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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山头时并没有踌躇。
一眼望去,公园内并没有看见其他人。
于是我便瘫在木椅上,望向天空,不觉有些悲凉。
一个人的话,也就不必要注意形象之类的。
不,并非如此,而是在自己面前,即使伪装也毫无意义。
我是如此。
她亦然。
那么,接下来是一个人的时间。
并不是喜欢孤独。
只是无论如何,一个人独处的时间还是必要的。
有的事需要一个人思考。
有的事需要一个人面对。
时间是黄昏。
按紫那丫头所说,倘若想要见到幽灵还是什么的东西,自然就应当在这种“逢魔之时”,在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
“所以,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对此,那丫头只是轻轻的笑着。
苦涩的笑容。
“去见吧。”
“见谁?”
“另一个自己。”
我并不懂得她所说的,但我仍是点点头。
事情到底是怎样的,她并没有告诉我。
所以,这只是我的任性罢了。
任性的,相信她。
尽管不是全然接受了她的说辞,但是就算是一个人也不至于会一无所得,我便是打着这样的算盘。
所以我才会随着那台阶盘旋而上,来到这种地方。
将瘫倒的身体微微倾起,是因为礼节。
叹息一口,是因为不这样就无法开口。
“我有一人时自言自语的习惯。”
如同在讲解什么设定一样,我将话语化作声音。
并不期望能得到什么回应。但是当我发现真的毫无回应时,仍不觉有些失望。
我到底来这里干嘛啊。浪费时间……虽然这倒是无所谓啦。
时间尚早,天空甚至还完全没有变黑的迹象。天空中,太阳仍以我无法察觉的速度缓缓下沉,时间仍以我无法察觉的方式缓缓流逝。
来打发打发时间吧。
反正就算回去,也完全没有在等着的人。
母亲已不在人世,父亲的话,大概还在世界的某处活着吧。
但是,那已是与我无关的世界,虽然彼此仍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但彼此的世界,却又截然不同。社会就由这无数的世界勉强平衡着。
我与那家伙之间,也有什么扭曲的关系在平衡着彼此吧。
原本,家庭也好学校也好,就是一个个小小的社会。
有站在顶端的人,也理所当然的,有被压在底端的人。
甚至连存在都化为笑柄的人,也是存在的吧。
但是,真的这样就好了吗?我诘问着自己,却又不敢给出答案。
“这样好吗?”
我怯怯的开口,却又不觉后悔。并不是因为这首次开口过于简短,无论再怎么简短,知道的事就是知道,原本就无需多余的解释,据说足够熟悉的人而言,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但对“自己”而言,就连那眼神都显得多余。那些多余的词汇并不是什么解释,反而只是赘言罢了。没错,这些到无所谓。只是
这不是我该插手的地方吧我如此想到。
勉强接受现实,心中却仍有什么地方感觉不舒服。
“喂。”
另一个声音打断了我无谓的感受,冲着我如此说道。
逢魔之时。
原来如此,我如此理解到。原来真的可以遇见幽灵啊。
幽灵这样形容的确最为恰当,那声音毫无生气,仿若是幽谷之中迸发出来的一般。
另一个自己这也毫无疑问是实话。无需见面,仅需听其声音,我便了解,那确实是另一个自己没错。
并无过多借口,亦无需理由,仅仅听那声音,的确是我所想象的“自己”。假如有另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自己,那它的确应是这幅模样。
因此,我接受了。既接受了它是幽灵,也接受了它是另一个自己。幽灵是无法交谈的,但是,倘若是另一个自己,即使能够交谈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会感到那种不协调感,将自己一脸悲惨的至于自己面前,那的确是谁都不会高兴啊。
喂我说。
尽管另一个自己如此开口,但总觉得更像空气对着我倾诉一般。
真是不可思议的光景。
风微微吹过,拂过我的脸颊,我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气息,像是花的味道,芳香的确如此。但它却不管这些,继续开口。
你也曾有过这种感觉吧?
你也曾有过类似的感觉吧?
忽的,想把世界破坏。
想往周围正哈哈大笑的人脸上搓一拳。
想把世界,包括周围的人脸上的笑容破坏殆尽。
凭什么瞧不起我啊!想像这样大声喊叫。
想像这样,喊着无意义的话语,做着仅为破坏而存在的举动。
管他什么法律道德一类,想着只做自己想做之事。
不去考虑什么后果。
不去思索什么责任。
只想像最初那个挣脱重力的人一样,歌颂自由。
喂,你也那样想过吧?
那是,确认。
我来确认我就是我。
他来确认我就是我。
他如此询问我。
我如此诘问自己。
可是,那并没有意义。
我们无需照面,甚至连声音都不需要听。
我即是他,他即是我。既是镜子的两面,又是同一人物。
将我们联系的,并非血缘而是命运。
回答已经注定了,唯一要考虑的是语言。
我浅浅思索,给出作答。
答案是
“可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刻吧。我们也仅仅只是不例外而已。”
肯定。
最终我得到如此的答案。
他嗤笑起来。
我嗤笑起来。理应如此。
可是我没有笑,仅仅只是呆呆的,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
悲哀,哀叹,叹息。词汇尽管有所不同,但无论哪个似乎都有所欠缺。
一片枯叶不合时宜的飘过。虽然已然进入夏日的尾声,但仍不是落叶的季节。好啦,怎么样呢。虽然只不过是自言自语,不过我却像是在等什么一样,莫不是内心的回答?哈哈哈,怎么可能。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沉默少许。
“但是,你也是知道的吧,那样是不行的。”
你也知道吧?
人不是自由的。从来不是,自由的人无法被称之为人,那只是因为迷途才到达人世间的孤兽。
不被任何人牵挂,不被任何人思念,不被任何人的记忆中留下身影。
自由。
你是知道的吧?
另一个我点点头,不,我看不到他点头的模样,但脑中的他却是这样做的。
他点点头。脸上的嗤笑仍未褪去。
自己是否也曾露出那副笑容?我不禁感到迷茫。
但是我与他仍有所不同。虽然是自己但又不是自己,虽然不是自己,但我也无法将他当做别的什么人来看待。
镜中的彼此。不,既然是镜中,那使用“他”终究是不甚适合的,那么就是“她”了吧。毕竟那声音过于甜美,怎么想也不是“他”
。她这样说到。
“对啊。这样终究是不行的。”
对啊,这样是不行的,我也知道,就在知道的那一瞬。
所谓的枷锁,也就此产生。
枷锁是
人所珍视的,什么。
是值得我们珍视保护向往的,什么。
人人都被它约束着。
或许是朋友。
或许是恋人。
或许是家人。
或许是财富。
或许是权力。
或许是爱好。
或许是才能之类。
或许是对,就算是这庸碌的每一天,也是有人珍视的吧。
总而言之,人被各式各样的事物束缚着。
可是朋友终会背叛。
恋人终将分别。
家人终将死去。
财富换来的不过空虚。
权力只会让人束手束脚。
爱好也好才能也罢,最终只会变成庸庸碌碌的人生罢了。
而这日常的每一天,更是毫无意义。
但人类仍会结交朋友。
仍会坠入爱河。
仍会珍视彼此。
仍会羡慕他人的财富权力。
仍会拥有爱好,仍会渴望才能。
在无人的某处,仍会感谢一成不变的日常。
人类被这些束缚,进而变得温顺。
那原始的冲动,也因为这些被抑制,扼杀。
对此你怎么想?
我是这么想的。
啊啊,真是可悲。
我如此慨叹。
她如此慨叹。
天空对我报以沉默。
我对于她的怨言,报以沉默。
这是要怎样?这时应当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安慰她?还是摆出一副与她同仇敌忾的样子?
可是无论哪边都毫无意义。
想要说些什么,想要劝她些什么,可是话一但到了嘴边,却成了逃避的话语。
“……我没有想过这么多。”
“说谎。”
但是,因为那是自己,所以我无法从她身边逃开。
谎言也毫无意义。
什么都毫无意义。
她露出了近乎于卑微的笑容。
……别这样,求你了。不要露出那个表情。
我并不想看到你这样。
你应当高傲,你应当永远高傲下去,所以求你了,不要这样。
另一个我并未理会我的恳求,仅仅只是如唱歌一般诉说着。
说谎,说谎。你应该想过吧,你应该知道吧。只是那答案对你来说不再重要了,就想要弃置一旁,仅仅因为难以取舍,所以才会装作无知,所以才刻意模糊答案。正因如此,所以我才讨厌人类。大家都有自己珍视的东西,同样也受缚于此。你也不例外。
谁都不例外。
喂,我说,你应该也有什么珍视的东西吧?
所以你也只是没有反抗的,过活着。
曾经的野兽现在被套上名为现实的缰绳,屈服于自己所珍视的东西面前,甚至想要忘记那身为野兽的过去。
喂,喂,太狡猾了吧?
明明野兽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还是野兽呀?
她轻轻笑着。
而我,则是咬着牙,不知做出什么表情好。
我无助的望向天空,想要从那赤红中得到什么,可是天空并未给我回应,仅仅只是将自身的赤红缓缓褪去,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会有除了纯黑色以外的其他答案吗?毕竟我不怎么喜欢夜晚。
夜晚的时候,我会重新变成自己。
野兽。说不定就是这样吧。
我确实有过那样的时期。
即使是现在,心也依旧有着无法安定的地方,有着无法安定的时间。
......但是,我并不是为了确认这些,为了再度刨开自己的伤疤,才到这里来的。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来?
我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尽管对发生的事看不下去,可我依然会选择忍耐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沉重的事。
真是冷酷啊。
她嗤笑着。
嘲笑着我。
嘲笑着自己。
可是,我现在迷茫了。
明明对别人的事,我并不甚关心。
他人的事怎样都好我明明是这样想的。
可是现在,我却后悔着。
啊啊,为什么我,没有早点来啊?
我沉默了。
她沉默了。
双方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于是我就先开了口。
“我呢,一直认为人是孤独的。”
可是,紫却抱住了我你并不是孤独一人。她这样说了啊。
所以你就这样相信了?那还真是可喜可贺的结局啊。
不,我摇摇头。
我无法完全相信她。
怀疑几乎就像是本能刻入了我的基因之中。我几乎已经记不起相信他人是什么感觉了。
但是,紫她,对我来说某种意义上是特殊的存在。
她是我的天真。
对我而言,她便是那段天真的时光。
那段美好,支撑着我使我在最困难的时候活了下来,不,或者说是失去了死的勇气才对吧。
我曾一度思索自己是不是应该在那天死去,可是她却那么说了。
寿崇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她是这样说的。
那时我想起来了。
与紫相处的时光,我仍可以相信他人。
所以我想要相信。
想要尝试再度相信别人。
甚至想要相信不合自己风格的事。
误会终会解开。
真相注定大白。
我甚至想相信这些了。
“真相大白后,你也一定可以得到救赎的。”
听到我这笨拙的劝慰话语,她笑了。
仅仅只是笑着。
难得的,并非嘲笑,并非嗤笑。
像是感到高兴一样,发出笑声。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救赎。”
但是,仍然只是拒绝的话语。
我并不需要那样的救赎。
过去的我,确实曾寻找过那样的东西,但那也不过只是过去。
现在的话,我就只是被遗弃的物品而已。
被周围所遗弃。
被世界所遗弃。
甚至,是啊,我也被你所遗弃了。
现在的你,已经与我不同了。
你这不是很幸福嘛。
喂喂,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嘛。
那种,负罪感与寂寞交加的表情。
我并不恨你。
虽然羡慕,但也不怎么嫉妒。
嫉妒自己算怎么回事啊。
不如说,你能说那种话,我很高兴。
也就只剩下你会对我说那种话了吧。
不过,是啊。
如果你仍无法完全打散那负罪感的话,如果你仍觉得对我有所愧疚的话,如果
如果不嫌弃的话,来这里就好。
偶尔来看看被遗弃的我就好。
能陪我聊聊天,我就很高兴了。
毕竟,能“看到”我的,也就只有你了。
我不知说什么好。
我不知以什么表情来面对那份自虐的笑容。
“我.....”
但我依然出声。
我想要说些什么呢。
我想辩驳些什么呢。
已经够了。
但是,她却将那份迷茫压回我的肚中。
已经够了。
说太多并不是好事。
话语即使无需深思熟虑,也要多少经过考量。
不必那么着急也可以的。
况且,又不是没有机会。
今后.....还会见面吧?
那么,今天就先这样也没关系吧?
那么,再见了。
说完这句,她再次归于沉默,一如我来时。
天完全黑了。
逢魔之刻也已经过去。
她等着我的离去。
于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唐突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