陈宜月才收回目光,笑着对陈宜宁道:“妹妹,今日的赏菊之约,我想再邀请一个人。不过,这个人我是请不动的,要劳烦姐姐去请。”
陈宜宁将卷筒紧紧攥住,笑道:“是邀五妹妹罢?姐姐能不计前嫌主动邀她看桔花,果然是个大度的!”
陈宜月微微一笑:“五妹妹不知听了谁的谗言,大概还在生我的气呢!妹妹同我一起去请她可好?”
陈宜宁本想把卷筒收起来,可碍于陈宜月在旁边,怕被她看出端倪,只好假装整理裙摆,将卷筒放入腰间挂着的荷包里。
陈宜月将陈宜宁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醋意迷茫。
见陈宜宁如此宝贝这个卷筒,她已经百分之百可以确定,这卷筒里,肯定是季渊写给她的信笺!
不知季渊在上面写了什么……如果有机会,定要偷偷拿来看看。
陈宜月一边想着,一边狠狠的在袖中握紧拳头,让指甲狠狠掐进手心,只有钻心的疼痛才能让她保持清醒,才能让她继续维持住脸上温柔的微笑。
到了凝香阁,谢姨娘正在院子里指挥丫鬟们晒冬衣,见陈宜宁带着陈宜月来了,十分意外。
忙热络的上前对陈宜宁行礼:“二小姐今日怎么来了?真真是稀客呀!”
眼皮竟是扫也不扫陈宜月一眼。
陈宜薇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她一个姨娘,再不满意又能如何?将来发嫁还要看周氏给多少嫁妆,自然要多笼络陈宜宁。
再说了,两个小姐过来,她只对陈宜宁热络,这就是变相的打陈宜月的脸。
几上这在秋。陈宜月心中恼怒,脸上仍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心中暗暗道,谢姨娘,咱们走着瞧罢!再过几个时辰,有你哭的时候!
“姨娘,五妹妹在么?我和月姐姐去花园赏菊,想叫上五妹妹一起。”陈宜宁微笑问道。
自从亲事定下来以后,陈宜薇一直窝在房中郁郁寡欢,谢姨娘也担心她闷出病来,听陈宜宁这么说,忙道:“薇儿正在屋里绣花呢。你们姐妹一起顽,叫上她自然是极好的。”
说着,叫丫鬟请陈宜宁和陈宜月进屋喝茶,又派人叫了陈宜薇过来。
陈宜薇一张白希的圆脸本来就没几分笑意,见到陈宜月也在,马上变得冷若冰霜,开口讽刺道:“月姐姐,你的脸既然毁了,为何还四处走动,没的吓坏了旁人。”
陈宜月按捺住心中的怒气,微笑道:“只不过是妹妹无心之失,划伤了我而已,我若天天闷在屋子里不走动,倒叫别人以为我对妹妹耿耿于怀呢!”
谢姨娘听了心中暗暗吃惊,素来听说陈宜月心思玲珑,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这话说的何等冠冕堂皇。16656027
一方面提醒众人,她脸上的伤正是陈宜薇所为,反击了陈宜薇的讽刺。另一方面又显示了自己的豁达大度。
谢姨娘不由多看了陈宜月几眼,这个月小姐倒是个人物,不可小觑。自己的傻女儿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若还这么不依不饶的,怕是将来还会吃这个陈宜月的亏。反正陈宜月的脸也被划伤了,女儿家容貌最是要紧,毁容是何等致命的打击!这么一算,双方也算扯平了。
便笑着对陈宜薇道:“薇儿,你月姐姐宽宏大量,不计较你鲁莽失手。今日还和二姐姐一起叫你去花园赏菊呢!你带了丫鬟婆子,和她们一起去罢!”
陈宜薇撅了嘴正要拒绝,谢姨娘背着陈宜月和陈宜宁狠狠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还不快去换衣服!莫叫你二姐姐久等!”
陈宜薇想到之前姨娘跟她说过,让她这段时间多和周氏、陈宜宁走动,便忍了心中的不愿意,跟丫鬟回去换了游园的裙衫,随了陈宜宁和陈宜月一起朝花园走去。
秋高气爽,花园里的桔花已经次第开放,假山旁边的菊园里遍栽名贵桔花,姹紫嫣红一片,十分漂亮。
陈宜宁陪陈宜月和陈宜薇看了会儿花,手指无意间触到腰间的荷包,想起了荷包中的铜卷筒,便有些心不在焉,神情有些恍惚起来。
陈宜薇一路对陈宜月夹枪带棒的挖苦讽刺,陈宜月只当没听出来,笑着如沐春风,格外和气。
陈宜宁心想,陈宜月虽有几分城府,但涵养真是极好的,亏得她能忍!
陈宜月见陈宜宁总不自觉的抚向腰间的荷包,就知道她是在摸那铜卷筒,心中酸得要命,恨不能夺过荷包拆开那卷筒看个究竟。
将园子逛了一遍,陈宜宁有些意兴阑珊了,便对陈宜月和陈宜薇道:“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去罢?”
陈宜薇也有些累了,正要点头,陈宜月很有兴致的指着假山上的亭子道:“我们上去坐着歇会子,叫丫鬟拿些茶点过来用些,边吹风,边赏景,岂不风雅?”
先歇一会儿自然好,陈宜宁和陈宜薇都点头同意了。
上了假山,陈宜月对秋菊使了个眼色道:“秋菊,你去取些茶水过来,再叫婆子去厨房拿些新做的点心来罢!”
秋菊知道陈宜月是支开她方便她行动,忙笑着点头应了。
待婆子上去送点心布置茶水的时候,秋菊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瓷瓶,在袖子中偷偷揭开瓶塞,又弯腰装作整理裙摆的模样,将瓶子里的蚂蚁轻轻倒在木头的台阶上。
陈宜宁和陈宜薇喝了几杯热茶吃了几块点心,都恢复了几分体力。见陈宜月吩咐婆子端茶递水,小心照拂,陈宜薇不由冷笑道:“月姐姐倒是惯会做人,不去做王家的媳妇真是可惜了!”
刚才陈宜月看见秋菊弯腰拨弄裙摆,手中白瓷瓶光芒一闪,便知她已经行动了,心中早已笃定,此时听见陈宜薇嘲讽,脸上的笑意就有了三分真诚:“妹妹说笑了,妹妹国色天香,又得父亲疼爱,便是在京都找个高门嫡子也是嫁得的,妹妹做王家媳妇才真真是可惜了!”
陈宜月本来说的是实话,败落高门的嫡子,陈宜薇这种身份的庶女当然是嫁得的。
可这话听在陈宜薇耳朵里,却更像是赤luo裸的讽刺,顿时大怒,袖子一扫,将石桌上的茶盏掀翻在地,气冲冲的对陈宜月道:“别给我装好人!你那副嘴脸,我瞧着就恶心!”
说着,也不向陈宜宁告辞,带了丫鬟就准备走。
陈宜宁真是头疼,陈宜月也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陈宜薇怎的就又暴跳如雷了?
见陈宜薇要走,忙拉了她道:“五妹妹怎的这么大的脾气?姐妹之间,便是有几句话说左了,也不该如此恶语相见罢?”
她不过是碍于面子略劝一劝,结果陈宜薇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的将陈宜宁一推:“你也别装好人!你们一个个巴不得我嫁得远远的!最好我死了才趁了你们的心!”
陈宜宁不提防陈宜薇会来推自己,身子一歪,脚便踩向亭子外的台阶!
陈宜月大惊失色,正要去拉她,琥珀已经扑过去扶住了陈宜宁:“姑娘,小心些!”
话音未落,二人脚下的木台阶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整整一层阶梯,竟然猛的从中断裂开来!
琥珀和陈宜宁双双从假山上掉了下去!
陈宜月暗道不好。她本来是想对付陈宜薇的,没想到陈宜薇傻人有傻福,竟让她逃过一劫!
忙带了丫鬟三步并作两步下去查看。
假山边,陈宜宁正一叠声的唤道:“琥珀,琥珀,你怎么样了?”
陈宜月忙道:“宁儿,你怎么样了?”
陈宜宁面色惨白的摇摇头:“我没事,毫发未伤。可是琥珀……”
话未说完,眼泪已经纷纷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她旁边躺着的琥珀已经不省人事,头上被地上散落的石头撞出一个大洞,鲜血正汩汩的朝外冒出来。
陈宜宁拼命撕下自己的衣袖想要帮琥珀包扎住伤口,奈何伤口太大,鲜血根本止不住,喷泉般的流得到处都是!
绿桑吓的哭了出来:“琥珀,你快醒醒!不许吓我!”
陈宜宁呆呆的看着绿桑,突然崩溃地哭了出来:“绿桑!琥珀是为了救我!她是为了救我才摔成这样的。方才掉下来时,她一直把我托在上面!若不是她,摔成这样的本该是我!”
十几年主仆的恩情,琥珀忠厚仁义,体贴忠诚,陈宜宁一直将她视为亲姐妹一般。见了琥珀的样子,真如万箭穿心,痛彻肺腑!
绿桑见陈宜宁崩溃的样子,也抱住琥珀放声大哭起来。
主仆二人抱着浑身是血的琥珀哭成一团。
陈宜月心中也有几分难受,琥珀一直待她客客气气的,拿她当陈家的正经主子看。并不像其他的仆人那样阳奉阴违。
转眼看见陈宜薇呆呆地站在旁边看着陈宜宁等痛哭,心中更是愤恨,陈宜薇倒是命大!连累琥珀为她送了葬!
正要安慰陈宜宁几句,突然瞥见陈宜宁腰间暗绣芙蓉遍地金的荷包散落在地上,心中一动,见周围的人注意都在陈宜宁和琥珀身上,便跪在荷包旁边,用裙摆盖住那荷包,又装出安慰陈宜宁的样子,一边好言劝慰,一边将手偷偷伸到裙下,攥住那荷包。
终于得手了!铜皮卷筒中装着什么,她马上就能看见了!陈宜月心中又紧张又激动,一张脸涨得通红。再也顾不上替琥珀伤心。
待大夫赶来时,琥珀已经断气了。
双眼圆睁,只一颗大大的泪珠含在眼中,将落未落,看得人分外的揪心。
陈宜宁亲手将琥珀的双眼合上,不顾众人的阻拦,用身上的衫子一点点擦净琥珀脸上的血迹。
直到周氏命人将琥珀的尸体抬走,陈宜宁才眼前一黑,猛的晕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