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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云丹的前世和她关系和睦,有点难兄难妹的意思,没想到这一辈子居然对自己这么横眉竖眼的,仿佛压根就看不上她。看来于思平看人也有不大准的时候,起码这一次就是看错许云丹了。即使他可能因为前世记忆的一点留存,对她有点熟悉的感觉,不过这份感觉也比不上现实的考量,这人对许云深随便就送她一幅画,可能还是蛮不爽的。
他可以不喜欢她,但含光对许云丹却很难生气起来,两个人实在是长得太像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让她不自觉就有几分亲近,即使许云丹不大客气,她仍是微笑道,“什么事?你只管说。”
可能没想到她态度这么和气,许云丹微微一怔,方才续道,“就是这幅画,是这样,我们家这些日子想要办一个家庭展览,家兄的画作便是陈列的一部分,不过,印象派画作现在在国内的接受度还不是很高,新作里,家兄赠送给你的这一幅画比较适合展览——”
含光见许云深神色保守,顿时就明白过来了:之前许云深也开玩笑般问过,要不要把她的国画拿去展览,她当然是立刻回绝了,且不说水平的问题,拿从前的自己出去展览给所有人看,感觉总有点毛骨悚然。现在许云丹要把翻过去的画送去展览,说不准还要拿她的国画过去一道介绍来龙去脉,许云深当然觉得她不大可能答应,只怕许云丹却是个性强硬之辈,才会坚持自己来询问。
许云深的这幅礼物,虽然也非常美丽,但是和她本人倒是没有太大关系了,画得的确如于思平说得一样,只能是略像。含光介意的点已经没有了,也就不再坚持,而是很爽快地道,“原来如此,没事,那你们就拿去展览好了,如果时间近的话,干脆等展览办完了再给我吧。”
许云丹神色略动,“可这展会只怕长达数月,也许还要出国……”
“我也不会转卖,本来就打算收藏的,借你们放几年也没什么啦。”含光很大方地说,“只要最后能还我就好了。”
可能她表现出来的洒脱,完全和身份不符合,许云丹还想再确认一下,“真的不再转卖了吗?我还想和姑娘说,若你要转卖,可以在展览中挂出标签,我会嘱咐人为你代理——”
“别人送我的礼物,我哪有随便乱送的道理?”虽然他等于是明显质疑含光的经济能力,透露了自己对含光人品的预判有多低下,但含光还是很难对他生气,照旧是笑脸迎人,这种天然的亲近感威力的确强大。“就是穷疯了也不会卖的——”
还没说完呢,刘德瑜可能是忍不住了,气咻咻地打断了含光的话,“当然不会卖了,真是好笑了,难道天下只有世家出身的人才懂得欣赏艺术品啊?这幅画这么好看,换做是我我也不卖,再说了,含光你又不差钱,你可是——”
许云丹虽然是有点高高在上,但也没大耍纨绔威风,刚才室内气氛也只是轻微尴尬,刘德瑜这一说,许云深和刘景羽面上都过不去,许云深道,“云丹,你没事就先回去好了。”
刘景羽同时呵斥妹妹,“说什么呢,人家哪有你说的那个意思?”
刘德瑜这才悻悻然闭了嘴,犹自瞪了许云丹几眼,乘着哥哥不注意,对他做了几个鬼脸。许云丹回了她一个白眼,又正经对含光说,“那就先谢过李姑娘了。既然如此,这画我就先拿走了,等展览结束后,再给你送来。”
含光无可无不可,答应了一声以后,也不想再和许云丹说什么了,便自己又去欣赏那幅画,果然怎么看怎么不像自己。不过,即使只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联系,有许云丹在旁,也足够让她想起一些往事。她看了许久,入了一会迷,回过神来时,男人们都不知去了哪里,刘德瑜在那欣赏许云深的印象派画作,见含光走来,便不可思议道,“你说——这幅画能卖那么多钱?我刚才听云丹哥说,和这一幅画很像的另一幅卖了有三百多万。”
含光也很难想象这些毫无意义的线条会这么值钱,“早知道我就学画画了,就算是书法大师,一个条幅也就是几十万而已吧?”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刘德瑜又愤愤地说,“也不知道云丹哥从哪儿听了你那么多坏话,刚才的态度太不礼貌了!他要是知道你的身世……”
见含光表情和气,她终究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打听,“这幅画,画的是你的亲戚吗?含光,你是不是……没你娘的照片啊?”
含光极为无语,也不知道刘德瑜是怎么脑补她的,“这个真不是,我……我就是随便画了一下。”
她的动机实在很难和任何人解释清楚,含光糊弄了几句,刘德瑜似乎不大信,不过当然也没多问,又骂了几句许云丹,方才和刘景羽一道回去了,他们本来是来拿画的,现在画不用拿了,含光又要留下来工作,当然也就不会继续留在此地打扰了。
许云丹贵人事忙,也早走得不知去向了。许云深倒没为弟弟道歉,可能在他心里这根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也没继续画画,而是跑到书房,和含光一道挑选了几十个藏品,数百张照片,让她带回家去撰写文案,再翻译成英文。
两人一边做事,一边讨论些网站的发展,不知不觉间就是晚饭时分了,许云深不想出去吃饭,便叫了外卖,两人移师到一间巨大的客厅吃饭(餐厅从未启用),含光不禁问,“这里没电视的吗?”
“我不看电视。”许云深的回答有点出人意料,又很符合他艺术家的性格。“电视节目只能令人愚蠢。”
含光不以为然:电视里也有许多科教片,她那个时代要有电视媒体的话,不知多少读书人会因此欢欣鼓舞。这种先进科技给生活带来的改变当然是积极为主。“那你平时读书吗?难道读书也会令你愚蠢?”
“有时候读,”许云深说,“不过艺术这东西给人的感觉是难以言喻的,文字很难描述这种稍纵即逝的氛围。倒是图画能够凝固下这瞬间的感动,所以我也不大读书,看画册居多——当然,看印刷品又不如亲自去看原件。”
说到画道,他的确言之有物、观点新鲜,含光听了倒也觉得有理,她笑道,“那你用手机吗?”
“前几年都尽量不用。”许云深有点痛苦,“这两年这东西流行开来了,只好守住最后的净土——云丹逼我出画室都要带手机方便联络。”
“要是你连手机都不用的话,那可就糟了。”含光笑话他,“我看你屋子里也没电话,估计连外卖都叫不了。要给女孩子写情书也不动人,因为文字难以凝固感情嘛,难道要靠简笔画来表达心意?”
许云深也笑了,“差不多,在欧洲的时候就是,我想约谁,就给谁画画,画一封信过去请她吃饭。这一招无往而不利,不知帮我约到了多少女孩。”
“真的啊!”含光的眼睛瞪大了,“还有这回事?”
“骗你的。”许云深更乐了,“欧洲的女孩子比较好约,尤其我又是秦国人,在她们眼里比较有神秘感,再加上家里比较有钱嘛……也不需要特地去追,写一张纸条一般都能约到了。”
他并不否认自己情史丰富,不过这种犹带天真的坦白并不惹人生厌,含光也没觉得许云深有多惹人讨厌——虽然他的经验也很丰富,但和于思平的那种丰富是不一样的。于思平的丰富透着糜烂啦,利用啦什么的,色调感觉都黑黑的,许云深的恋爱就特浪漫,特真诚,感觉和电影里拍得一样完美,就算短暂,就算估计都会走到最后一步,但这种纯洁迷人是骨子里就带着的,怎都挥之不去。
“我还以为你根本懒得恋爱呢。”含光捧着碗说,“觉得浪费时间什么的。”
“性.欲是驱动人类创作灵感的最强元素之一。”许云深说,“食欲、性.欲基本就是人的一辈子了,性这个话题是绕不过去的,不去了解它,怎能更深地了解人生?艺术创作就是这么回事,从根本上都要表达点什么,这绝对不是浪费时间——再说,那时候还年轻,性.欲得不到纾解的话,我也很难专心画画。”
他谈起这事,态度的坦然让人简直无话可说,含光一碗饭捧着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了。许云深见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倒笑了,“害羞了?”
“是有点吧……秦国这边对这种事不是这个看法的。”含光觉得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有点不恰当,不过的确也被激起了谈兴,“不过你说得是挺对的,别人还好,艺术家离不开刺激,这种身体上的极致快感当然也是一种强烈刺激,对——”
见许云深望着自己,仿佛有些讶异,她忽然发觉不对:自己刚才谈论性.快感的那个口吻,可能是有点太熟悉了,怎么都不像是没经验的人说出来的话……
虽然思想观念还是满开放的,但含光毕竟经验还浅,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对、对……哎呀,别这样看我了,我是有过些体验,难道犯法啊?”
“不犯法、不犯法,”许云深赶快安抚,“我就是有点吃惊——我还以为秦国的女孩子还处在拉拉手就要结婚的阶段。”
“那当然不是了。”含光给他科普了一下秦国女性恋爱结婚的现状,“平民那边基本都是自由恋爱了,贵族这里自由恋爱的也为数不少,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数目,不过婚前发生关系的都应该也不在少数。分分合合中,这样的事也颇为正常。”
她也不知该如何澄清自己尚未发生关系,又觉得这事究竟和许云深无关,他也不像是会因此来评判她的人,不过又觉得不说清楚的话,他要以为自己才刚大一就那什么了,也不大好——
正是犹豫时,许云深已经一脸八卦地问了,“哦?那你是不是和景羽正在交往啊?我说了你别觉得我变态,不过就刚见你的时候,觉得你还很青涩,什么也不懂,可能我这闭关出来眼神又更锐利了怎么的,觉得你看起来和刚见面时候已经不一样了,像是忽然间变成大人了一般——”
只要是对这种事有一定了解的人,其实都是看得出来一些变化的,前世她身边就有擅长观女之术的嬷嬷,许云深恋爱经验丰富的话,有此技能也不足为奇,不过含光一口饭依然差点没喷出来,“为什么说是刘大哥啊?不是他,我们就是朋友而已,你别误会了。”
她忽然又意识到这么说无疑承认还有另一个人——可问题是这暑假她的社交生活如此单纯,许云深要有心了解的话,一下就能判断出来,自己接触过的三个男性就是他、刘景羽和于思平……
就算他也不是很八卦,但是,万一被猜出来自己的变化,是和那谁有关的话——
眼看许云深若有所思,含光一头一脸的黑线,只好一咬牙,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这个,也不一定非要另一个人,才能了解到这种事的快活嘛……”
一边说,她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流泪:怎么话赶话就说到这上头了,她并不想如此具体地和别人讨论自己的性/生活啊……尤其还是往自己头上栽赃完全没做过的事情,总觉得很亏啊……
这回轮到许云深喷饭了,他咳嗽了几声,这才古怪地看着含光,“佩服、佩服,没想到秦国这边的风俗变化得也这么快——”
虽然说是改变了想法,不过这种‘性即为羞耻’的念头,跟随了她那么多年了,如何能轻易甩掉?含光可以接受自己寻找满足,但是却不大能接受自己和别人谈论此事,就算许云深有种无害的气场也不行。刚才他表现得很平常,她还没觉得如何,这会他古怪起来了,她更是一下就涨红了脸。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给她带来的窘迫,许云深赶快表态,“不是笑话你啊,恰恰相反,我是很佩服你。在这一点上,我是纯粹的欧洲派,坦诚面对**并没什么可耻,大家都是从这个年纪走过来的,男女都一样,认识身体发掘身体,都是成长的一部分嘛。欧洲那边不当回事,反而很少出问题,秦国这里,男孩子还好,我觉得女性普遍存在一种性压抑心态,都浸透到文化里去了。”
他撇了撇嘴,“所以我和秦国女性,格格不入,就算是再怎么优秀也好啊,贤惠也罢,根本都谈不到一块去。回来以后家里逼我去见了几位姑娘,说起来都是高学历……”
话题回到了他身上,也从纯粹的性回到了文化差异领域,含光也是松了口气,她又投入到了谈话之中,随着许云深的述说,时而发笑,时而又是不断皱眉。
这一顿饭,他们是自然而然地吃了两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