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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思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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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溪都郡地处平原地带, 但往南侧走,便是天然的屏障, 迦南关。

    大燕两大关卡,益阳关和迦南关。益阳关是四面环山, 春风不度,准确地说,益阳关周围都是拔高的山,敌人想要通过崇山峻岭,必然得走狭窄险峻的小道。

    便是百万大军,想要通过此处,也必须拆分成一支支的单人队伍, 守在益阳关的将士, 在高处设伏,只需从顶端砸下一块块大石,避开,便是跃下万丈深渊, 不避, 直接被乱石砸死。

    而迦南关地处温暖潮湿的南方,却成了阻挡另外两国的咽喉之所,更是大燕的重要屯兵之地,则是因为它的瘴气。

    用两个字来比较,益阳关是凸,迦南关便是凹的中间部分。它的两侧均是平原,一边是大燕, 另一侧是齐国,两国之间,凹进去一条无法横跨的大峡谷,想要传过峡谷,必须下落到益阳关,然后穿过密林。

    也不是没有人想过从高处投放乱石,或者是掷下火把,直接烧了这峡谷里的戍边将士。

    可是处在峡谷中的迦南关并不像益阳关那般干燥,随随便便可见风沙漫天,狼烟直起,而是秉承了江南地带惯有的湿润潮湿,虽然是峡谷,常年却是弥漫着水雾。有林有水,瘴气遮人眼。

    迦南关之所以能成咽喉之所,主要还是靠瘴气围绕,烧得再旺的火把往下扔,还没等烧起来,就灭了。

    而且瘴气遮蔽了迦南关,上头的人想要看清楚密林中的人也难,丢个石头被树木一个缓冲,根本就砸不死人,白费功夫罢了。

    除了瘴气外,林中多毒蛇蜈蚣等剧毒之物,金钱白花蛇也十分常见。

    但迦南关,之所以说是大燕的天然屏障,就是因为归天家管控,朝廷在此处设立了都尉治所。

    燕秦沉思片刻:“王叔的意思是,迦南关出了岔子,还是说,有人刻意要栽赃到迦南关的那些人身上?”

    燕于歌道:“不管是那一种,总和迦南关脱不了干系,陛下可以多放些心思在这上头。”

    他顿了几秒,又接着说:“这同那刘仲达是一样的,不管他到底是不是设局的人,他都成功吸引了陛下注意力不是。”

    燕秦说:“可刘信达拿下秋猎的第一只猎物,就已经吸引了孤的注意,他何必多此一举。”

    换做是他的话,他才不会做出如此蠢笨之事。

    燕于歌意味深长地道:“拿下第一只猎物,只能让陛下记住他一时,等秋猎过后,陛下可能就把他忘了,但他做出这些事情来,就可以陛下牵挂至今,甚至还安排人在他身边看着。”

    当初他千方百计地追求小皇帝的时候,不也是各种使手段引起对方注意。在这个刘信达成功射杀今日的第一只猎物的时候,他就立马差人去调查这人的底细。

    他缓缓念道:“刘信达,衢州人,年方廿八,家中有一七十老母,尚未婚配,也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燕秦看着摄政王:“你打探这个做什么?”打探人家的婚姻情况,难不成摄政王想要改行做媒婆了。

    “这只是了解他的基本情况罢了。”想要调查一个人,弄清楚他的想法,绝对不能只了解这个人本人的情况。

    人人口中的忠厚老实人,也可能为了家中的老母做出杀人越货的事情来,而人见人憎的恶徒,对内可能是个温柔可亲的丈夫,宠爱女儿的好爸爸,甚至是了不得的大孝子。

    有的人可能是硬骨头,可当有人拿他的妻儿老母做威胁的时候,他也只能屈服。

    要揣摩一个人的思维模式,燕于歌习惯先从对方的生长环境,甚至幼时发生的点入手。

    虽然知道摄政王极其善于揣摩人心,但他在自己的面前表现得如此直白,还是让燕秦感到了轻微的不不自在。他想什么,干脆就直接问出声来:“王叔平日里,也是这般揣摩孤的心意吗?”

    燕于歌直勾勾地看着小皇帝眼睛,问他:“陛下是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实话。”

    “实话就是没有。”

    燕秦想也不想地否定了摄政王的所谓实话:“孤不信。”

    燕于歌摊摊手:“既然陛下心中有了论断,问臣作什么呢?但我还是要说,我方才说的确实是实话。”

    燕秦辩驳说:“刘信达只是个同你素不相识的普通人,你都要把他调查得一清二楚,祖上三代都要给你扒了,轮到孤了,就换成没有揣摩,你要让孤如何相信你说的是实话。”

    燕于歌的神态仍旧十分镇定,他理直气壮地说:“可是陛下说的是平日里,不是从开始到现在,我确实曾经揣摩过陛下的心思,但同陛下在一起后,就不这么干了。”

    摄政王这个回答可以说是十分狡猾了:“下次王叔再同孤这样咬文嚼字,孤要不高兴了。”

    一次两次的,还可以当做是情趣,现在这么正经的时候,燕秦一点都不喜欢摄政王不正经。

    “可我说的确实是实话,陛下难道不好奇,我为何就不揣摩陛下的心思了?”

    燕秦对摄政王的话保持怀疑态度,但他仍然十分配合地顺着摄政王的话往下说:“你倒是说说看,为何改了主意。”

    “自然是因为我心悦陛下。”

    面对这句突如其来的情话,燕秦没有露出什么脸红的表情,他只问道:“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他倒想听听,摄政王又是如何的“诡辩”。

    燕于歌只看着小皇帝,但笑不语。

    最开始的时候,他琢磨燕秦的想法,是因为燕秦是皇帝,了解对手,或者对自己有影响的人,他都习惯性地通过对方的点滴来在心中构架出对方的行事方式和思维模式。

    但后来,他发现小皇帝总是能做出些出乎他意料的事情,说出些他觉得小皇帝根本不可能说的话。

    后来因缘际会,因了那种种偶然,或者说,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他对小皇帝动了心。

    那个阶段,他变得更加爱琢磨小皇帝的想法,那是为了博得燕秦的欢喜。他现在不揣摩小皇帝的心思了,不是代表他不在意燕秦,而是因为两个人有了足够的默契,不需要揣摩,有时候皇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能知道对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而且揣摩人心,是一件需要费功夫的事情,他没有那么多心思遇到个人就要把人的全身看个通透,他要把一个人都剖析透了,定然是因为对方身上有足够高的价值值得他去这么做。

    也不是说小皇帝就没有价值,正相反,小皇帝的价值,对他来说太高了,是值得他花一辈子去探索的。

    等到燕秦终于被他看得有几分不耐烦了,摄政王才说:“陛下于我而言,是天底下最为珍贵的宝物,正是因为臣心悦陛下,许多事情,许多可能,便不敢去想,唯恐想岔了,发生不好的事。”

    “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怎么想一想孤的心思,就成了不好的事情了。”做君主的,都不爱底下人揣摩自己的想法。或者说,没有人喜欢被看透的感觉,但燕秦自己也知道,底下伺候自己的人,每时每刻都在心中揣摩他的这个君主的喜怒。

    就比方说常笑,他之所以能够得到自己的重用,除了他忠心耿耿,又是从小伴着自己长大,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太清楚他的喜怒。对方了解他的心情变化,才知道什么时候说该说的话,什么时候闭紧嘴巴,不该说的话,绝对不多说一个字。

    摄政王是他名义上和实际上的皇后,夫妻之间,本来就应该相互了解,揣摩一下对方的想法,才能够更好的换位思考,他觉得这会他真的是有点搞不清楚摄政王。

    难道这就是聪明人的世界,他不清楚?

    是的,燕秦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傻,但他也承认,摄政王的聪慧程度远远高于他,他们之间的那层壁垒,不是靠着勤奋就能够打破的。

    打个简单的比方,老实人的心,就是一个盛饭的木勺,实心的,没有什么心眼。他的心呢,有点像是可以挂起来的那种勺子,后头穿了个洞,比旁人多一个心眼。而摄政王呢,是漏勺,心眼多得数都数不清。

    跟着这种人相处,他本来觉得相当累,因为时时刻刻地都要揣摩对方的心思。虽然他多了个心眼,但还是很难猜透摄政王在想些什么。

    燕秦嘴上没说,但心里想说的话,全部都写在了脸上,明明白白地表露给摄政王看。

    燕于歌看着小皇帝的脸,又说:“陛下觉得和我相处的时候累吗?”

    燕秦的眼神多了一份控诉:“你还说你没有揣摩孤的心思,那你怎么会知道孤在想什么?”

    “那是陛下展露在脸上,给我看了,这些事情,不需要揣摩。”燕于歌打了个比方,“就比如说,我现在心里在想,我心悦陛下,然后我告诉陛下,我心悦你,你知道了我此时的心意,但这并非是你揣摩出来的,而是我告诉你的。”

    “孤被你绕得头都晕了。”燕秦感觉自己都没有怎么听懂摄政王在说些什么,就听了一句又一句的心悦你。婚都已经成了不短的时间,他知道摄政王心悦他啦。

    要是摄政王不心悦他,那还成个什么婚。

    小皇帝这么想的时候,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向上翘起,表情看起来也很可爱,但是燕秦他自己不知道。

    看着小皇帝的样子,摄政王伸出手来,揉了揉燕秦的头发,又很快收手缩回来:“陛下觉得费解的话,也不需要了解那么清楚,你只要知道一点,无论是什么时候,我都是可以信任的。只要你想要知道,直接问我就可以,我在陛下面前,是完全透明的。”

    是摄政王说的可以直接问,燕秦也不同他矫情,直接就说了:“孤知道王叔心悦孤,特别心悦的那一种,所以这方面的事情,我就不问了。还是先前的那个话题,王叔调查了这个刘信达,有什么别的想法没有,你可不要告诉我,就只是知道了性格如何,家中有几口人。”

    燕秦自个没有刻意去调查一番刘信达,主要是摄政王查了,他就懒得去浪费这个时间了。

    诚然,摄政王可能骗他,但他安排去查那刘信达的人,就不可能骗他么。总而言之,他现在对摄政王的话,基本上都是十分相信的。说起来也是奇怪,他遭受过那么多次背叛,却仍然对身边的人怀有信任之心,并没有因此就对全天下的人失去希望。

    当然,他也不是是个人就胡乱相信的,经历了背叛,他对人警惕和戒备心比常人更强一些,但对于自己真正认定的人,譬如摄政王,譬如常笑,他是可以付出毫无保留的信任的。

    “当然不只是如此,臣从他的同僚口中,得知了一件颇有意思的事情。”

    燕秦追问说:“王叔可别卖关子了,得知了什么,就快些说出来。”

    他这会本来就愁着呢,摄政王还在故弄玄虚,要不是看在燕于歌是摄政王的份上,真想揍他一顿。

    “今儿个陛下所见到的刘信达,口齿伶俐,老实忠厚,但是在他的同僚口中,此人却是个泼皮无赖一般的人物,根本不讨人喜欢,他虽然在家乡有个母亲,可刘信达就不管寡母,纯粹是靠着一身蛮力,入了军中,做了个小兵,前不久,因为走了狗屎运,立了个小功,才成了校尉。”

    刘信达这个校尉和八大校尉没有什么关系,他就是个虚名,和小队长差不多,管的也就是不到十个人的队伍,喊一句校尉,是嘴上说的好听。

    燕秦皱起眉来:“会不会是那同僚心生嫉妒,故意抹黑刘信达呢?”

    面对小皇帝的质疑,燕于歌只说:“陛下觉得臣有这么傻,听人言,只取一个人的?”

    他查一个人,从来都不只查一个,莫说是一个,两个三个,甚至五六个人都是有可能联合起来糊弄人的。

    但是人多了,想要串供,就难免会有些蛛丝马迹漏出来。因为时间有些匆匆的缘故,他查这人,没来得及问上全部,但这一回,就是只问了这几个,也足够用了。

    “这只是第一种说法,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刘信达凭借天生神力,入了军,他是个再孝顺不过的,家中老母生了病,他便想着博上一博,为了母亲,努力地在今儿个的秋猎活动中表现出众。”

    皇帝的眼里,肯定是只能看到足够特别的人了。秋猎场上,能够特别到吸引小皇帝注意力的,不就两类人,一个是拿下第一只猎物的,一个是拿下最多只猎物的,综合得分最高的

    拿下第二多猎物的,说起来也是十分荣耀,但根本不会被小皇帝注意到。但是第一也不是那么容易拿。

    摄政王本来就是个天赋极其出众的,而且他看上的猎物,周围再多的人,也没有人敢同摄政王抢。

    燕秦这边就更加了,燕秦的箭法虽然不错,但是骑术只能算是一般,他每次出行,后头就跟着浩浩荡荡的一堆人。这种情况,很容易惊跑一些小猎物,但也更加方便了燕秦狩猎大型的野兽。

    真碰到了一个人应付不了的大型野兽,呼啦一棒子人冲上去,把野兽给弄个半死不活,再由小皇帝拔箭一射,猎物上只有带着皇帝印记的箭羽,那就是小皇帝的。

    从这种情况来看,刘信达想要超过小皇帝和实在是太难了,为了能够在小皇帝面前好好的露一把脸,他拼尽全力,才拿下第一只猎物。又为了不让小皇帝觉得他的本事名不副实,他非常努力地接着打猎,结果不曾想,天降一支冷箭,还是带毒的,直接穿过了他的腰腹,还让他备受小皇帝怀疑。

    怎么看,这都是一笔赔本的买卖。而且还是赔大发的那一种。

    燕秦纠结了一下,领悟了摄政王的意思:“王叔的意思是,他们说的刘信达截然相反,肯定一个说的真,领悟一个说的特别的假。”

    让他来总结一下现在的两种说法:“第一种,刘信达,小混混,靠运气,不像话。第二种,刘信达,老实人,豁出去,倒霉蛋。”

    燕于歌摇了摇头:“陛下,这天底下的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也有可能他们说的都是真话,而你以为说假话的那一边,可能也掺杂了不少的真话。

    摄政王绕来绕去的,听到燕秦两眼变蚊香,感觉又要晕,他定了定心神,做了个简短精悍的总结:“你的意思是,这些人说的话都不靠谱,你调查来的东西,非得要孤自己去弄清楚不成。”

    那摄政王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不是在耽搁他时间。果然,同摄政王这人说话太累了,说十句话,能够有一句话有用就不错,这一句话,还是你琢磨他的心思,细细品,才能够弄明白的。

    他的想法就很简单了,不就是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的那一种。摄政王这也太麻烦了,事事都靠着摄政王的话,他肯定会急死。

    “我的意思是,陛下没有觉得这个情况有点眼熟吗?”

    “哪里眼熟了?”他身边的人员交替也不算频繁,以前也没有怎么接触刘信达这种低阶层的校尉。

    当初山溪都郡受灾的百姓,算是他了解得最深刻的普通人了,可他了解他们,也都是通过独孤柳从第一线给他传来的那些文讯。

    他还真不记得,自己在哪看过类似偷龙转凤的操作。

    燕于歌再度提醒了小皇帝:“萧远,齐国六公主。”

    一个是敌国探子,成了他大燕的座上宾,几十年的好丞相。

    另外一个,明明人都已经关起来了,使臣还能找出来不知道是什么乱七八糟身份的女子作为顶替。

    尽管最后顶替没有成功,但这也应该给小皇帝留下了一个无比深刻的印象。

    好吧,绕来绕去,还是把怀疑对象定在了齐国和晋国头上,摄政王绕来绕去绕这么久,就说了一大堆的废话,燕秦觉得,这完全是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燕于歌当然不是在绕来绕去,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用的。况且他本来就爱多想,这些东西,若是放在他脑海中,那一瞬间就能全部完成,但是他说出来了,还同小皇帝有了交流,一问一答,循序渐进,便耗费了一些时间。

    但是小皇帝似乎并不习惯他这样的节奏,罢了,横竖磨合的时间还很长,他慢慢来,不心急。

    “现在天都快黑了,也该入寝安眠,可王叔同孤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搞得孤现在心里还是没数。”

    “这才入夜,夜晚还长得很,陛下要是害怕,我陪在陛下身边便是。”

    尽管自己的内心到现在都没有安宁下来,但是摄政王这句话怎么听着就有点不是滋味呢。

    燕秦不高兴了:“谁害怕了。”他只是谨慎小心,想的比旁人稍微多了那么一丢丢好不好。

    摄政王从善如流道:“我害怕,特别害怕,那陛下可以可怜一下我,陪伴我度过这个难捱的,充满危险的黑夜吗?”

    燕秦这才说:“你这也太胆小了,看在你为孤效力的份上,孤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