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君王一怒

相冯恨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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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

    素来安静的十方居,传来一声尖锐的碎瓷脆响。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杨公公,也不由为之心尖一颤。

    他端着茶和点心,停下了步伐,站在外间,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一进十方居,六公主就使借口将一众服侍的人都打发了。紧接着,将他也支使去了外间传膳。

    这一步接一步,显然是筹划好的。

    杨昀丰料想到公主此举必有深意,却没有想到,竟是为此。

    他不明白,一向聪慧过人的长风公主,何以会神魂失据?竟似猪油蒙了心一般。

    这是……被人下了降头?

    正当杨昀丰胡思乱想之际,里间传来孔方楚的声音裹挟着雷霆之怒砸了下来:“堂堂一国公主,你怎能说出……这等不知廉耻的话来!”

    不愧是亲父子,说的话还真是跟六哥一个字都不差呢。

    “父王息怒。”长风俯身长拜。

    然则态度不改:“求父王成全。”

    他如何能够成全?!

    孔方楚气得须发乱颤。

    又一个秘色瓷碗在地上了开了花。一通发泄过后,十方居已是碎瓷遍地。但那些无辜的杯盏在粉身碎骨时,无一例外地都避开了跪在正中心的长风。

    王上还是疼爱六公主的。

    杨昀丰想。

    “难道,你就不怕寡人降罪——”孔方楚虚指着长风,愤怒之至,也失望之至,最后扶在椅子扶手喘息。

    长风见状,心中划过一不忍,片刻后她便重新硬起心肠:“父王会如何处置儿臣呢?”

    顿了顿,又竭力做出一副情深难抑的模样:“儿臣只求父王能放过法净……他若是死了,儿臣绝不独活……”

    反话,都是反话。你千万不要放过他。

    “你……”孔方楚语不成调。

    长风闭上眼睛,任由那些黑白云子不分你我,如雨点般砸在自己的身上。

    孔方楚疲惫地坐回椅子,“方才的话,就当你一时失智……”他抚额揉捏着太阳穴,有气无力道:“寡人准你再说一个心愿来……”

    “父王!”长风道,“儿臣唯此一个心愿!”

    她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君无戏言’——这可是父王您自己说的。”

    “但寡人也说过:‘不能涉及国本,不得有碍国政’!”

    “儿臣没有……”长风为自己抱屈。

    “公主的婚事,就是国政!”

    一句话,似是将长风彻底击溃。

    她原本跪得直直的身躯,瞬间泄了气一般瘫坐在地。

    “长风公主触怒圣威,即日起禁足。非朕准允,旁人不可探视。”

    从十方居出来,原本计划前往的正阳宫和椒兰殿,都去不成了。

    长风被直接送回了越湖殿。

    锦屏姑姑办完事回来,听闻了长风被禁足的消息,整个人如遭雷击。

    殿下做了什么……

    向来得天独厚的她,怎么会无端触怒陛下?

    锦屏姑姑隐约猜到些什么,却又不敢置信,匆匆赶回了越湖殿。

    一进殿,便看见长风正在吃牛乳茶。

    悠哉游哉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受罚的颓丧?

    “殿,殿下……”

    锦屏姑姑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目光。

    “姑姑何需如此讶异?”长风端着琉璃盏,漆黑的眸子在她脸上溜溜转了一圈,笑道:“父王只是禁了我的足,又没有断我的供给……”

    难道连碗牛乳茶都吃不得了吗?

    长风不无讽刺地想着。

    至于你最在意的及笄大典,还是会如期举行的。

    不然,如何给天颂使臣相看?

    锦屏姑姑听了她的话,却没有露出半点宽慰之色。

    “陛下为何会下旨禁足殿下?”

    锦屏姑姑看了眼立于一旁的方絮,小心翼翼地问道。

    “自是因为本宫说错了话,做错了事。”长风垂着眼睛,不咸不淡道。

    “殿下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锦屏姑姑急急问道。

    长风掠了她一眼,没有回答,放下银匙,低头呷了口牛乳茶。

    锦屏姑姑顿时意识到自己僭越了,连忙解释道:“殿下恕罪,婢子只是……只是……”

    “姑姑是关心则乱。”长风打断她的话,笑道:“我省得。”

    至于你究竟关心的是谁,只有你自己知道。

    锦屏姑姑嘴角微翕,足尖不安地挪动了一下。

    而真正想问的话,却悉数卡在了喉咙里。

    长风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根本不用疾言厉色,便教人不得不败下阵来。

    “你退下罢。”长风吩咐道,“这里有方絮服侍就行了。”

    锦屏姑姑神情挣扎了半晌,终是挤出一个“是”字,低头转身朝外间走。

    方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殿下为何要罗织构陷法净师父?”

    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

    纵是死,她也要问个明白。

    既是如此,长风便也明人不说暗话,直问道:“那姑姑又是为何要这么护着他?”

    锦屏姑姑怔住。

    她以为自己所行之事密不透风,谁承想,这位年少的公主殿下,早已修炼成精。

    锦屏姑姑嗫嚅了一会儿,吐露道:“法净师父出世超凡,注定是要成为像智觉禅师那样的得道高僧。殿下不能误了他……”

    竟又是一个佛门拥趸。

    “倘若他不像你想的那样纯一不杂呢?”长风凝视着她道。

    锦屏姑姑铿锵道:“依婢子看,如无邪魔外道相诱,他必能修成正果。”

    竟将她比作了邪魔外道……

    “哈哈哈哈哈……”长风大笑着摇了摇头,“经不起半点试炼,修来的正果又值几钱?”

    锦屏姑姑蹙了蹙眉头,直言劝谏:

    “巫越三代五王,对佛法何等的崇敬,殿下您如此离经叛道,定会失幸于陛下!”

    可长风看起来却丝毫不在乎,“无妨。眼下不已经失幸了么?”

    锦屏姑姑一滞。

    “你下去罢。”长风道完这一句后,便端了茶不再看她。

    锦屏姑姑心中一片凄茫。

    她原本抱定以头抢地的决心,哪怕激怒殿下也好,亦算是个回应。

    如果说一拳打在棉花上是种无力感,那殿下更高明,连那坨棉花都是云朵幻化的。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她奋力扑了个空。

    可含元殿的五王子却不这么想,得知长风被罚,不由欣喜若狂。

    “父王终究还是信了本王子的话……”五王子趴在床上由近侍上药,此时觉得疼痛减半,“将小蹄子也禁足了!还是禁三个月!哈哈哈哈哈……”

    也禁足了……

    也……

    近侍欲言又止。

    “主子您这算不算是……”因素得宠爱,他大着胆子道,“杀敌一千,自毁八百……”

    “你懂什么,”五王子拧他的腮,“小蹄子诡计多端,总是能巧言令色地赢得父王的偏袒。这次本王子以身伺虎,纵然受了点罪,但让她受到天谴,也足够大快人心了!哈哈哈哈……”

    居然将长风公主比作了老虎……说白了,就是屡屡在她手下讨不到便宜,今朝的惨胜如败,也算是赢。

    突然有点心疼五王子……履战履败,却履败履战。

    虽然无谋,但谁敢说他无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