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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因呢。”
听完水世的陈述，许婧吐了吐舌头，“你这种情况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诶？”
水世猛地抬起头，他从沉郁变成了惊愕:
“你不要骗我，我感觉天底下只有我这么衰。”
“你想想，在中学时代，又有多少人对自己的未来有清晰的定位呢。”许婧语调柔和道，“我认识的很多人，想学中医的去学了地理，想学文学的去读了社会学，想学哲学的去学了经济……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情。”
“很多时候，事情阴差阳错，很多时候，我们身不由己。”
许婧离开水世的座位，解除了少年紧绷的窒息感，她在室内徘徊走动，秀眉微蹙，连转了好几个圈圈。水世傻愣愣地看着她，就像看到了一只怎么也捕捉不到的蝴蝶。少女突然转过身子，眼睛里冒出璀璨的光束:
“水世！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作为你的boss，我不能看着你等死！”
“你退学重新高考吧！”
“……”
还以为少女会有什么高论的水世哑然失色。他顷刻间恼羞成怒:
“喂！你这个比我重修七门还不靠谱！”
“哈哈哈。”许婧抿嘴，发出了小狐狸般狡黠的笑声，“呐，认真点。”
“你为什么不转专业呢？”
许婧在手机上摸索了一阵，把一个文件发给了水世，水世点进去一看，赫然是《温室大学学生转专业规章条例》。许婧的声音有如魔咒:
“马上，我们的大一下学期，是最好的，也是最后的转专业机会。”
“唔……”
水世先是眼神一亮，而后眨了眨眼睛，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以为我没有看过吗。可是，上面明文规定，有重修课程的不能转专业。”
“它说的是本学期，而不是上学期。”许婧笑眯眯道，“只要你做到这学期通过所有课程，包括重修课和正常的课程，并且通过转专业考试，你就可以转专业了。”
“啊……我觉得这个的难度简直堪比登月。”水世哭丧着脸，“我光是应付那七门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哪里还有精力准备转专业考试呢？”
“我教你啊！”
许婧轻抚胸口，露出天使般无瑕的笑容，伴随着银铃般悦耳的语调，她一字一顿，有如巧匠镌刻绝美的璞玉:
“我可以教你高数和英语，不行的话，我再拉来黄晓菁，晓菁可是个学霸呢。至于其他的课程，大一没有太多深入，都是专业里最浅显的知识点，我相信，在考前恶补一阵，应该也不是问题。”
“你重修了是因为你不会学习，也不会考试，真正的学霸平时也像学渣一样懒散，考前却能化身为一台高效率的机器。”
“唔……”
老实说，水世真的心动了。他对自己的学习能力还是很有信心，如果能通过转专业考试摆脱如今的窘境，那大概也是件好事。
可是，可是啊。
许婧同学，我的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的道路被父母安排的明明白白，我根本没有勇气去走出这条路。我是很讨厌护理学，但也能凑凑合合走下去。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一生不是凑凑合合的呢。
“水世，机会只有一次，你在创社中帮助了我，我也会竭尽所能的帮助你。”许婧柔声道，“从心而动，三思而行，你是个十八岁的成年人，应该拥有走另外一条路的权利。”
水世顿时陷入了沉默。他乏力地软下身子，躺在柔软的沙发椅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刺眼的光斑。一室光晕流转，夏浪被空调和厚重的水泥墙阻挡在外，唯有无言的少年少女，正做出短暂人生中重要的抉择。
……
……
水世最终还是谢绝了许婧的提议，少女得知他的选择后，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推门离开了。水世则赶上了重修高数的第二节课，整节课都心不在蔫地听着，连PPT都忘了拍。
讲医用高等数学的老师是一位矮矮胖胖的老教师，照本宣科地念完课件，讲完例题后，他貌似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开头，便让大家温习课本，自己则在讲台边边用辅导书扇风，便注视着台下各有动作的学生们。
看着看着，他咧嘴一笑，突然说:
“社会在发展，更重视高等教育了，你们现在这群大学生，所拥有的条件真好。像我八十年代上大学的时候，温室大学的教室都是泥巴地，宿舍都是十人一间的。”
有胆大的学生问:
“老师，您本科也是温室大学的？”
老教师爽朗笑道:
“可不是么！不过，我本科学的可不是数学，你们一定想不出，我本科是什么专业。”
“我本科学的，是马哲，整整四年没学数学，哈哈哈。”
“诶，你们别交头接耳，我的水平你们是知道的，学马哲的改考数学的研究生，那时候可以说，整个温室大学都震惊了！数学院的主任还特意找到我，想劝我打消念头，可我当时就是犟，非要去自学报考，结果，这就考上了。”
“那老师，你为什么要放弃马哲的本专业，去考数学的研究生呢？”又有学生问。
老教师一怔，露出惆怅而又激动的表情:
“因为我崇拜华罗庚陈景润，因为我热爱数学。本科的时候我就想，我为什么要放弃最喜爱的数学去学马哲呢？我的父亲是个杂货店里的账房，他不肯让我去我学数学，让我去学容易走上仕途的马哲，说数学没前途。”
“我报考的时候听了他的意见，后悔了四年，我考研的时候听从了自己的本心，这才没有后悔一辈子。”
“哈哈，扯远了同学们，赶紧预习复习，特别是重修的学生们，我相信你们都是聪明的，无论是什么原因来重修，都要好好学习，因为不管是转专业还是考研，数学都是你们改变命运的绝佳工具。”
……
坐在教师最后一排的水世，脑海里已经吵翻了天。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陶天成功转专业的潇洒，许婧的劝告，老教师的经历，还有父母当年的劝诫……他捂住了脑袋，露出痛苦的表情，周围的一切都如滚油泼雪般消融，仿佛世界都与之无关。
人生只有一次……
有些路只能有些年纪走……没有重来的机会……
不要让未来后悔……
啊啊啊啊啊！
水世猛地举手，大声道:
“老师，我要去厕所！”
在满堂师生惊愕的眼神中，水世拔脚冲出了教室，在走廊中留下踢踢踏踏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