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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奶奶,外面是常德家的,等着给您送些庄子上的时鲜。”
今年庄子上的收成不错,佃户来送租子,顺便给府上送些新鲜的瓜果时蔬,还有河里的鱼,林子里的野味山珍。红彤彤的大苹果,水灵灵的梨,还有各样的枣子放在筐子里抬进来。
柳月娘放下手上的针线,这些瓜果看着就让人欢喜。
“都是那林子里的出息。那挨着的树林子里面不少果树,常老头想着着都是主家的,便带了人照顾了,现在正是秋收的时候,收了送到府上来。”
“难得有心了。常德家的是?”
“是那常老头家的大儿媳妇,常老头有个儿子唤作常德的,这媳妇便是他家的。”
柳月娘点点头,这个常老头确实是个忠心为主的。虽说是佃户,但是上一家主子卖田的时候把庄子上的佃户也一并卖了,所以,这庄子上耕种的说起来是佃户,事实上都是孙家的奴才了。但是,庄子上毕竟不比宅子里,在外面自由的很,也少了几多约束,就是昧下了多收的粮食,少交了租金的也是有的。
当年柳月娘跟在朱家太太身边,也见识了不少,朱家的庄子上都是有管事约束着的,租子也难收的上来。难得这个常老头还能带着大家收了庄子上的瓜果。
“让她进来吧!”
常德家的是个清爽的妇人,看上去不过是二十五六的年纪,大圆脸,头发熨帖的在脑后挽了个圆髻,带着欢喜的笑,看着挺舒服的。葛麻的衣服洗的干干净净,指甲缝里还有些黑色的暗纹,但是明显狠狠的洗过了,指甲剪得圆滑。牵着跟妞妞差不多大小的姑娘进来。
“见过太太!”常德家的带着女儿行礼,小姑娘心实,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实实在在的磕了两个头。
“起来吧!你们有心了。”柳月娘抓了一把零嘴儿给常德家的女孩,让他们在脚踏上坐了。
那女孩小心的看着柳月娘,然后低下头去,有些羞涩的笑。零嘴儿握在手里,摸了摸,想了想,然后还是狠狠心,放进了兜里。柳月娘看着孩子的神色,笑了,估摸着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吃吧,一会儿让你娘再带点回去,给家里的弟弟妹妹。”
小女孩听到柳月娘这么说,眼里流露出欢喜,小心的摸了一个果子出来吃。柳月娘看着小女孩的样子,想起来自己的妞妞,曾经的妞妞也如眼前的小女孩似的,心里一阵欢喜一阵酸涩。
“听说这都是林子里的瓜果,你公公带着人收上来的?”
“是的,那片林子本来就大,要不是有淘气的孩子进去了,我们还不知道里面有个果园子。那园子虽说没人打理,疏疏朗朗的结了些果子,但是这天生的果子倒是比一般的大了。这也是巧了,正好秋收刚刚过去,我公公就带了几个人把果子摘了,洗干净了送进来。”
“也是你们的心意,只是大家帮着收了果子,也要留些给大家尝尝才是。果子我收下了,你们回去的时候各拉了一筐回去,给庄子上的诸家都分些。出了大力的,让你公公跟老肖说了,我们还是要送上工钱的。”柳月娘知道投桃报李。既然庄子上的佃户是个好的,自己也不介意做个仁慈的主母,以心换心,总是好的。
“太太客气了。我给大家谢过太太了!”常德家不推却,站起来行了个礼。
“你这丫头叫什么名字?”
“二丫,八岁了,是家里的二丫头。这回过来顺便带过来给太太磕头的。”常德家的陪着笑脸,太太是个和善的人。
“是个懂事的丫头!”柳月娘点点头,二丫进来之后就一直跟着常德家的身后,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什么失礼的举动。还有那份小心翼翼,还有那吃果子的细节,都让柳月娘欢喜。
“谢谢太太夸赞。太太,听说庄子上种了莲藕?”孙朗跟老肖找了佃户清理了湖里的杂草污泥,数了鱼苗进去,种上了莲藕。还有那林子里的果树着实不少,要是有人好好的打理,定然是不少油水。孙朗跟老肖并没有时间在庄子上照看这些,怕是要在佃户里选出人家来照看了。
常德家的是受了公公婆婆的嘱托,来探探太太的口风的。
“是的!那湖里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做些有出息的事情。好像还数了不少的鱼苗跟菱角进去,等明年的时候,那湖里就要热闹了。这都是老爷跟老肖商量着办的,我一个妇人,也不懂这些。”柳月娘点点头,心里明白常德家里想的是什么,但是自己毕竟对这外面的不了解,孙朗跟老肖跟佃户的接触多,肯定还是要他们拿主意的。
“我们一家都靠着庄子上过活,定然都是本心的。要说种莲藕菱角,我们公公倒是个好手,可以帮着打打下手。”常德家的不忘了给柳月娘吹吹风。
“外面的事情我是不管的,等到老爷回来了,我跟他说说。但是,最后拿主意的还是老爷。”柳月娘这个时候话说的很明显了,自己是挺喜欢常德家的,但是这个还要孙朗拿主意。
“那就谢谢太太了。”常德家的千恩万谢,知道说多了怕是惹了厌烦,就拿了庄子上的趣事来跟柳月娘说。
柳月娘自己种了**年的地,自然也是知道这些耕种的事情,只是常德家的会说话,原本枯燥无味的劳作,倒好像是多了几分趣味。
孙朗进来的时候,满面笑容,天青色的棉袍,衬得孙朗几分端正硬朗。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柳月娘给算上了一杯热茶,九十月份的天气,已经不能喝凉茶了,容易肠胃受凉。
孙朗端了茶碗在手里,眯着眼睛坐着歇了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拿了一包银子出来。“家里的粮食送过来了,都收到地窖里了。庄子上的出息都送过来了,家里的粮食都够了,都折了现银送过来的,你仔细的收着。”
柳月娘打开一看,估计得有一百多两银子。“庄子上的出息这么多?”
“还有那十亩荷塘的收成,老肖是个会打交道的,今年的莲子收成不错,莲藕也卖出了好价钱。今年是个丰收年,这个算是少的,有那跟佃户对半分的人家,两百亩地就能收到百两银子了。”
孙朗知道农家的辛苦,只收了三成的收成,明年也不打算加租。庄子上的佃户知道了,自然是感念主家的好的。
孙朗沉吟一下,摸着手里的茶碗,瓷白细腻的茶碗衬着孙朗粗糙的大手,“家里的农活大多数时候都不用我干了,我倒是闲下来了。”孙朗苦笑,自己最拿手的就是种地了,要不就是一身的力气,但是这都不是一个老爷能干的事情。
“历阳的码头边人来人往的,我跟老肖商量了,在码头那边租个门面,开个小茶馆。虽说不一定挣多少钱,但是一家的嚼口估摸着还是出的来的。”
的确,历阳的码头热闹非凡,不仅是客商人来人往的,就是那些卸货的工人,也愿意找个地方喝喝茶,歇歇脚。要是开个茶馆,确实能有个好生意。
“这些事情,我倒是不懂,你跟老肖商量着办吧。只是家里现在来来往往的事情多起来了,我估摸着要添些人口了。”柳月娘如今就觉出不方便来了,每次打赏都要自己动手,出门也没有丫头仆妇跟着,确实是多有不便。再说了,为了孙朗着想,也要撑撑门面的。
“你看着办就是了,要不我让老肖出去找牙婆。正巧啊,茶馆的伙计也一并买了回来。”孙朗现在跟着老肖出去,待人接物已经成熟了许多,虽然有时候还是庄稼汉的憨厚,但是总归是变化了。比如,使唤奴仆一事上,心理上已经能接受了许多。
“你也是该歇歇了,不要尽自己做事,找人帮着你些。”孙朗握着柳月娘的手,这些日子不用风吹日晒的,柳月娘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脸上的肤色明显的白净了。只是,还没有到呼奴唤婢的地步。家里的家务事除了忠叔帮着些,别的事情都要柳月娘自己动手。
“哦?是像曹老爷那样找人帮着些曹夫人么?”柳月娘挑了挑眉,嗔怪的横了孙朗一眼。如今,孙朗越来越会来事儿了,柳月娘心里隐隐的高兴,但是也有些不安心了——都说男人有钱就要变坏,如今家里也算是小富,要是孙朗什么时候也带着人进来,自己可怎么办?
曹夫人已经是够贤良淑德的了,跟曹老爷也是情投意合,曹老爷还整出这样的事情来。自己虽说做事挑不出错来,但是自己的出身毕竟是个硬伤,做过姨娘的当家主母,说出去,总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不说孙朗要纳妾了,就是要休了自己,或者娶个平妻进门,自己都没有反驳的权力。柳月娘想着,脸色就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凶巴巴的,这个时候怎么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孙朗看着柳月娘变了脸色,伸手拉了柳叶娘的手,柳月娘就顺势倒在了孙朗的怀里。
“你难道不介意当初我······的事情。”这件事情,柳月娘毕竟心虚。晃着孙朗的胳膊,有些忐忑。视线描摹过孙朗的脸,这是个硬朗的汉子,虽说晒得小麦色的肌肤,但是浓眉大眼,长得好看。
“我以前就说过,要是介意,我就不会娶你进门了。”孙朗在柳月娘的脸上亲了一小口,“你当我是说话不算数的么?”
“我只是······”只是看了曹老爷纳妾的事情,感慨良多,曹老爷跟曹夫人举案齐眉的时候,说不得也说过不会纳妾的话,向姨娘不还是进了门?再好的红颜,终抵不过岁月蹉跎。柳月娘低着头,心里有些难受。
孙朗叹气,拉了柳月娘对视着自己的眼睛。
“我不是那曹家的老爷,他们文人骚客,附庸风雅,总爱找几个美女助兴。咱们两个都是苦人家出身,两个人安安稳稳的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好。再说了,我有个老婆就够了,当初家里这个样子,你还跟了我,我定然是晓得你的心的。”
孙朗叹口气,放下了手上的杯子,一手搂着柳月娘的腰,一手抚着她的后背。 “咱都是当了爹娘的人了,怀仁跟妞妞都七岁了,日子也一天一天的好了,没得就自己要使劲儿往那不好的路上走。你说是不是?”
“嗯!”柳月娘心下感动,要是当初还当心孙朗是生计所迫,找了自己这么一个媳妇儿。今时今日,孙朗还能坚持跟自己过日子,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我们得往前看,以后过得越来越好才是。再说了,我都三十的年纪了,我可不是人家曹老爷,伺候了媳妇儿,还有精力伺候姨娘。我怕是只能伺候你一个人了。”孙朗在柳月娘的耳边吐着热气,柳月娘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我还欠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呢!你心里可还计较?”
“不是你说的,一切往前看呢,我从来没有计较过。”柳月娘低了脑袋,说不介意是假的,但是并不计较,只是有些遗憾罢了,闷在孙朗的肩头。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姑娘没有想过自己穿上红嫁衣,盖上红盖头,凤冠霞帔风风光光的嫁人?
只是,在现实面前总是要低头的。自己没有时间去做这些美好的梦,只能想着好好的活下去。而且,自己并没有选择生活的权力。但是老天爷对自己还是好的,如今遇到了孙朗,有儿有女,生活无忧,就是上天最好的恩赐了。
“咱们夫妻多年,你能不知道我的心思,我可是明明白白的懂你的。我以后定给你补个,可好?”
柳月娘惊诧的看着孙朗,随即笑起来,闷在孙朗的怀里笑出了眼泪。感动,惊喜,一下子把柳月娘击晕了。
“莫哭了,一会人家当我怎么欺负你了。”孙朗拿了柳月娘的帕子帮着擦泪。
“我就是高兴!”柳月娘笑着流泪,看着孙朗手无足措的给自己擦脸。
“姐夫的船要去上京了,我让带了些特产,你有没有什么要捎给岳父岳母的?”孙朗揽着柳月娘在怀,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自从住进了这边的院子,没有一大堆农活等着自己了,但是要操心的事情并不少。
“我给爹娘做了两双鞋,带过去吧!”柳月娘说着就要站起身来,想要去翻找那新做的棉鞋,北方的天气寒冷,柳月娘特地做了棉鞋,还想着怎么送过去,没想到,这么巧,袁仁山就要去一趟。
“不急在这一时!”孙朗抱着柳月娘,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蹭了一个吻。“姐夫也不是现在就要走了。”
“对了,常德家的说常老头想要帮着照看荷塘跟林子,但是我说了都得听你的。”柳月娘想起来常德家的事情来。
“我知道了,本来就打算找他们照看的。常老头干活很好,原本庄子上的人就很敬佩他。常德家里人口多,还有两个弟弟,这样,照看这么大的荷塘还是要招人帮着些的。这样最好不过了。”孙朗跟着老肖学了不少的事情,虽然还没有老肖这么老道,但是已经有了自己基本的判断。常老头有心思想做庄子上的头一份,只要好好干活,孙朗是没什么意见的。
“庄子上的事情就不要担心了,常老头靠得住。我看妞妞学字儿倒是认真的很,不如请个女先生进来教教。”孙朗刚刚从书房过来,妞妞正在练字。
“妞妞会不会太累了?妞妞还要学着做针线,还要学着管家,学厨艺。如今要学的东西多着呢。女子无才便是德,能看懂几个字儿,懂些道理就行了。”
“我们如今能请得起女先生了······”
“不是,我并不是舍不得银钱。妞妞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自然是心疼她的。只是,女先生教的那些不会帮着妞妞当家理事。以后不知道妞妞会嫁给谁,有个怎么样的丈夫,怎么样的婆家,我们要赶紧让她长大,学到内宅的本事。我知道你疼妞妞,我也是一样的。我是女人,我知道她该要学什么,才能让她尽量一生顺遂。”
“要是可以,我们今后等她大些,找个教养嬷嬷给她学学规矩,才是正经。”
柳月娘有些难过,虽然妞妞还小,但是自己不能把妞妞放在身边疼爱一辈子,她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
“别难过,是我思虑不周了!”孙朗轻轻的抚着柳月娘的后背,月娘有些激动,“我们妞妞还小,总会找到家里简单的。如果不放心,我们就把妞妞留在家里,找个入赘的。”孙朗在柳月娘的耳边轻轻的说,像是哄孩子似的。
柳月娘两条手臂攀上孙朗的脖子,这样的话不过是两个人私底下说说罢了。
入赘?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这个时代对女人的要求太苛刻,要是真的入赘,妞妞也不会有真的幸福。要是找了女婿入赘,不说女婿是不是面甜心苦的,就是以后妞妞的孩子都会被人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