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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玉杏画这事之后, 折兰勾玉常常陷入深思,又或者埋首在古籍中。
向晚隐隐觉得身体有些奇妙的变化。杏花封印鲜红依然, 想着那句“不能破封印”,她现在都不敢尝试仙诀口令, 只是感觉身体似乎有轻盈之感。想去证实,又害怕证实。
而陆羽雪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靠着此前莫前辈开的药方,虽一时没有根治顽疾,每日里也能勉强下地行走一回,神色看起来倒是不错。
本来若是陆羽雪身体大好,陆家或许还会重新考虑这桩婚事。如今陆夫人一早忘了其实是陆羽雪的身子受不住莫前辈的治疗, 又哪能冷静分析事情原委, 只是将女儿不能如愿大好的责任统统推至向晚身上。陆羽雪又被妒忌冲昏了头,一心想着不能让表哥与向晚这么顺顺利利的踩她过河。本来还有个冷静的陆大人,不过他又怎么拗得过这对母女,在家说话向来没分量的他, 劝解无效, 也只能由着她们,再则女儿又失去救治的希望,也不知这一身病到底能拖多久,趁机尽快完婚,亦不为错,说不定一沾喜气,两新人都能大好。
两家想法一致, 那便是——大婚!
折兰勾玉没想到,向晚竟然主动说服他跟陆羽雪成亲。
“小晚……”他真是越来越不懂了,她难道真的不在乎他与别的女子大婚?
向晚微微一笑,忽又想起之前折兰夫人说的,“你劝莫前辈替小雪诊治,再劝他与小雪完婚”,她其实可以理解折兰夫人,也可以理解这一桩婚事。而且自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又遭遇玉杏画之变后,愈加明白她与折兰勾玉在一起,实在太难。她知道折兰勾玉的要求很是完美,正娶大婚,他想给她一切她该得的幸福与荣耀,可惜,现实不允许。
她不是不想介意,只是在她心里,孰轻孰重,她甚是分明。
“你真让我娶她?” 她不吃醋不妒忌不反对不难过也就罢了,竟然还支持,还主动说服他接受这桩婚事。折兰勾玉觉得自己有些受伤了。
她拉着他的手,细细把玩,浅浅笑:“兰陵虽不如金陵玉陵,不过它本就属于折兰家族,也该由你执掌管理才是。”
他的手反握住她,听她继续娓娓道:“不过一个虚名,于大家都有利。她久病在身,如今对这一切再清楚明白不过,还执意如此,就当是全了她的心愿,还能实现你最初的打算,双方长辈也能皆大欢喜。只要你不变心,我就有这份耐心等。我知你想给我最好的,可是有时候世俗的鸿沟跨越不容易,我们不妨选择避一避。这一桩婚事,你觉得对我是一种伤害,其实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话至此一顿,她眨着眼睛,说不出的狡黠,“不过你身中月见半魂,做某些事会传染,所以,不能去害人哦!”
还是介意的,折兰勾玉想,而且她刚才的一番话,显然再了解他不过。
婚事紧锣密鼓的筹备了起来。
向晚安安静静呆在主院,一种世外桃源的怡然心态。偶尔身体也会有不适反应,不过莫前辈就前脚后脚的跟在她身边,反反复复唠叨那么几句话:“话说我行医几十载,还是第一次照顾孕妇,也从未替人接生过孩子。”
每当这种时候,向晚总是笑:“到时候就麻烦前辈了。”
她是无妨的,前世的记忆搁在角落里,这样的时候总会发挥作用。她无妨,自然有人有妨,有妨的人非折兰勾玉莫属。
“接生的事,就不劳前辈了。”
莫前辈老脸一红,争一句:“胡小子,你师父一点也没说错你,什么事都比人想得复杂。”
向晚轻笑出声,只得安慰:“前辈莫要理他。你方才不是说我若生的是儿子,你就收他为徒么?”
“对啊对啊,我的衣钵就全看你肚子争不争气了。”一说这事,莫前辈就兴奋了,满脸红光。
向晚又笑:“若生的是闺女呢?”
“这……”
“不能这或那的,是闺女你也得收她为徒,不然我可不依。”她笑,拿莫前辈调侃,“前辈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子,根本不配当前辈的徒弟?”
莫前辈一怔,慌忙摆手否认:“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既如此,我便当前辈答应了。”向晚眉眼盈盈,偎在折兰勾玉怀里,说不出的柔美温婉。
主院花园里春阳暖暖,空气中已有春天的味道,不知不觉已是二月天了。钟离开始去学堂上学,而微生澈,自从她怀孕之后就再没看到过他。一如他来的时候,来时无通知,去时亦无告别。
或许他只是没与她告别。
他自是不会与她告别。
大婚定在三月三。
二月末的时候,乐正礼急匆匆赶来玉陵。他当然要来参加婚宴,不过这一次过来,又多了份逃避,所以来得早了几天。
恰折兰勾玉与向晚出府去杏花林,乐正礼晚了一步,闻此就在侍卫的指引下,也急吼吼的赶去杏花林。
子墨的速度不一般,再则向晚有了身孕,与折兰勾玉坐的是马车,马车悠悠至启明山脚下,两人方下马车,远远地见一骑飞驰而来,凑近,正是乐正礼。
“表哥……小晚……”飞身下马,气势不凡。
不过现在向晚有了身孕,折兰勾玉忍着怒气一揽向晚瞬间退到三米开外,才没让自己一掌将一时犹不能止步的子墨毙命。
“呃……表哥……”
折兰勾玉揽着向晚转身上山,扔下一句:“小晚现在有了身孕,不比寻常。”
乐正礼又回不过神来了。他只知表哥要完婚,却不知向晚怀孕之事。而且,向晚既有了身孕,表哥怎么可以还和别人大婚?
“表哥……”
向晚示意折兰勾玉先行一步,而她落后几步,待得与乐正礼并行,方对着他笑道:“婚事,也是我乐见其成的。”
“小晚……”
“有你这一声报屈,我已经很感动了,别让我觉得自己错过了良人。”她笑,有调侃的味道。
乐正礼脸上一红。这一刻亦是明白,向晚又与以往不同了。其实大家都在慢慢转变,只是这种转变是成熟,还是屈从,有时候却是连自己都不能明白。就像他,借这样一个机会,暂时给自己一个喘气的机会,回去封地,也同样得面临大婚的问题。
“有心事?”
他讪讪一笑,微微羞涩。向晚总是能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历来如此。
“说起来,今年你也该大婚了吧!”她感慨,低低叹一口气,因为想到金三佰。
他沉默,她扶了他胳膊,小心地往上走,似自言自语:“你也是在为这事烦恼么?”
他微微一震。她淡淡安慰,声音有一种让人定心的力量:“如果心里有结,就去找她吧,至少当面说清楚,也免得日后想来后悔。是错过,是继续,且看天意,看各自缘份。”
其实甚是显浅的道理,贵在她历来的不卑不亢与波澜不惊,清清淡淡,别有一翻透彻韵味。
他虽也明白这个道理,却是心有犹豫。如今被她浅浅一点,忽然就有了勇气。乐正礼侧过头定定看她,这样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只是从小到大,又分明让他感觉她娇柔表像下柔韧而又坚强的力量。
说话间,已至杏花林。
向晚松了乐正礼的手,缓步走近,展颜。
这一处杏林,可谓是她最爱的秘密花园。而今正是杏花时节,有别与之前,这一次,她不过甫站在杏林口,无风裙裾飘飘长发飞扬,万千杏树,竟是瞬间悄然绽放。
饶是折兰勾玉此前几年见过不少类似场景,这一次,还是小惊了下。而乐正礼,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了。
向晚心里也是震惊的。她并未用仙诀口令,这一回,杏花仙子的迹像愈加明显,简直到了不能忽视、亦无法遮掩的地步。
这不是好事!她心里泛起阵阵不安,一时竟不敢移步入林。
“小晚……”
向晚茫然转过头,失神之间也没听清刚才是折兰勾玉唤她,还是乐正礼。手紧握拳,才忍着没尝试仙法之力,身体却明显感觉回到了天界杏花仙子的时候,轻盈得不行。
“怎么了?”折兰勾玉眉微皱,向晚的脸色很不好。
向晚摇头,先是看向乐正礼,让他入林替她折几枝杏花,又看着他入林,方低低道:“无妨,可能真是如你所说,玉杏画碎了之后,总感觉有些异常。难道此前我真是被镇了三魂,如今魂归,杏仙的身份愈发明显了?”
他眼眸一深,虽不知她此前被贬前因后果,更不知七世丧命婚嫁之事,只是向晚若真曾被灵玉镇了三魂,只怕事情不简单。如此一想,他也不免有些忧色:“既是被贬,又怎么还会留有仙力法力?
向晚摇头,亦不明白。
“小晚?”他漂亮的眼眸蓦地半眯,用力握着她的手,不让她的视线有丝毫躲避,“你在担心什么?若是你恢复了仙力法力,会如何?”
向晚心一颤,摇头:“我也不知。”
她是真的不知。当初玉帝只说她被贬下凡,再次修行。可是怎么样才算修行?修行的终点在哪?修行的结果是什么?她一概不知。
“你是在害怕回天庭?”
他看到她眼里的惊色,愈加肯定:“为何不能动情,不能婚嫁,不能破封印?”
“师父……”她眼里的惊色更甚。
他怎么会知道这一些?
“其实你一早知道自己的身份,相信钟离梦中珈瑛大师的告诫,并谨为遵守,一丝一毫都不肯出了差错,你该是明白原因的。难道到了现在这样,小晚还是不愿意告诉我?”话至最后,情绪激动,他不由手抚胸口,脸色愈发苍白。
“师父……”她一惊,伸手去扶他。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她不是想让他伤心难过,她只是不知如何开口,亦害怕告诉他一切,会加重他负担。他已身中月见半魂,其实情况很不好,她不想他多担一份心,操一份劳。
“小晚……”他伸手摸她脸颊,淡淡安慰,“我没事。”
只是这淡淡三字“我没事”,蓦然让她情绪失控,一下子扑到他怀里,便大哭了起来。
她不该如此。她一向明白的,不该以这种自以为为他好的方式,隐瞒他真相。他不是一般的人,想瞒也根本瞒不住,她愈遮掩,他愈痛苦,猜忌与不安,其实才是对他最最不好的。
不知不觉,他已是对她甚是坦白,上回问他身体的事,三年五载,他亦从不忌讳,为何轮到她了,反倒不明白这理了。
“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流的是泪,也是这一段时间的惊与怕,“我不该瞒着师父……”
告诉他,与他一起承担,又何尝不是一件更好的事?
不远杏树下,乐正礼手执几枝杏花,远远看着折兰勾玉与向晚。
他当然不再年少青涩,知道向晚差他去折杏花,不过是有些话只能说给表哥听。只是这样哭泣的向晚,亦让他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