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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将到,慕家里外忙着慕立成的事和安排中秋事宜,长辈忙个不停,小辈因学堂小假三日,又不用帮忙,自在得很。www.Pinwenba.com
这日府里做了月饼,方巧巧阿月捎给胖婶家。他们家来京半个月,一直在忙活,根本不得空。慕韶华和方巧巧去过一回,倒觉给他们添了麻烦。
阿月早早到了翠蝉二叔家的米铺,平日这时都开门了,去他们家里也见不到人。才刚进门,郭二叔见着阿月,弯身笑道:“慕三小姐又来找翠蝉玩吗?她在后院烧柴火做早饭,您等等。”
“没事,我进去瞧瞧。”阿月将食盒放下,揭了小半盖子,“这里头都是月饼,娘亲让我拿来的。”
郭二叔笑上眼眉:“慕少夫人真是客气了。”
阿月进了里头,寻着厨房,一进里面就热的额头冒汗。炉火旺盛,熏了一段时辰,热意蒸腾。朱嬷嬷见她还要往前,微微护住:“这儿脏,别被灶火熏出烟味来。”
翠蝉听见声音,从灶头那边抬头看去,见是阿月,扔了撩火棍跑过来:“阿月。”
“翠蝉。”阿月欢喜走去,翠蝉步子十分快,转眼就到了跟前,“娘亲让我送月饼来,刚给你二叔了。”
翠蝉在铺子帮忙,不用像在利州那样整日晒着,肤色也见了白净,虽然模样不算好看,但五官算得上端正。见了阿月已觉高兴,听见有吃的更是开心:“我娘本来也打算做些你最喜欢的枣泥糕送去,可是没空。刚还和我爹去别家运米。”
阿月摆摆手:“不打紧,婶婶忙得很,等忙完了我一定自己过来缠着婶婶给我做。”
两人嬉闹着说了会话,郭二叔在前头喊有客人来,翠蝉就出去帮忙,阿月不好多待,也走了。出了门上马车前,朱嬷嬷拿帕子给她拍拍身子:“沾了一身烟熏味。”
阿月抬头看她:“嬷嬷,你不喜欢胖婶,也不喜欢翠蝉。”一次还好,三番两次都面露不悦和嫌恶,阿月也察觉到了,“翠蝉家没偷没抢,勤勤恳恳的做活,为什么嬷嬷不喜欢他们?”
朱嬷嬷微顿:“姑娘是富贵身子,跟他们这些寒门往来,到底不好。”
阿月摇摇头:“人只分善恶,不分贵贱。”
朱嬷嬷大惊:“小祖宗,这话是谁教你的?”她要告诉老太太,竟给慕家小姐教这种可笑的话。
见她这样,阿月才不说是母亲教的,免得给母亲惹麻烦。她觉得这话没错,就算对方是九五之尊,不是好人的话,她也不喜欢,不亲近。想到还有事要去宁家,上车后同车夫说道:“去宁家。”
朱嬷嬷一听,心中安慰,到底还是跟门当户对的人家玩才好,姑娘也是懂这道理的。
到了宁家,开门的下人见了阿月,问安后说道:“小姐早早外出,如今还没回来。”
阿月问道:“宁哥哥在家吗?”
“在。”
阿月笑笑,跨步进去:“我就是来找宁哥哥的。”进了院子,见着柳氏在亭子里,走过去问好。
柳氏同妾侍说着话,见阿月来了,笑笑招手:“阿月快过来,正好厨子炒了些栗子。”说罢,挑了几个大的给她,“可不巧,阿玉吃过早食就出门去了。柳姨陪阿月玩好不好?”
后头领她进来的嬷嬷笑道:“只怕夫人是陪不了了,慕小姐说是来寻少爷玩的。”
柳氏颇觉意外,几人感情好她是知道的,但阿月单独来寻自家儿子可是头一回。见几个妾侍抿笑,恐怕是跟自己想一块去了。笑笑说道:“那阿月就顺道给柳姨带些栗子给你宁哥哥吧。”
仆妇将装栗子的小花篮给她,阿月拎着去里头。
宁谦齐的腿伤已好,可悠哉躺在藤椅上看书,姿势跟上回差不多,阿月还以为他的脚还没好。悄然走到后头,探头往他脖子吹冷气。
宁谦齐蓦地回头看去,已见她嬉笑:“这回吓着你了吧。”
“我哪里被吓到了。”宁谦齐笑着辩驳,“段数太低,纹丝不动。”
确实是没见着被吓的模样,阿月坐在下人刚挪来的凳子上,说道:“宁哥哥的腿还没好?”
宁谦齐看着她:“是啊,还没好。这么多栗子,我也想吃。”
阿月立刻说道“我剥给你”。
栗子翻炒之前已经劈开一道口子,剥起来并不难,阿月喜欢吃这些,吃的多了,实践出经验,动起手来也容易。接连剥了几个递给他,还要再继续。宁谦齐忍不住说道:“我伤的是腿,不是手。”
他想逗逗阿月,谁想她一心一意的开剥了,好似他伤的是手,不能自己动手一样。
阿月想了想,点头:“是呀,宁哥哥没伤着手。”
宁谦齐想不明白了:“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自己剥?”
阿月被这问题难住了:“你不是想吃,让我剥给你么?”诶诶?他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她怎么糊涂了。
宁谦齐失声笑了起来,见她一愣一愣,越发觉得阿月就是一根筋,根本没有防范心。他这样逗她都觉有罪恶感了,伸手将栗子塞她手上,自己拿了花篮过来:“我给你剥。”
阿月认真想了一番,还是想不通:“宁哥哥真是个怪人。”
宁谦齐笑问:“我如何奇怪?比起陆七泽来,我不知有多正常。”陆泽名字只有一个,直接喊名字太生疏,单字略怪,最后自作主张,往里头加了个排行。陆泽听了几次,也就习惯了。
阿月摇头:“陆哥哥才不怪。”至少他是个坦诚的人,从来不逗她,也不会说她好玩。吃着栗子,阿月才想起自己过来是有事要说的,差点又忘了正事,“对了宁哥哥,我大哥跟你是一个学堂的对吧?”
宁谦齐剥的并不顺手,这事他还从来没做过,听阿月问起,答道:“嗯,他就坐在我左边的左边。说起你哥,可是难得的用功人。只是呀,太用功了,极少跟旁人一块去玩,颇觉清冷孤高。”这话他不跟别人说,但对阿月却很放心。
阿月听见后面两词,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当初宁如玉跟她说起陆泽,可不就是反复强调了这几个字,然后告诫自己要退避三舍。自己误打误撞同陆泽做了朋友,但是谁知道哥哥身边有没有人误打误撞。
宁谦齐好不容易剥出个完整的递给她,见她甚是苦恼,问道:“阿月在烦心什么?”
阿月问道:“那我哥哥跟陆哥哥的关系好吗?有吵过架吗?”
宁谦齐笑道:“那两人都是旁人不能近身三丈内的,哪里会有机会吵架。”
阿月更觉奇怪,既然没发生过口角,那为何哥哥不喜他?仔细想想,之前哥哥也有说过让她少跟陆泽一起玩,只是没情绪,她也没放心里。直到那晚他怒了,才惊觉哥哥生气了。
“阿月在想什么?好好的怎么问这些?”
阿月回过神,万一她猜错了怎么办,让哥哥知道就该说她多事了,掩饰道:“没什么。”
这掩饰跟没掩饰一样,一眼就瞧出了,宁谦齐笑笑,也不多问。阿月走后,方才伺候在一旁的婢女将剥栗子的事告诉她,听的柳氏面露笑意。要是以后感情还这样要好,她就去将阿月讨来做儿媳。
宁如玉早早出门,是去校场了。武学堂放假,约他去玩,谁想他非要来练靶子。她只好跟在后头过来,远远往那看。烈日当头,晒了半个时辰还在练,汗都打湿前后了,难怪黑瘦了许多。
慕宣让他练完两桶箭才许休息,最后一支箭放在弦上,手都在抖,颤巍巍一松手,箭也射歪了。旁边一人拍拍他肩膀:“赶紧让家丁揉揉手,慕大将军倒不心疼他的宝贝孙子。”
慕长善笑笑,只觉胳膊要被直接卸掉了,说道:“祖父定是心疼的。”
一人又笑道:“那边上的小姑娘看了你半个时辰了,该不会是相好吧,小小年纪的。”
都是习武之人,在军营里的粗糙汉子,说话也不扭捏,爱开些玩笑。慕长善听的面红,刚往那看,就见一团粉色影子使劲朝自己招手,往那走去时,后头又有人笑“果真是相好”,羞的他都不愿往那走了。
宁如玉跑上前将他拉到下人撑起的伞下,拿了水给他:“我本来带了一块大冰砖,谁想要等这么久,都快化了。”
慕长善忍不住说道:“以后你别来了好不好。”
宁如玉拿帕子叠好要给他擦汗:“为什么?”
慕长善偏头躲开,急了:“你一个小姑娘来校场干嘛。”
宁如玉撇撇嘴,拿了个小盒子递给他,笑吟吟:“看你都黑成炭了,这是白玉膏,抹在脸上身上会白回来的。我还特地让大夫弄了点木兰花,可香了。”
慕长善的脸顿时红至耳后根,只觉旁边路过的人都在笑话他:“我不要,我一个男的擦这种姑娘家的东西做什么。你快回去,以后不要再过来。”她再这样,他都要在校场混不下去了。
宁如玉手一顿,气道:“你又嫌弃我,我……”她在这里等了那么久,又闷又热,还不是为了要送这东西,可他竟然二话不说又拒绝,还满是嫌恶。实在气不过,抬手将盒子往地上摔。
慕长善没心思和她纠缠,本来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宁如玉见他直皱眉,怔愣半会,转身气冲冲出了校场。慕长善只觉再练两桶箭都没跟她说话累。
宁如玉恼怒不已,离开校场也不坐车,下人打伞紧跟她一旁,被她没好气的躲开:“不要跟着我。”
下人面面相觑,还是跟在后头。
宁如玉心里那个气愤,恨不得指着他的鼻尖骂,可到了跟前又只有自己生气的份。埋头踢着地上的石头,完全想不明白。
“宁姑娘。”
宁如玉抬头看去,见了脸,一瞬还以为是慕长善。可那人比他高多了,又白白净净,身形清瘦,那分明是他的哥哥慕长青。宁如玉于这哥哥的印象,就是他对谁都好,但与其说好,倒不如说他是对谁都和和气气的。这样的人,不会生疏,但也无法亲近:“长青哥哥。”
慕长青从书屋买书回来,见了她打个招呼,这会见她闷闷不乐,倒不好直接走了,说道:“街上人多,埋头走路会被撞倒的。”
宁如玉点头,慕长青又说道:“阿月今早出门了,还以为她去找你玩。你……可还好?”
“很好很好。”宁如玉见他点头,已经是要走的模样,忍不住说道,“长青哥哥,为什么兄弟俩的脾气会差那么多。”虽然他让人不能亲近,但至少温和,不会像慕长善那样总是将她气的内伤。
慕长青知她和自家弟弟是冤家,突然问起,就知晓惹她生气的人是弟弟了。关乎到亲弟,他便好好停住步子,问道:“他欺负你了?”
宁如玉挠挠头:“倒不是欺负……不对,他就是欺负我了!”
慕长青无奈笑笑,示意她到旁边屋檐下,这大街人太多。
宁如玉边走边说:“我去找他玩,他说要去校场。我就去校场等了他半个时辰,还让家丁带了一大块冰。谁知道他不领情,水也不喝一口。我送他白玉膏,他还嫌弃我。嫌弃就算了,还说以后不许我去校场找他。”
真是越说越气愤,又内伤了。
慕长青问道:“白玉膏是什么?”
“抹了可以变白的东西,我们家姑娘都会用。”
慕长青苦笑:“你让长善用那个?那也难怪他不肯要了。”
宁如玉见这“和气人”也用略微批判的语气说,这才虚心起来,小声道:““我……我只是想让他白一点,黑成那样看着不舒服。”与其说不舒服,其实就是心疼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心疼,但就是不想让他看着那样黑瘦。
慕长青淡笑:“不是你认为好的,他也同样会认为好。白玉膏是姑娘用的,别说他在校场那种都是男子的地方不用,就算是平时,也不会用。你如果闻到个男人身上带着花香,会作何感想?”末了笑笑,“而且我那弟弟以男子汉自称,又好面子,他绝对不会要白玉膏,要是让别人看见,总觉得娘气。你如果送的是匕首弓箭,他一定会当场收下。”
宁如玉可算是找到共鸣人了,当即点头说道:“对,男子汉男子汉,他才多大的人呀。”她没说自己已经送过弓箭了,当时还闹的不愉快,“看来是我错了。”
她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一眨眼就懊悔起来。可刚才给了脸色他瞧,现在回去道歉她也没台阶下呀。
慕长青想了片刻,说道:“明日就是中秋了,用过晚饭后我们会去花灯街猜谜赏花,你到时候也去吧,我和阿月给你们圆场。”
宁如玉大喜:“谢谢长青哥哥。”
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也不愿弟弟得罪宁家人,多个朋友总是好的。回到家里,同母亲请安时问起弟弟可回来了,方巧巧听他平日不问,今天主动问起,笑道:“怎么?难道长善在外头闯祸,有人跟你告状?”
慕长青暗叹母亲猜的神准,笑着将方才的事说了,阿月正巧进来,在旁听完,啧啧摇头:“二哥总是惹阿玉生气,太不乖了。”
方巧巧瞧着女儿一板一眼的说别人,倒好意思了。笑道:“孩子家哪有隔夜仇的,中秋时阿月负责将阿玉叫来,长青你就负责把长善叫了去。真是冤家。”末了问道,“阿月不是说去宁家吗,可阿玉不在家,你是去哪玩了?”
慕长青一瞬又想到陆泽:“隔壁家?”
听着语气不对,阿月忙摇头:“我去找宁哥哥玩了。”
慕长青皱眉:“平时都没听你说过,今天有什么事要单独去找他?”
阿月咽了咽,往母亲怀里躲。她这一躲,倒更惹慕长青注意,语气也沉了:“阿月。”
少见兄长发火,阿月迟疑半晌,才坦白说道:“你不是不喜欢陆哥哥吗,我以为你们俩有口角,就跑去问宁哥哥了。但阿月发誓,我有拐弯抹角的问。”
慕长青微顿,妹妹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但是宁谦齐跟陆泽关系那样好,若是一转述,自己不就……只怕对方一察觉,就要瞧不起自己了。
方巧巧问道:“怎么回事?”儿子不和陆泽往来,她以为是气场不合,可听阿月一说,却另有蹊跷。见他要走,伸手抓住,“长青,你从来都不骗娘的。”
慕长青心中压抑,僵了好一会,才开口:“孩儿确实不喜欢他。他家世好,脑子好,无论做什么事,都能毫不费力拔得头筹。孩儿怎么努力,在他面前都是一个笑话。每次我屈居第二时都会想,他那样轻松走在前面,我的努力就变得一文不值。他若同样奋发孩儿会心甘情愿认输,但孩儿不能接受他次次这样赢我。”
方巧巧颇觉诧异,她没想到长子心里竟藏了件这么大的事。与其说他是心中自卑,倒不如说是自身勤学努力,却始终比不过轻轻松松就能摘得桂冠的对手。那种心理落差,实在是个问题。
阿月不能理解哥哥的心思,但是从未见过哥哥这样疲倦强忍的模样,心里也难过极了。她竟一直没发现,自己果然是缺心眼吧。
方巧巧默了片刻:“娘知道了,你先回去睡吧。”
慕长青意外母亲竟然没说什么,不过此时说教他也不愿听。光是把这件事说出来,他就后悔了。这种事应该藏一辈子,何必让爹娘担忧。
阿月见兄长落寞离开,也想跟上去说点什么,却被母亲拉住。
中秋佳节,慕家前门至后门,以中轴为准,两边都挂了大红灯笼。一早下人就在忙碌,昨夜领了赏钱,今日做事也更勤快。
慕长青一早请安没见着阿月,想着昨晚不该对妹妹冷脸,见父亲在,问起她。慕韶华说道:“说是忘了东西在陆家,约摸是跑那去了。”
慕长青顿时心塞,默默有种被孤立的不适。
慕韶华往窗外看去,微微皱眉:“都快到给祖宗上香的时辰了,让老太太发现,阿月得挨鞭子。你去叫你妹妹回来。”
慕长青犯了难,去陆家?阿月肯定是去找陆泽,这是要他面对面?横梁一番,碰面而已,总不能让阿月挨打,就硬着头皮去了。
慕韶华见儿子出了门,还特地探头看了看,这才摇头笑笑,对着屏风说道:“走远了。”
一会一人探身看来,方巧巧笑笑:“我的夫君演技倒很不错,做官可惜了。”做演员肯定能拿奖。
慕韶华学着她的语调笑道:“为夫要辛苦费。”
方巧巧毫不迟疑的亲了他一口,恰好下人送水进来,令慕韶华好不尴尬,惹的方巧巧笑倒一旁。
陆家也是灯笼满挂,廊道一溜过都是红灯笼。阿月拽着陆泽贴身墙壁,瞅着顶上的饰物打发时辰。
陆泽问道:“阿月在玩捉迷藏?”
“嘘。”阿月眼弯成月牙,看着他认真而诚恳,“陆哥哥就跟阿月在这待一会,等哥哥过来,就大功告成了。娘亲说,要是完成不了,就不带我去放纸鸢。”
以前家里穷,纸鸢都是爹娘用纸糊的,飞不高,风一大就刮破了。如今秋风刚起,祖母就去买了好几个漂亮纸鸢给她,为了她的风筝也要拽住他。
陆泽静静靠墙,虽然不明白,但好像阿月在做大事。本以为她嘘了自己一声,她也会安静,谁想话闸一开根本停不下来:“陆哥哥也一起去吧,可好玩了。我可以把我最喜欢的蜻蜓送给你。找多几个小伙伴,还可以比谁放的高,放的远。不过线一定要选好,不然会断……”
隐约听见下人领人过来的声音,“嘘”之不急,陆泽立刻抬手捂了她的嘴,总算是安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