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水火既济,众谋之殇(13)

风烛残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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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三月,周原刚刚结束了一整月的庆贺,庆贺君伯迎娶了有莘氏。

    新大妃的到来意味着周国已与西土举足轻重的莘国结盟,让周人的声望更进了一步,而周伯昌也终于从先君考的威望阴翳中走出。

    此时的戎胥也在庆贺春麦的丰收,举国上下皆从先前收拢数千灾民的巨大负累中缓过气来,拥有了来日急速壮大兴盛的根基。

    又是一个春雨濛濛的清晨,一切生机盎然,却无人留意那阴处滋生的霉暗。

    有族人急禀,帝神教有上百巫士到来,竟与祭场附近驻扎的千余戎胥精锐发生了冲突。

    戎胥伯担心双方闹得难以收场,忙率长子及族中诸将前往祭场平息事端。

    出了城,来到祭场,远远便瞧见六叔公之子叔祥在祭场外焦急地招着手。

    就在这时,祭场中忽有巫士窜出,在他身后刺了一剑,“小心”,众人急怒提醒,却已是不及,只见叔祥前扑倒地,背后殷红一片,待众人赶近,那巫士早已逃回祭场。

    莫非双方已闹得兵戎相见,戎胥伯一边命人追赶,一边俯身救人。

    就在他蹲身扶起重伤侄儿的一瞬,一柄黑色长匕,一闪而没入其肚腹。

    这一刺当真猝不及防,怎么也没想到侄儿会害他。

    但又与莘国那次遇刺不同,没有剑意的扰乱,罡劲在匕肉相抵的瞬间便生出。孰料那黑匕之利竟能刺穿于他。只是在不断深入时,终还是被罡劲与甲肉暗劲阻住,加上对方力道不济,再难寸进,更无法抽出。

    他看着眼下熟悉的面容,伸了手掌,却又悬停,想到六弟平日舐犊情深,踌躇难决。

    这一犹豫,却给了对方喘息之机,这侄儿极果断地撒手利器,滚身退开,就地翻起,飞一般掠入祭场。

    这一惊变实在太快,周遭众将根本不及反应,“爹!”“君上!”、

    戎胥伯吭也没吭一声,将长匕拔出,运暗劲将血暂且止住。仔细端详凶器,眼睛骤然瞪大,这分明是牟儿那柄黑匕,为了救孙儿,被自己让给了帝神教。

    如今看来,叔祥这一刺,是帝神教安排的!

    戎胥伯忽觉伤口刺痒,低头看去,伤口发黑,知道自己再次中毒。

    果然敌人并未指望侄儿能一匕刺死自己。但叔祥又为何要如此对自己这个亲二叔?

    “走,去营次!”

    他并没有脑子一热,便率众杀入祭场。虽一时想不清楚,但他反而格外冷静,猜测自己与戎胥或许遇到了极大的危险,甚至比周鬼之谋也不差分毫。帝神教俨然涉入其中,上百巫士的到来,本以为是为了祭场的修建,如此看来,怕是针对他甚至戎胥一族而来。

    众人护着他急速离去,甚至没能去管追进祭场之人,只要回到营次,调戎胥伯承的精锐,无论巫士们有甚么谋划,也不怕。

    当众人穿过无人看守的营次之门,却没有看到自家的一兵一卒,空空荡荡的营盘让稍稍放松的心又重重揪了起来。

    “不好!快退!”戎胥伯急道。

    但此刻,四周兵甲大动,从后营与营外涌来数百人,将众人团团围住,大多身着伊氏的盔甲。无数箭矛一同指向众人,虽隐而不发,却严阵以待。

    “你们这是做甚么,伊伯钧呢,叫他出来,咳咳咳~”长子怒道。

    伊族精兵沉默了少顷,便有几人自营外穿过层层兵卒而来。

    “不愧是老将,处乱不惊,没有追进祭场,倒让老夫白准备了一番,幸好有伯钧在这里留下后手。”

    说话的赫然是方师祀巫歴,而随在他身旁的还有他的儿子,南方夷神祝巫宾,与伊氏千夫长伯钧。

    他们身后有一老者,低着头,神情慌张。

    戎胥伯一眼认出,“六弟,你怎么会与他们在一起?你家叔祥呢?”

    被二哥劈头盖脸质问,六叔公脸色一阵变换,却不作声,令众人心中一沉。

    巫歴冷笑着取出一羊皮卷,一字一句读着其中血红之字:“老夫西来,特为宣大王谕:戎胥仲潏世受王恩,却不思报效,上不敬帝神,下不臣大商,以贱民污秽帝神之所,以纳贡就食于贱民,私交犬戎,暗结鬼方,侵害周国,杀害方伯之子,收买它国之民,引匿它国之奴。还请戎胥伯随老夫入殷都请罪去吧!”

    一番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戎胥一方个个愣在当场。

    “不可能!”“放你娘的狗臭屁!”“羡王醉糊涂了吗!”“在我戎胥,看哪个敢对君伯不敬!”“尔等找死!”戎胥众将纷纷怒斥。

    戎胥伯抬手止住激愤的众人,“老夫自问无愧于大商,绝不受这等乱命。老夫不知你等如何调走我这里的兵将……是了,六弟,是你,是你调走了伯承他们?为甚么?为甚么要背叛二哥?”

    戎胥伯死死瞪着六弟,但他从来不是引颈就戮的性子,忍着腹部的麻痒,从身旁抄起自己的长刀,做好了大杀四方的准备。

    抵不住二哥的眼神,六叔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道:“二哥~二哥~莫要意气用事,为了子孙的性命,你要暂作忍耐和委屈啊!”

    “老六,你在说甚么,你是真糊涂了?若二哥不在了,你能保住我戎胥?就算能保住,那还是戎胥吗?爹年少时,不过鸟俗旁支,屡受嫡系之辱,便只身远走西北。你难道忘了他临终之言,人荣族荣,人辱族辱!老夫的戎胥,宁可战至最后一丝血,也不会跪着乞求苟活......但愿来日六弟你莫要后悔今日!”

    戎胥伯一紧手中刀,心中发狠,骤然向巫歴发难,以图尽快解决掉这个武力上唯一能与他对战之敌,尤其他已重伤,因此一上来便使出了十二成之力。

    他依然打出当初对战巫歴的起手‘虎扑截’,前扑推去,而巫歴也依旧以《六十四卦坤乾诀》的‘雷水解’还击。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方神祭场,一刀一戈同样的相撞,只是一个胜势在握,一个困兽疯斗。

    巫歴一心雪前耻,就算同样的招式,面对重伤的对手,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落得几招下狼狈落败,却没想到,戎胥伯竟一改以往的大开大合,陡然飞出那柄黑匕,一式‘蜂点扎’,劲道极大,如黑电一般,带着罡劲瞬间贯穿了对手的肩膀。

    见敌人命悬一线,却仍避开了要害,戎胥伯暗道可惜,却也不作纠缠,大喊一声“杀出去”,便选了高手不多的方位杀去。

    见两个罡身境交手,周遭围兵本在向后避让,却不料胜负分得如此之快,倒给了戎胥众人冲杀的机会。

    巫歴心中羞怒不已,忍住痛,刚想纵身上前再战,只觉一阵虚弱。

    “该死,有毒!”

    他想起来这黑匕还是从他手中借给刺客,要知道他可不像戎胥伯那般自幼浸泡蛇蟒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