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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啊,你爹你娘是咱家的有头有脸的管事跟管事娘子,我想着,要是以后把你们一家给了贞娴作陪房的。只是,你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我就收在身边。好话歹话,红菱跟红绡定然也跟你说过无数回了,这么几年,我想你怎么着也该想明白了。没想到啊”柳月娘叹气,一个好好的姑娘,怎么就惦记着爬主子的床呢?
本来,二丫是个不错的姑娘,若是能遇到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或者这一生平安喜乐,也许会为生计担忧,也许会有些婆媳矛盾,但是总归是两个人的日子。
姨娘姨娘,不过是个奴才,哪里是个主子?就算是抬进门的贵妾都是低人一等的,更何况还是个奴才秧子爬成的主子?
主子高兴的时候,日子还好过一些。若是主子不高兴的时候,被发卖了出去也是有的。貌美如花的时候,都不一定能荣宠不衰,更不用说那些年老色衰的姨娘了。生的儿女都不是自己的,一辈子卑躬屈膝,若是生的儿子有了出息,还能带着自己出去过日子。若是没了什么指望,就真的只能在后宅孤老。
柳月娘看着地上的二丫,真是又爱又恨。
爱她平日的乖巧懂事,恨她的不知好歹。
二丫跪在地上簌簌发抖,泪水顺着脸颊淌进了嘴里,苦涩的咸味,刺激着被咬破的嘴唇。
“带下去吧,今天晚上找人看着她,等明日找了常德家的,把她领回去吧!”孙朗皱了眉头,冷了一张脸。这样的丫头,在府里留着绝对是个祸根。
“老爷,太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会好好的伺候太太老爷的,求您,求您了!”二丫叩头如捣蒜,泪流满面,心都凉了。
爹娘都盼着自己能有出息呢,现在自己就这么被赶回去了,庄子上的重活计,肯定是做不了了——在府上毕竟是娇养惯了,哪里还能做农活了。再者,回到庄子上,也没什么好姻缘了。被主子赶回庄子上的姑娘,定是犯了大错的,哪里还有人愿意要自己?
再者,家里还等着用钱呢,自己这么被赶回去了,可不是少了一份月钱。
柳月娘转了身子,只不看她,也真是厌弃了她了。
孙朗又哪里会听她的话,叫了两个婆子就把她拉回下人房去了。
“唉,这件事儿啊,也怪我!要是我早早的给她配了出去,就不会有今日这样的事儿了。”柳月娘攥着手心的帕子,有些揪心的痛。自己身边的丫头不多,也不过就是红菱红绡二丫三个,都是自己亲近也花了心血的孩子,总归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好归宿。
二丫的事情,心里一直惦记着呢。其实,已经找了张勇家的物色合适的小厮儿或者外面的伙计了。但是,二丫就这么等不及,不过是两三天的功夫,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哪里是你的事情了?是她自己心思不正。你看看红菱红绡,哪一个会有这样的心思?”孙朗安慰着柳月娘,今日贞娴离开了历阳城,往云上去了,月娘本来就已经心上不好受。晚上又遇了这样的事情,这一晚上怕是辗转难眠了。
“干娘——二丫姐姐没事儿吧?”小兰有些不放心的踮脚望了望屋子里的呜呜哭泣的二丫,有些隐隐的担心。
“没事儿,有些事儿啊,不能钻牛角尖儿。不该你的就不是你的,莫要强求。我们做奴才的就是奴才,不要心大,主子定然不会亏待了你的。可记住了?干娘年纪大了,可护不得你多久,你心里要拿准了心思才好!”张妈妈摸着小兰的脑袋,自己的两个女儿早年算是被宠坏了。这些年,总算是认清了自己,嫁了人,小日子也渐渐的稳妥了。倒是无父无母的小兰,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自己疼她,总归就要多教一些,也不枉她喊一声干娘。
张妈妈看着屋子里的二丫,吩咐了小兰赶紧回去睡觉,自己进了屋子。
昏黄的油灯下,二丫的头发凌乱,眼睛红红的,脸上的妆容都已经花了,照着镜子倒是有几分吓人。这孩子,那日心上不好受的时候,那日称病的时候,自己也劝了一回,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怎么想的。
二丫今日伤心定是没错的,可别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儿来,今儿晚上定要看死了她才好。
“二丫,先喝口热茶吧,妈妈给你提了热水来,你好歹洗一洗,咱们早些歇了可好?”张妈妈小心的推了推二丫,二丫才回了头,一把拽住了张妈妈的手,就势跪了下来。
“妈妈,您帮我跟太太求求情吧!您以前是太太眼前得用的人,太太定会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我这一回的!”
张妈妈吓了一跳,连忙把二丫搀起来,“你这孩子,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莫要想这些心思了。你也说了是以前,现在我不过是个外面洒扫的婆子,哪里能说的上话了?”长长的叹了口气,拿了手上的帕子给她擦了擦泪水,“你也莫哭了。太太不是那么心狠的人,说不得明日就改了主意也不定,你以后可要规规矩矩的,莫要犯了这样的事儿了?”
“太太前几日就找了我给你看着些外面的那些伙计跟小厮儿,只挑了好的给你见见。我这边刚刚找了两个不错的伙计,还没来得及说呢,你倒好,就整出了这样的事儿了。”张勇家的叹气,真真的都是命啊,非要经历了这一遭才能明白了。
“你呀知道,这可不是太太的话,是老爷的话。太太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自来是顺着咱们老爷的,如何改的了?”
“张妈妈——我知道,我知道太太对我好的。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呜呜我爹我娘在庄子上做了一辈子的奴才,我只是想让他们以后再也不要吃苦了呜呜我也知道,我也知道大奶奶是好人,对我们丫头婆子都是和颜悦色的。我也难过的,但是我没有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爷爷病了,我娘捎人跟我说我爷爷病了,我把月钱都往家送了,还是没法”生活着实不易,不然二丫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铤而走险了。“要是我被赶回家去了,我连这一份月钱都没了”
二丫声泪俱下,张妈妈也被惹出了不少的眼泪。
“你爷爷病了的事儿,你早些说出来不就好了?老爷太太都是宽厚的人,定不会不理会这件事儿的。”张妈妈一咬牙一跺脚,“唉,你这个丫头啊,你等着!”
张妈妈出了房门,二丫伏在床上哭的一塌糊涂。
“张妈妈,可是有什么事儿?”红绡进进出出正房好几回,都见着张妈妈站在正房的门外徘徊,也不进去。
张妈妈嘿嘿笑,紧张的搓着双手,“太太跟老爷可是睡下了?”
“还没呢!老爷还在算账呢,太太自然是陪着的,这都换了好几回的烛火了!”外面的铺子上的事情,红绡是不懂的,但是看着老爷最近这么辛苦的盘账,怕是外面铺子上的事儿不是那么顺心。
“哦——”张妈妈绞着手心的衣角。
“张妈妈可是有什么事儿?太太有空的,您要是有什么事儿,就进去回一声。”
“那你,那你帮我说一声,就说老奴求见!”
红绡进了屋子,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太太叫您进去呢!快去吧,我还要去厨房催一下宵夜,若是有什么事儿,还要张妈妈帮着照应一下!”
“好的,你去吧!”张妈妈点点头,犹豫一下还是掀了门帘进去。进门右手边就是柳月娘窝着的矮榻,张妈妈进了门,先远远的给柳月娘跪下了,扎扎实实的磕了一个头。
“张妈妈,你这是作甚!”柳月娘一惊,就要下了塌来扶张妈妈起来。
“太太,老奴知道当年犯的错,对不起太太,如今虽说进了院子,也不敢往太太的跟前凑。只是,今日老奴舍了这张老脸,求太太饶了二丫吧!”
柳月娘伸出的手生生的就落在了半空,又讪讪的收回来。转回了榻上,真没想到,张妈妈居然是来给二丫说情的。
“张妈妈不是不知道,丫头犯了这样的错,若是心狠的人家,早就找了牙婆卖了出去。这丫头犯的不是一般的错,能让她回去,就已经不错了,府里反正是留不得了。”柳月娘冷哼一声。
“我知道太太是杀鸡儆猴!我也知道二丫这件事情是做的过分了!但是求求太太看在这孩子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就饶了她这一回吧!也不是说在府上留着,只打发了嫁出去也好!我看了两个铺子上的伙计,算是不错的人品,配二丫是正正好的年纪。求太太开恩!”张妈妈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黯哑,若是前些年的时候,自己哪有这样的好心。如今年纪大了,倒是悲天悯人了一些。
“孝心?”柳月娘皱了眉头。
“这孩子,二丫的爷爷病了许久了,家里的钱都花的七七八八了,二丫的月钱也都给她娘捎回去了。也没见常老头子身子见好,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二丫如今这么做,是想着,想着姨奶奶的月钱定是比丫头多的,好歹能多捎点钱回去给她爷爷治病这孩子傻归傻,好歹孝心一片”
“这样的事儿,常德家的怎么没跟我说?今年夏天来送莲藕的时候还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我说常德家的怎么今年见老。”孙朗丢下了手上的算盘,沉思良久,“这孩子也是,怎么一点儿声儿都不透。日日见着,居然一点儿风声都没漏。”
常老头是庄子上的老管事了,但是这几年年纪渐大,渐渐的常德顶了他爹的事儿。没想到,常老头生病了,这样的大事儿,常德一家居然瞒的死死的。
“咱们做奴才的,老爷太太给口饭吃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要是遇到了别的主家,哪有这么好的日子。病了伤了,只能认命了,能看就看,哪里能麻烦老爷太太”
张妈妈苦笑,话是这么说。若是自己病了,恐怕也不会跟老爷太太说的,不过是贱命一条,要是能看就看,若是撑不过去,就是命了。
“明日叫小四请了大夫去给常老头好好的瞧瞧,年纪大了,身子骨最重要。二丫的事儿,二丫的事儿,你们太太说了算吧!”孙朗只觉得头疼,生病就生病,好好的说了,赶紧治才是,怎么拖到了现在。二丫还整出了这样的事儿。要不是张勇家的说出来,岂不是陷自己于不仁不义?
张妈妈的心算是落了回去,这么说来,这件事儿还有回转的余地。两眼巴巴的看着太太,柳月娘显然也十分的吃惊。
“二丫现在如何了?”柳月娘皱了眉头,这件事情,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在屋里哭着呢,可是伤心的狠了。家里如今的日子不好过,又这样了”张妈妈也叹气,人生不过是生老病死,也因此喜怒哀乐。
常老头的年纪大了,也算是要寿终正寝了,但是,家里的老爷子这样了,总归想着要多留他一些日子。人生最难不过生离死别。常老头十分的疼爱二丫的,二丫也舍不得自己的爷爷,不然二丫也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那丫头虽说自己也有过那样的心思,好歹这一回铤而走险,真的是被逼到了绝境了。太太,您高抬贵手吧?”张妈妈帮着二丫说着好话,这个时候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把二丫配出去了,让她去铺子上帮忙就好。
“唉,让她在屋子里这几日别出来了,等怀仁跟青果儿走了,赶紧找了伙计把她配出去吧。眼不见为净,莫要再来我跟前了。”柳月娘冲着张妈妈挥挥手,十分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