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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北洛翼城西郊的战场上。天阴沉得有些可怕,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尸体腐败的气味。
暮色下,孤零零的翼城死一般的寂静,天空中偶尔传来几声冰冷尖锐的乌鸦的叫声,更平添了几分萧杀之意。虽然是炎炎夏日,也让人感受到了几分寒意。
苏戈停下手中的锄头,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露出黑乎乎城廓的翼城,精瘦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北洹大军围攻翼城已经三个月了,战事不顺,每天倒在城墙下的士兵尸体埋了一批又一批,他这个先锋营的都尉,如今手下的兵只剩下不到六成。
“打下城,把那些狗日的都砍了。”苏戈边上,比他高半个头光着膀子的郭大智一边拖尸体,一边骂骂咧咧,那张阔脸因愤怒而涨成了猪肝色,高大结实的身躯也轻微摇晃着。
苏戈和郭大智是打小一起光屁股玩泥巴长大的发小,家在北洹南边一个很偏僻的小村子里。小时候家里穷读不上书,成天不是跟着大人到地里干农活,就是偷溜着去山林里抓野物,倒也练出了一把子力气,能耍大刀片子,还能开弓射箭,五十步内,也能百发百中。
十五岁那年,官府招兵,两人一起投了军,十年来跟随北洹大军南征北战,倒也立了不少战功,二十出头就当上了都尉。他二人要好,又都在北洹军的先锋营,战时一起打仗,平日里一起玩耍,连干活也都喜欢挤在一起。
十年前,当时还是禹王的祁浩天,帅军东征西讨,把势力从南部扩大到整个北洹的中部地区,引起了烈王一系势力的不满。烈王联合其他几王,共同征讨禹王。
祁浩天在与烈王的战斗中败北,辗转流离了几年后,重新崛起,先后与达王、吉王结盟,采取了各个击破的策略,先灭掉了昭王、戚王。又乘烈王内乱,烈王被政变者刺杀之际,把烈王的土地兵马收入囊中,逼迫达王、吉王主动归顺,完成了北洹国近百年来的第一次大统一,成为名副其实的北洹王。
祁浩天在完成北洹的统一后,整顿朝纲,修养生息,操练兵马。半年前,把目光对准了同在北方的北洛,以十万大军进攻北洛,想以武力一统北方。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北洹大军就攻占了北洛的六座城池。不料,在攻打北洛这最后一座城池翼城时,遇到了顽强的抵抗,耗时三个月,先锋营将士伤亡近半,也没能打得下来。
白天战事不顺,战场上遗留的尸体太多,天气又热,苏戈和郭大智只得亲自带人来挖坑埋尸体。
“妈的,这战打得真窝囊!”郭大智又狠狠地骂了一句,把一具尸体拖入挖好的泥坑中。
苏戈用锄头把土一点一点填到坑里,没有接他的话。战打成这个样子,从将帅到士兵,都憋了一股子气,营地里成天有人骂骂咧咧的。
“老苏,你说这战究竟要打到什么时候?”郭大智平日里就是一话唠,不说话会让他憋屈死,见苏戈不做声,越发问的勤了。
“这是该你操心的事么?”苏戈瞥了一眼郭大智,不再理会他。他们不过是个小小的都尉,只要有仗打,有军功捞,有银子拿,就知足了。至于那些战场指挥的事,还是让那些主帅将领们去操心好了。
郭大智平日里见惯了苏戈这副爱理不理人的样,也不在乎,还越说越起劲了:“老苏,你说拿下翼城,大王子会不会让我们痛快一下?他们说这城里可都是有钱人。”
苏戈叹了口气,郭大智这“痛快”指的是进城后能否肆意烧杀抢夺,对于常年征战的很多士兵来说,破城后最好的奖赏,就是拼命发泄胸中郁闷的杀戮,抢得大量的财富和女人。
北洹大军一贯奉行“战前不降即死”的策略,半年来,已经连续屠灭了北洛的六座城池,郭大智对翼城有这“痛快”的想法并不奇怪。
只是对于一向不喜欢杀戮的苏戈来说,却并不痛快,一想到死在他手里的几十条人命,他心里就堵得慌,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腥味。
郭大智见苏戈只叹气不搭话,责怪道:“老苏,你看你,一说你就叹气。咱当兵吃的不就是人头饭么?谁手里没有上百条的人命?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单单在这个事上纠结?”
苏戈懒得和他争辩,战场上与敌人厮杀,他倒觉得没什么,只是那一城池的人,更多的还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就那么被屠杀了,让他心里瘆的慌。他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只是觉得那些老百姓和他爹娘一样老实巴交,不应该就那么被砍了头。私底下,他甚至想过,这次打翼城遇到这么顽强的抵抗,只怕也与那屠城有关。
正想着,忽听郭大智咒骂了一句:“妈的,有人来了。”
苏戈抬起头,眯眼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他们现在的位置在战场的最前沿,四周都是一眼可以望到头的开阔地,马蹄声不是从翼城方向传来,而是从左前方的大路传来。
大路的尽头,此时已经可以看见扬起的滚滚尘土。
以往这个时候,这条路上来往的人,不是军中完成任务归来的斥候,就是逃难的百姓。远远传来的马蹄声不紧不慢的,不可能是逃难的百姓,却又不象是那些归心似箭的斥候们。
不会是敌人吧?苏戈这里还正疑惑着,郭大智已经提了马刀,一翻身上了马,大声招呼身后的十多个士兵道:“准备战斗。”
马蹄声越来越近,裹在尘土里的人影也渐渐清晰起来,来的是三人三马。
“站住!”郭大智高声吆喝了一句,话音未落,只听几声马的嘶鸣声传来,来人在离他们两丈远的地方勒住马,停了下来。
苏戈攥紧了手中的马刀,抬眼打量来人。
只见打头的是一个面色冷峻、二十出头的少年人,身材壮实,着一件蓝色葛衫,腰间斜挎着一柄长剑,胯下是一匹毛色红亮的枣红马。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位十八、九岁的白衫少年,身量不高,容颜俊秀,眉眼清冷,一双黑亮眼睛宛若深夜里的寒星清冽透彻,仿佛能看进人的心底。他腰佩短剑,身下是一匹没有一根杂毛的大黑马,白衣黑马,鲜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最后面的是一位中年青衣道姑,端坐在大青马上,满面肃容,浑身上下透着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