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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初霁城一战后,重明便开始闭关,如今已经有整整六十年待在书房不出来了。
那书房门口贴着一副对联:叹红烛多情,徒因离别销朱泪;笑青山万古,终被风霜染白头。
东方白心下暗品着,便被风以烈拉着,在苔藓斑驳的台阶前跪了下来。
风以烈磕了个头,恭恭敬敬道:“师父,我在山下收了个徒弟。经大师伯相看,有无极门的特殊资质,特此带他来见您。”
那屋子里寂静无声,风以烈与东方白跪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叫起。风以烈心中奇怪,忐忑地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便自推门进来了。
书房中空无一人,风以烈将书柜一一打开都找遍了,也没有瞧见重明的影子。
“师父去哪了?”风以烈登时大为困惑,不得不回到亭子里,去找他的师叔左公怀。“五师叔,你瞧见我师父了吗?”
左公怀的目光仍盯着棋盘,缓缓地摇了摇头。
风以烈知道他这师叔的性子,那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不得不耐心地问对方:“师父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六个月前……”左公怀缓慢而不带感情地说道。
风以烈正思考那不是自己下山不久吗?左公怀却接着蹦出几个字:“我见过他。”
风以烈一头黑线,心中暗想:“您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左公怀又道:“三个月前……”
风以烈吃过亏,便接着他的话问道:“然后呢?”
左公怀慢吞吞地回答:“没找到了。”
说罢,他又将一腔思绪都投入到棋局里,再不理会两人了。
风以烈无法,只好带着东方白又回到书房。这时,东方白想起那重明修为高深莫测,只怕早已超出了帝君级别,而帝君往上,就只有……
他遂问道:“师尊,太师父他会不会已经得道飞升了啊?”
东方白的话点醒了风以烈,令他的心灵受到了莫大的冲击。他虽然与师父不甚亲密,一直是崇敬与仰慕多些,但多年以来,他也早就习惯了师父会出现在书房里,随时为他解难释疑。以至于一时半会儿,他竟然无法接受这种可能性了。
东方白却毫无所觉,接着说道:“师尊你已经长大成人,可以独自在世上闯荡。因此,太师父也放下了最后一丝牵绊,可以毫无留恋地成仙去了。那在竹林中救了我们一命的护身符,也许就是太师父给你最后的礼物,想在危急关头保你一次。”
风以烈闻言,掏出那护身符紧紧地攥在手中。虽然上面的法阵在上次使用后,已经消失,没有了保护作用,却是师父留给自己最后的念想了……
他仍是有些不愿相信,强自辩解道:“飞升这事,总要有点动静。等下次我问问重玄子前辈吧,他的师父李老祖也是飞升过的。”说到这里,干脆换了个话题,“我们这次来,是要问师父能不能使用钟鸣鼎,来征求他老人家的意见,既然师父不在,我们便去问大师伯吧。”
话音未落,东方白忽然指着书案上的一幅卷轴,上面力透纸背地写着一个大字:可!
“难道是师父刚刚写下的吗?”风以烈欣喜道。方才他们满屋子找重明,翻箱倒柜,却愣是没有看到这幅字。
东方白却有不同的看法:“这纸张墨迹陈旧,显然已经写了很久了,并不是趁我们刚刚离开时写的。或许因为我们之前寻找的目标是太师父,而看漏了这幅字,也未可知。”
风以烈不禁失望,他又在书案前盘桓片刻,忽然发现了一枚灵气四溢的印章。这正是每个门派重中之重的秘章——神启印!
前文已经说过,非特殊体质的修士想要使出法术,不仅需要灵气,还需要神力来调和。这灵气可以来自于外界,也可以是武器中原本就储存的;而神力的来源,则是门派的钟鸣鼎,储存着民众提供的信仰。
在该门派修士的法器上,都会有一个法阵,以特殊的方式连接钟鸣鼎,由此,便可以源源不断地获得神力。——当然了,每个人每年的神力额度都是有限的,一旦超出,就会被掐断。
而这神启印,就是武器上那个法阵的本源。简单来说,可以这么理解——以特定法术激活这枚神启印,在武器上盖个章,那么这把武器就可以获得钟鸣鼎中的神力了。
因此这神启印,其重要性不啻于古之兵符,故而各大门派都将这它看得极重,恨不得上足一百层保险。也只有无极门,因为压根不需要使用神力,才能这么大剌剌地放着。
风以烈看了看这枚神启印,又瞥向书案上那个大大的“可”字。他心想:难道师父是早就料到了今日之事,才早早地做了准备吗?
他心中又是佩服,又是沉重,便带着东方白,又去了半山腰。那里,便是无极门钟鸣鼎的所在。
这尊巨鼎纵横数里,奇大无比。两脚坐落于山腰之上,明夷峰险峻,这鼎也没法放正,只能歪歪斜斜的放着。饶是如此,它却无比安稳,岿然不动,似乎已与山峰结为了一体。
东方白被师尊载着,飞到那鼎口站着。鼎的边缘有丈余宽,容纳一个人是足足够了的。然其表面滑不溜手,生怕一个站不稳就滑了进去。这巨鼎又深不见底,只能瞧见黑黢黢的一片,直看得人心惊胆战。
这时,东方白听到下方隐隐有流水的声音传来,极为孱弱,似涓涓溪流。正想提醒师尊,却听得风以烈喜道:“那广告打的有点效果,咱们有神力了!”
原来这竟是信仰汇成的神力之水,只是通过何恕之的手段,收集到的神力极少,便只能听到微弱的水流声。
若是其他门派,譬如其门,信众遍布天下,那水声便震耳欲聋,声势磅礴,就连鼎沿也有细碎的水雾蒸腾涌出,白烟直冲九霄,蔚为壮观。
无极门当然不能跟其门比,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大威德门总共才六个人,有两个都无须神力,供应其他四人应当暂且够了。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办法——风以烈细细地盘算着。
眼下之事,首先便是要给叶采他们的武器打上无极门的神启印!
两人欲回到那湖心岛中,与左公怀道别。才至峰顶,便见那渡口边已站着一个中年女子。此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但面容却十分古板严肃,唇角有很深的法令纹。其人修为高深,却只着一袭竹青色布衫,朴素整洁,连一丝褶都找不到。
来人一看到他俩便叫道:“是风以烈风公子吗?”
“正是。”风以烈奇道:“您找我?
”
“我来此找你家师长,不过你在此地,倒也正好。”那女子平静地目视着风以烈,自报家门道:“在下邱忍冬,其门人士,正担任着长洲仙联书院的监院。”
她如此有礼有节,倒叫风以烈不好应对了。平心而论,他对其门仍有一丝提防,可若在此地谈话,终究不是待客之道。他心里想着,反正五师叔也到了君级,比这女子弱不了太多,岛中还有许多保护结界,量她也使不了什么诡计。
于是他便将对方邀请至船上,三人一同朝着湖心岛漂去。
邱忍冬要见风以烈的师长,可风以烈的正牌师父重明已经失踪,大师伯柯绍又在人间玩乐,二师伯离派出走,三师伯早逝;竟只剩下了五师叔左公怀一人。
她于是坐到左公怀面前,对方毫无待客的自觉,邱忍冬不得不反客为主,替他沏了一杯茶:“公怀真人可知长洲仙联书院一事?”
左公怀木愣愣地看着她,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没见过外人,良久,他才蹦出两个字:“不知。”
邱忍冬见他两耳不闻窗外事,连晚辈的求学大事也不关心,有些气愤。她便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原来,这长洲仙联书院是两年前成立的,由其门主导,万向神宫、涣教、两忘峰也都也出力,组成了一个以中土四大派为依托的大型书院。
其目的嘛,无非是加强四大门派的联系,团结一心,共抗光明教廷。不过这话说不能明说的,是以这书院叫“长洲仙联书院”,而不叫“中土仙联书院”。
少了几分明晃晃,多了一丝暗戳戳。
书院祭酒由其门副门主江湖远亲自担任,不过他日理万机,只是个挂名的,真正的管事者乃是监院,也就是几人面前的邱忍冬。
书院目前有高、中、低三个年级,每个年级约一千人,只招收十八岁以下的学生。邱忍冬听说了本届的初霁城冠军不满弱冠,而且是无极门人,她这才发现,无极门竟然被邀请漏了——谁让他们销声匿迹多年,外人还以为这个门派绝嗣了呢。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便是邱忍冬此行的目的,向这个备受冷落的门派发出邀请,她亲自前来,以示重视,也算是赔礼道歉。
左公怀仍旧呆呆木木的,不为所动。倒是风以烈颇感兴趣地插嘴问道:“邱前辈,请问咱们无极门能分到多少个入学名额呢?”
这倒并非是他想上学,而是他实在不愿意教小孩了。他的几个弟子,除了东方白以外,一个赛一个的笨,一个问题讲三遍还不明白,如今有个书院可以把这帮人打包塞进去,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