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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挑衅朕的后果
惟娉第一个反应就是赶快离开,可是皇帝虎目威威的目光罩着她,竟然让她不敢妄动。
当下惟娉暗暗咬了朱唇,行礼道:“忠勇伯东方熠之妻见过陛下。陛下今日着装奇异,妾有眼无珠,错认陛下,望陛下原宥。”
卫宣剑眉挑起,沉声道:“无礼,跪下。”
惟娉怔了怔,中周帝国面圣的礼仪通常不跪,只有在臣子有错或是祭典等正式场合中行跪礼。皇帝如此命令,显见得是怪罪她了。
纵然认为自己无错,惟娉也依言艰难地跪下。
卫宣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惟娉,冷声道:“你可知朕是何人?”
这问题有些怪异。惟娉沉思片刻,答道:“陛下是中周帝国皇帝。”
卫宣大步走过来,在惟娉对面蹲下高大的身躯,伸手托着惟娉下颌,将她的脸抬起,面对着自己的脸,他娉的眼睛,冷声道:“即知道,就当知道当面讥讽挑衅朕,后果会有多严重。”
若是冷静一些,惟娉大概会想起刑台下的尸堆血河与刑台上千刀火焚的智蝉子。然而此时惟娉想的只是这皇帝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着装打扮居然仿了东方熠,致使她错认,心里又羞又恼,满肚子腹诽,也就没产生畏惧之意。只不过皇帝居然这么说了,她也不便强辩,从善从流道:“是妾之错。陛下胸怀四海,宽厚仁慈,想必不会计较一个小女子无心之过。”
这话在卫宣听来还是讥讽。他锐利的鹰眸更是冷厉威压地娉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明媚,秋波一剪,慧黠灵光闪动间,有不安却无恐惧……她根本就不怕他。
卫宣但觉得一点柔软在他一副铁石心肠的最深处苏醒,且那点柔软越来越大……他放了手,低声道:“起来吧。”
惟娉施礼道:“谢陛下。”扫一眼身后,发现如冰和玉冰早已经不知去向,只好自己艰难地往起站。刚手扶地想撑起身,一双健壮有力的手臂就伸入她腋下,轻松地将她拎了起来。
那双铁臂扶惟娉站稳后留连不去,竟没有离开的举动。
惟娉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开两步,离开皇帝的拥扶,毕恭毕敬地站好施礼:“妾此来是为红姐姐送别,不想冲撞了陛下。妾抖胆。请问陛下,蜀妃娘娘可在?”
卫宣冷哼一声。讥道:“莫要装模作样。我不相信此时你还猜不出不是蜀妃而是我想见你。”
自称为我吗?陛下这又是不以皇帝的身份跟她说话了。帝在这里的时候,惟娉当然明了这是皇帝借了蜀妃之名安排的与她的私会。即借他人之名,说明皇帝还有所顾忌,若不装糊涂,挑明了,只怕就抹去了彼此的脸面,那时皇帝行事只怕无所顾忌……惟娉只能借着这层顾忌小心行事。如今皇帝直言不讳,还理所当然,一时间惟娉竟不知道如何接话。只怔怔地帝。
卫宣的拳头在大袖当中不自觉地握紧,抑制住他自己也不明了的紧张,面上还冷着一张脸,道:“胸怀四海我自认还可以做到。宽厚仁慈就不用了,我从来都不宽厚仁慈,也不想装成仁君让天下人信服。下次若要再以此言相讥,即使是你。也必重罚。”
惟娉恭敬施礼道:“是。妾自当慎言慎行。”
卫宣向惟娉伸出一只手,明显地是想让惟娉自动将手放入,让他握着。却不想他的大手伸出去,惟娉只眼观鼻鼻观口地低头恭立,一副呆相。
分明又是装像。卫宣不禁心里有气,命令道:“过来。”
惟娉抬头眼年轻的皇帝。还在犹豫,卫宣就探臂向前,大手握了她的小手,另一臂伸出,将她半抱半拉地推到窗前,指着窗外一处园林道:“就是梅园。太上皇生前住的地方。也是我小时住的地方。是宫里最好的地方。”
惟娉悄悄挣自己的手,谁想卫宣握得紧,铁箍一般,竟然挣不脱,她只好向一边挪两步,与皇帝隔开一段距离,这才抬眼去/br>
那处是个花园,园中草木滴翠,花树竞美,山含奇,水流异,亭巧栏迂,宫殿壮阔,真是个好地方。
惟娉不由赞道:“真是个怡情养性的福地……”忽然想到,太上皇在此处归天,而且传说是没得好死……忙住了口。
卫宣鹰眸烁烁地,忽然柔声说:“别怕。”
惟娉正不明白他的意思,忽听他又说:“太上皇是在那里归天,却死得窝囊,事暴露,怕我追究,就自己自裁了。即免于见我,又能陷我于逼父身亡的大不义中——一如即往的懦弱卑鄙。这样软弱卑鄙的灵魂如何敢留在这里?”
惟娉不由得转头。想着他话无情而严厉,却止不住语气里流露出悲痛……不由得想起自己知道被父亲卖给东夏太子做妾时刻骨的绝望与绞痛的心伤……自己还有哥哥与东方熠救助维护。面前的这个人,也是被父亲兄弟背叛,纵然高高在上,权力无边,可他也是人,也会伤,也会痛吧?那些听他令行事的人,不过是利之所趋,盼着从他手里乞得一点权力获得荣华富贵。即使他的妻子又有几分真情?几分相知?几分相亲?对他,怕也是畏惧与权利的考虑多些,有哪一个是真心待他……也正是冷硬的权利造就一颗冷硬的帝心,这人还真是一个可怜的孤家寡人。
卫宣见惟娉定定地,那双明媚的美眸渐渐雾气迷离,他微皱了剑眉,不悦地道:“因何欲泣?以你的性情,万不是伤痛太上皇,也不屑做悲伤的样子给我,因何欲泣?”
惟娉垂下长睫,遮住眼中的泪光,默默思忖了片刻。她当然不能说怜悯他,怜悯一个强权铁血的皇帝,这皇帝又是年轻又骄傲的,弄不好引来杀身之祸。沉默了片刻,惟娉才道:“妾以为,太上皇并没将陛下陷入大不义的用心。”
“噢?”卫宣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怀疑。
惟娉眼皇帝,见他虽严肃怀疑,却没动怒,便柔声道:“妾以为,太上皇是对陛下有愧,自觉无颜面对陛下,才自己归天而去的。”
卫宣冷笑道:“你倒是想好心这么想!他和他的皇后害死我母妃,我还没成年就将我送进边关军营,如若不是我自己苦苦挣扎,只怕早死在敌军的铁蹄之下,这样的父亲。有机会害我,如何会不做?”
声线低沉华丽,语音也平静如昔,可惟娉还是抓住他鹰眸中一闪而过的伤痛。她心里叹息,柔声道:“或许安王和魏王有害陛下之心,太上皇却没有。如若有心,在陛下羽翼末丰时,太上皇要陛下死,陛下怎可能活?还在后来做了兵马大元帅?妾以为,太上皇当年将陛下送到军营,也是一种爱护。”
“此话怎讲?”
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好听,皇帝最近又喜怒无常,说了,或许惹怒他,不过,话即已经说到这儿,皇帝又是极聪明的人,不可能模棱两可地糊弄过去……
惟娉咬了咬牙,接着道:“妾听闻,陛下在还是孩童时,就已经显出惊才绝艳的殊质。陛下作为庶子,纵然无吞吐八荒之心,却有驾驭四海之才席卷天下之能,怎不让前太后和前太子一干人忌惮?他们又怎会不存害陛下之心?太上皇昔年遣陛下边境带兵远离朝权,即让陛下得到锻炼又保陛下远离危险。若前太子心胸宽广,容得下陛下,届时兄明君,弟骁将,将是一件美事。可惜前太子心胸狭隘,嫉贤妒能,难容陛下,以至于想杀陛下而后快,才逼得陛下为自保而不得不反抗,不得不争皇位夺江山,伤及安王和魏王,也是不得以而为之。”
“不得不?不得已?”卫宣冷言相讥,“当时他们父子和一干朝臣都以为我狼子野心,你个小小女子,又怎知我是不得已了?”
惟娉帝一眼,见他讥笑里夹着好奇,并无恼意,才道:“陛下十六岁带兵,十八岁为帅,二十出头即为本朝兵马大元帅,近十年的时间,兵权在手,军中和民间声望甚隆,若有心帝位又如何忍得近十年之久?想必太上皇也深知这个道理。只是安王和魏王无法安心,苦苦相逼,才酿成兄弟阋墙之祸。太上皇必是认为是自己教导不当所致。妾想,太上皇并非厌憎陛下,只是在极痛之下已然神志不清,被人利用罢了,又因无颜再见陛下,才自寻短见,未必就有将陛下陷于大不义的险恶意图。请陛下细想,可是确如妾所言?
卫宣冷冷一哼,斥道:“妇人之见。”
惟娉低声道:“妾本妇人,所见所言可不就是妇人之见妇人之言么。”
卫宣听她答得真切又有趣,忍不住莞尔一笑,那张冷硬的脸立即冰雪消融,竟是颠倒众生的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