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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如晦在宫城里瞎逛的时候,桑持玉将所有野猫赶出了南大街。奔波了一天,桑持玉感到疲惫。苏如晦雇的大娘好吃懒做,压根不干活,还偷吃了苏如晦为他准备的猫粮。他蹲在地上,仰着脑袋看那大娘吧唧吧唧吃光了水煮去壳大虾,踢着脚把他赶跑。
“一个小畜牲,吃得比人还好,真是没天理。”那大娘说。
大娘吃完大虾,煮了一盘青菜叶子,搁在地上给桑宝宝。
“喏,吃吧。看你这么胖,平时没少吃肉吧。正好,今儿吃青菜,减减肥。”
桑持玉望着这一盘绿油油的菜,毫无胃口。他一口未动,大娘见它挑食,哼哼道:“你自己不吃的,不算老娘苛待你。”她把青菜端上桌,嘴里念着不能浪费,自个儿吃完了。
他饿了一天没吃饭,等大娘走了,又把大娘晒的被单衣裳收回来,重新洗了一遍。大娘洗得一点儿也不干净,上面仍然黏附着许多白花花的猫毛。他认认真真洗的这一遍,终于把猫毛洗干净了。再收拾厢房,把苏如晦的铁甲、傀儡、星图、大理石星盘分类归置,放进苏如晦的箱笼和百宝屉。打开一个柜子,一堆臭袜子失去柜门的遮挡,滚落在地。再打开一个柜子,苏如晦卷做一堆的裤衩子映入眼帘。
桑持玉:“……”
那些追捧苏如晦,将苏如晦视作梦中情郎的姑娘不会知道,苏如晦用一个柜子攒臭袜子,一个柜子攒裤衩子。桑持玉默默地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苏如晦这么邋遢的人?
桑持玉把袜子放进盆里,端到厨房才发现,热水已用完了。天色已晚,再不洗完苏如晦就要回来了。没时间烧水,他去取水缸里的凉水,手伸进缸,寒冷犹如钢针扎着他的手指。他又冷又饿,不由得想,他为何要帮苏如晦做家务?
他站起身,往月牙桌上寻装着银鱼干的瓷罐。他记得,苏如晦的银鱼干都存放在里头。揭开瓷罐,却见里头只剩下几根可怜的鱼丝儿。桑持玉愣了愣,他分明记得上次苏如晦从里头取鱼干的时候还剩下许多。他忽地想起苏如晦今日出门,腰间系了个鼓鼓囊囊的绒布袋子。那时他以为是装钱银的荷包,现在他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了。
苏如晦喜欢猫,路上遇见野猫,总忍不住蹲下来招它们,从耳朵一溜摸到屁股尖儿。顺康坊到宫城,要经过好几个坊市,要穿过好几条大街。他带鱼干出门,大约是为了喂路上那些不三不四的野猫。桑持玉能把南大街的野猫子都赶走,却不能让整个边都的野猫全部消失。
桑持玉的目光重新投在盆里的袜子上。
他默不作声回厢房,把柜子里的裤衩子全部捞出来,和袜子放做一堆,搬到屋后,一把火烧成了灰。
苏如晦没立即回家,他绕到菜市坊买了一刀肉,临到胡同口的时候转了一圈,竟一只野猫都没发现,那日日到他家门口抢饭吃的大狗也不见了。苏如晦觉得奇怪,它们都哪儿去了?
回到家,打开门一看,桑宝宝趴伏在廊檐底下,见他回来,不过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没有半点儿起身迎接主人的意思。苏如晦听别的养猫人说,他们的猫每日守在家门口等他们回家,还会喵喵撒娇,露肚皮求摸摸。怎么他家的这只如此冷漠?苏如晦非常郁闷。
今儿雇了大娘上门打扫庭除,苏如晦检查后院前屋,干干净净,地砖能照出人影儿。苏如晦很满意,这个大娘不错,以后还雇她。苏如晦拎着肉去厨房,穿上围裙。这时桑宝宝才纡尊降贵起身,缓缓踱进厨房,等着苏如晦做饭。
苏如晦生火烧水,忽然想起什么,走到外头把桑持玉的奶盆子拿回来,放在水池里刷洗干净,用布巾擦干。苏如晦打开系统面板,查看可以取用的日常物资。除却陨铁玄银灵石这些材料,系统还提供吃的喝的。他翻了好几页,终于找到了“纯天然羊乳”。系统也就这点好,羊乳这玩意儿容易放坏,还特贵,要苏如晦自己去买,他肯定是不买的。
苏如晦取了一大罐的羊乳,倒进奶盆子,放在桑宝宝跟前。
这奶盆子有点儿眼熟,桑宝宝嗅了嗅,又围着奶盆子走了一圈。桑宝宝回头看了看笑眯眯的苏如晦,把小脑袋伸进奶盆子,专心致志吧嗒吧嗒舔起羊奶来。
苏如晦站起身,做桑宝宝的水煮里脊肉。桑宝宝喝完羊奶,肚子终于不难受了。他蹲在地上等着,两眼跟着苏如晦转,苏如晦走到哪儿他的目光跟到哪儿。肉熟得快,苏如晦剁成碎泥装进桑宝宝的专属公鸡瓷碗。今天桑宝宝格外能吃,一口气干了四碗里脊肉。苏如晦本想留一点儿给他自己,结果全被桑宝宝吃完了。
桑宝宝上辈子可能是只猪。
苏如晦用了膳,剩下的热水倒进浴桶,准备沐浴。回厢房寻换洗的衣物,却发现他的亵裤不翼而飞。打开攒裤衩子的柜子,里头空空如也,一条不剩。苏如晦惊讶至极,四处找亵裤。亵裤没找着,倒发现他的袜子也没了。
莫不是被那大娘偷去了?不对劲儿啊,她偷他袜子和亵裤干什么?
那大娘或许是个变态。苏如晦越想越觉得恐怖,否决了继续雇佣她的决定。
正为没亵裤穿发愁,小院里头打开了一道无相法门,几个混混从里头走出来,对着苏如晦一拱手,“阿七,坊主唤你回黑街一趟。”
这几个混混瞧着脸生,苏如晦从前没见过。以往有事儿,韩野通常直接过来寻他,今儿个怎么让他去黑街了?苏如晦心里有点儿怀疑,面上却挂上得体的微笑,“劳烦几位兄弟稍等,我屋里头养了只猫,我进去给它喂点饭食再走。”
其中一个小混混侧头一瞧,隔着窗牖看见雪白的桑宝宝。小混混笑道:“好漂亮的小狸奴,你去吧,我们等你。”
苏如晦进了屋,摸出罗盘联络韩野,符纹亮了半天,无人回应。看来事情有点儿棘手啊,他登时不想去了。
门外那些混混在聊闲天,苏如晦听见他们懒洋洋的声音。
“你们听说大悲殿的事儿了么?”
“当然听说了,桑持玉把黑观音杀了,成了大悲殿的新主子。黑观音那个蠢货,招揽桑持玉,没想到招来一个阎王。”混混嘲笑道。
苏如晦改变了主意,他要去黑街一趟,最好能去趟大悲殿。他揉了揉桑宝宝的脑袋瓜,不动声色地将修复好的伏火老鼠收进他自己缝制的白布挎包。苏如晦锁好门窗,抓起挎包,跟着小混混踏进了无相法门。
桑宝宝扒在窗台上,目送苏如晦消失在气旋之后。苏如晦刚走,他从百宝屉里叼出它自己的通讯罗盘,联络大悲殿的阿难。
桑持玉毛绒绒的爪子摁在罗盘上,沉声道:“我要去黑街。”
阿难连声道,“遵命,您稍候片刻,小的即刻命人打开法门。”
苏如晦踏过无相法门,眼前光景移天换地。入目是一排排光晕暧昧的绛纱灯笼,滴溜溜打着转,投下的光影也影影绰绰,照得人满脸红光。红绸挂满梁柱,板壁高墙上绘着赤裸男女交欢的彩画。
穹顶上方刻着一个巨大的星阵。苏如晦认得那星阵,那是他亲手布下的,用来整体转移黑街。这星阵在黑街一共有五个,这个是中央星阵,其余四个分布黑街四角。星阵开启时,黑街的无相法门秘术者分立四方同时施术,星阵将把秘术者施术效果扩大一百倍,将黑街整体转移到下一个藏匿地点。
星阵上星子黯淡,繁复的星线犹如枯竭的河道,没有光辉,一看便知很久没有启动过了。苏如晦左右看,这里的景色很熟悉,正是极乐坊的本堂。穿着仙鹤大红深衣的傀儡妓女捧着酒盏走来走去,领口刻意下拉,露出洁白如玉的肩头和大片胸脯。光泽在她们的肌肤上流转,仿佛淋了一层潋滟油光。许多混混聚集在这里,却都没有心思同妓女调笑,个个表情严肃。苏如晦看见了韩野,那家伙坐在中央的交椅。
这家伙没事儿啊,真是韩野叫他来的?苏如晦纳闷。正犹疑着要不要和韩野打招呼,那厮率先看到了他,示意他上前。苏如晦换上殷勤的笑容上前哈腰,还捧了杯酒敬他。
“你怎么来了?”韩野蹙眉问。
苏如晦一愣,“不是坊主您把我叫来的么?”
“我什么时候叫过你?”韩野眉头几乎锁成了一道深壑,他道:“站我身后,一会儿不要说话。”
苏如晦点头,立在他身后一心一意当起了木头桩子。直觉告诉苏如晦今晚有大事要发生,果然,没过多久,彩绘门扇敞开,一溜气势汹汹的人进了本堂。真巧,这些人苏如晦大多认识,他们皆是极乐坊各地堂口的堂主。苏如晦暗暗辨认,七年没见,好些人老了不少。虎背熊腰红脸膛的那个是赤鬼,瞎了一只眼的那个是陆瞎子,剩下的自不用说。
看了一圈,当年跟随苏如晦出生入死的基本不在了,余下的皆是韩野的拥趸。苏如晦的人只剩下一个陆瞎子硕果仅存。他落了座,连招呼都不跟韩野打。看来韩野在位这几年,并没有让他真心实意臣服。
所有人落了座,混混们分立左右,把本堂挤得满满当当。放眼望去,尽是乌泱泱的人头,和油彩斑斓的人脸。堂中鸦雀无声,韩野站起身,执起苏如晦手里的酒,洒在地上。
“敬死在雪境长城的弟兄!”韩野沉声道。
所有人斟满酒,洒酒在地,异口同声道:“敬死在雪境长城的弟兄!”
韩野高声道:“雪境的事大家应该都听说了,妖物入侵营地,澹台老儿拒不开城门,令数百百姓丧生妖物爪下。我极乐坊三十余名弟兄战死雪境,死无全尸。现如今雪境妖魔窥伺,秘宗仍然不开长城,坐视百姓为虎狼口食。弟兄们,你们有多少亲人还在雪境煎熬,日日夜夜提防妖物偷袭?这就是高高在上的昆仑秘宗,他们放逐我们,抛弃我们,眼睁睁看我们去死。”
座中无数人露出愤懑的神色,脸颊上鲜艳的油彩因凶狠的表情变得狰狞。
苏如晦暗暗叹了口气。
韩野扫视众人,眸子里蓄藏着殷殷雷霆。他道:“五日之后,秘宗大朝议,四十八州世家家主聚首边都。这五日之间,我们分批由无相法门潜入边都,在大朝议之日集结,攻打宫城,斩杀澹台老儿。弟兄们,我已让工坊昼夜不停燃起灯火制造兵械,我们说话的时候,源源不断的枪火弹药送进我们的本堂。我们要带着灵火铳,带着涂着毒药的弩箭进入边都。在大朝议之日,众目睽睽之际,将子窠射入澹台净的头颅!”
韩野振臂高呼:“伐秘宗,杀澹台,为我黑街惨死儿郎复仇!”
堂下群情激愤,混混们嘶声大喊:“伐秘宗,杀澹台!”
苏如晦看着他们,连连叹气。诚然阿舅拒开城门害死了许多流民,然则如今妖物蠢蠢欲动,尚不知有多少潜伏于民间世家甚至是秘宗高层。这关节眼上阿舅若是死了,秘宗大厦将倾,妖物必定群起而攻之。苏如晦琢磨着,妖物攻打流民营地是故意的,它们定算准了阿舅不会为了流民开城门。如此一来激发黑街和秘宗的矛盾,妖族坐收渔翁之利。
心里头正着急着,长桌边上,陆瞎子冷冷哼了一声。
“坊主,你血性少年,太过想当然。”陆瞎子嗓音喑哑,“秘宗秘术者有多少,我们的秘术者有多少,如此莽莽撞撞攻打边都,无异于以卵击石。”他站起身,着人拿上来一个半身长的木盒,“我倒有个十全十美的法子,诸位不妨一听。”
韩野看了他半晌,目光有些阴沉。
陆瞎子曾是苏如晦的老仆,跟了苏如晦许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就是性子絮叨,常常说一些“公子您少看些春宫”、“公子又倒药了”这样令人尴尬的话儿。当年韩野叛变前夕,把陆瞎子支出去为苏如晦寻找珍稀药材。一去一个月,陆瞎子正好错过了秘宗兵临城下,韩野这才顺利地把苏如晦了交出去。苏如晦端详着陆瞎子和韩野,这俩人一定不对付。陆瞎子一开口,本堂里登时鸦雀无声,无人敢说话。
韩野道:“陆老有话,自当恭听。”
“多谢坊主还肯听我这个老瞎子的话儿。”陆瞎子阴阳怪气笑了笑。他打开木盒,里头是一件棉布马甲,他把马甲取出来,平摊在长桌上。他取来剪刀,一面剪开马甲的夹层,一面道:“我这个老瞎子从前侍奉公子许多年,虽然脑子笨,到底是学到了一些本事。公子曾说,黑火药里头放许多细小的铁钉,爆炸的威力更甚于纯粹的黑火药。我曾见公子土法炮制一个铁钉炸药瓶,里头装满了小铁钉和火药。炸药瓶一炸,铁钉四射,无人生还。”
大家都知道他口中的公子是谁,眼神里露出了追忆的神采。
韩野沉吟着点头,“铁钉炸药瓶?的确不错,可以充作我们的攻城之用。”
“不,我要说的不是那个。”陆瞎子剪开了马甲,大家看见,马甲夹层里有许多瓷白的小圆球,规规整整铺满棉絮中。陆瞎子捻起一个圆球,“大家看,这是瓷器空心球,里头填满了黑火药。正如那装满铁钉的炸药瓶会炸得铁钉四处乱飞,这瓷球一炸,瓷球破碎,尖利的瓷片四射,作用正如铁钉一般。这一件马甲里装了一百枚瓷球,我已经测试过,马甲一旦爆炸,周围二十丈的人绝无生还可能。”
赤鬼眼睛一亮,“若有人穿着这马甲进入北辰殿,澹台净必死无疑!”
此言一出,座中窃窃私语,不少人露出欣喜的表情。
陆瞎子嗬嗬笑道:“不错,有这夺命利器,何须我们堆人命去攻城?”
韩野似乎预料到什么,脸色越发阴沉,恍有乌云蓄满眉间。
赤鬼问:“可是我们当中谁人能进北辰殿?”
陆瞎子浑浊的眼睛一转,冰冷的目光投至苏如晦身上。
“这还要多亏坊主英明,早早安插了内线在秘宗。这位阿七小兄弟,相信你定然不惧为大义献身。”
苏如晦总算知道谁让他来这儿了,定然是陆瞎子。苏如晦低低叹了一声,按着韩野的性子,肯定会让他穿这该死的马甲去炸阿舅,他今儿可算是孤立无援了。
他开始不动声色打量周围,计算四周混混人数,本堂的地图在脑中平铺展开,他迅速计划着最佳逃离路线。
“我不同意。”韩野忽然道。
苏如晦一愣,韩野这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阿七年纪尚浅,不足以担当大任。”韩野冷冷说。
“他既然可以成功卧底秘宗,穿个马甲是何难事?”陆瞎子道,“韩坊主,他今年十七岁,你十七岁的时候干了什么你不记得了么?你用公子换了你如今的地位,十七岁,年纪不浅了。”
二楼,阿难和戴着漆黑兜帽的桑持玉出现在阴暗的角落。阿难缩在栅栏后头,不自觉瞄他边上的桑持玉。这个冷漠的男人给他心里留下的阴影太深,他至今记得桑持玉杀死黑观音的画面。他不知道桑持玉来极乐坊的用意为何,但他总觉得今天可能有人要倒霉。
阿难再次偷眼瞄桑持玉,兜帽遮住了他一半的脸,只露出一角冷白的下巴。他的蹀躞带上佩着刀和灵火铳,窄袖上绑了袖箭。他正垂着眼睫,目光投向下方大堂,神情专注。
堂中气氛剑拔弩张,桑持玉敏锐地察觉到冰冷的杀机。韩野和陆瞎子不对盘,今日的战火一触即发。他调整着呼吸,全身的肌肉处于紧绷状态,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刀。
陆瞎子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押住苏如晦的肩膀,将他往前推。
他不由自主踏前了一步,而韩野按住了他的肩头,止住他前倾的步伐。
“我说,”韩野一字一句道,“不行。”
赤鬼站起身,这平日里脾气火爆的汉子倒成了和事佬。他插话道:“坊主何必和陆堂主怄气呢?阿七,你放心,你为大义牺牲,我们会善待你的家人。”
苏如晦干巴巴地笑,“谢谢您嘞,我是个孤儿,没有家人。”
赤鬼道:“那更好了,无牵无挂。阿七,你可愿穿上这火药马甲,在大朝议上刺杀澹台老儿?”
这真是把苏如晦架在油锅上烤了,苏如晦岂有回答不愿意的资格?苏如晦正想先出个缓兵之计,热血澎湃地表达一番他对黑街的忠诚对秘宗的痛恨,降低他们对他的警惕防备之心,再伺机跑路,却忽然听韩野在他身后开口:
“他有家人。”
“我真没……”苏如晦说。
韩野拉了他一把,把他拽到自己身后,“从今以后,我是阿七的义兄,我是阿七的家人。所以谁再敢打他的主意,”韩野阴森森道,“我要他烈火焚身,挫骨扬灰。”
阿难打了个哆嗦,他觉得身侧这个男人周身萦绕着一股漆黑冰冷的杀气。分明在暖融融的室内,他却感受到了雪境里的寒风。桑持玉转身要走,阿难一愣,这就要离开了?
底下忽然传来一个清越的少年嗓音——
“等等,我有话说!”
阿难低头,是那个名唤阿七的少年。
“抱歉,坊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那少年从韩野身后走出来,“不过我混迹黑街多年,从来只认弟弟不认哥,这世上我只管一个人叫哥。”
韩野一怔,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滚回来,你的话儿我当没听见。”
赤鬼的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溜了一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位小兄弟的好哥哥究竟是谁。”
苏如晦望着韩野,内心十分复杂。他们有缘无份,不及时掐断韩野的念想,只怕将来事情更加难办。苏如晦扬眉一笑,“桑持玉,我高大威猛又英俊的桑哥。”
桑持玉的脚步止住了。
“所以你们真不能动我,”苏如晦摊摊手道,“我桑哥爱我如蜜,宠我如命,但凡我掉了一根毫毛,他定会血洗极乐坊,为我报仇。”
韩野脸色阴沉,道:“你曾说你与桑持玉早已断绝来往。”
“骗你的,”苏如晦面不改色地扯谎,“其实我俩日日夜半私会,耳鬓厮磨,一夜七次。”
阿难看桑持玉停了步子,暗道那少年今日是活不了了。桑持玉是何等人,怎么能容忍一个黑街流氓当众大放厥词,败坏他的名声?阿难从腰后抽出火铳,瞄准下方的阿七,对桑持玉点头道:“桑公子,小的为您杀了这狗胆包天坏你清誉的混小子!”
他正欲扣动扳机,却听桑持玉说:“无妨。”
阿难端详桑持玉神色,发现他并无忿怒之色,不由得感叹他心胸宽广。阿难收回火铳,起身道:“桑公子大人有大量,是小的心胸狭隘了。那咱们便走吧。”
桑持玉看了他一眼,微微凝眉,“我何曾说过要走?”
“……”
阿难摸不着头脑,难道刚刚桑持玉转身只是想活动活动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