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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鼻山距巫山城不过一二里,山形雄浑,形如巨象长鼻。这倒也罢了,让众人目眩神迷,啧啧称奇的却是船刚刚驶近,碧绿清澈的大宁河水却忽然被绮雾笼罩,眼前霞光灿烂,金芒翻滚,直如云锦从天上铺至水面。岸上炊烟袅袅,捣衣女的砧声与歌声互相应和,又在绚烂中平添了几分安谧。
待众人都惊艳得差不多了,林宝槎才微笑着介绍道,这就是巫山八景之首的宁河晚渡。
美景当前,怎能少了风流王爷越怀远的歌吟?偏偏这一次他闷不作声,两眼盯着江水,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对小堇又一脸仰慕地去听叶秋隐说典故也居然视而不见了。
象鼻山上遥遥可见一角飞檐,当地人说那里就是神女庙,大号叫作瑶华夫人祠。据在船上已熟读《巫山县志》十五卷的叶秋隐称,瑶华夫人应是云华夫人之误,而这位云华夫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瑶姬了。这样一说,不仅小堇面露向往,其他人也颇有兴致,相约次日清晨上山一游。为避免一来一往耽搁时间,只得在山脚下暂住一晚。好在巫山人家朴实好客,眼下又是漕运的忙季,空屋总是有的一两间的。林宝槎亲自走了几户人家,总算将所有人都安置妥当了。
琉璃与罗家姐妹同住在一户姓杨的人家家中。三人同榻,睡得未免有些不自在。罗七巧收拾得倒是干净清爽,罗四凤却不仅带着药味,还有浓郁的头油香气。琉璃自幼独居一室,最不习惯的就是与人同席,如今受枕上这样一熏,折腾到半夜才勉强入眠。半梦半醒间听到低低的人语声,似是争执,却又模糊得不可分辨。醒来时身边空荡荡的,正在纳闷就听见推门声响,罗七巧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催她起身。
匆匆赶到约好的路口大槐树下后,琉璃才发现,自己居然还不是最晚的。锦衣玉食的越怀远睡了一夜草席自然早起不了。宛夫人也一边抱怨腰酸背痛,一边由小堇扶着慢慢走来。应当是一早就起身的罗四凤并没有与她和七巧两人同来,而是一个人姗姗来迟,裙角被露水打湿了大片。
林宝槎少不得将他们取笑了几句,又指着雷长垣道:“只有雷家兄弟守约,一大早就等在这里了。”
与雷长垣同住一屋的摩诃公子也微笑道:“怪道说,天亮时我一睁眼,已经不见雷家兄弟了。”
琉璃瞧着哥哥脚边一圈草木灰,情知这是他来得太早,为了避寒升的火堆。能让他这样在寒露中苦捱的,只怕就是昨日林宝槎的那句“宁早勿晚”了。虽然他们兄妹素来并不亲厚,此时也忍不住为之叹息一声。或者正如瑶华夫人祠前的联语所言:
夙愿佳期,岂独襄王能有梦?
朝云暮雨,应知神女本无心。
一行人游览一番,感叹一番,是不是也有借古人杯酒浇自己块垒的就不得而知了。下得山来又是黄昏。在似绮余霞中徘徊了一阵才恋恋不舍地来到渡头。
哪知撑船的人已在这里乱如热锅上的蚂蚁,见了林宝槎就急急禀道:“船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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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当日林宝槎也是像听故事众人这样,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接着在听到是所乘的小船不见后,又明显松了口气。
“哈,我还当是那个贝姑娘一个人留在宝船上使坏呢!”唐十九也松了口气。
“可不是?听见她一个人留在船上时我就想,这是一定要出事的。”唐十娘与七娘对视一下,很有默契地点点头。
琉璃也点点头。贝洁舲独自留在船上确实出事了,只是出事的是她自己。
尽管大家都催着要听贝洁舲出什么事,她还是坚持要从丢失的船讲起。
从宝船所在的大宁河渡口到象鼻山,他们所乘的是两条小船。撑船的船夫也是在宝船上干活的漕帮弟兄。年长叫王麻子,年轻些的叫鱼狗娃,都是林老鸹安排得可信之人。丢的那条船就是鱼狗娃撑的。说来事情也很简单。林宝槎一行因为要上山游玩所以起得大早。王麻子与鱼狗娃不用跟去,头天夜里难免就放纵些,多灌了几口黄汤。行船的人难得上岸,这也是林宝槎明白且默许的。
两人宿醉起来,已是日上三竿。鱼狗娃迷瞪着两眼,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王麻子忽的一拍他后脑勺:“船喃?”
说来也怪。两条船原本并排泊在渡头,都用拇指粗的缆绳栓住了的。那天夜里,王麻子同鱼狗娃在岸上吃饱喝足,走上一条船来又支起一口锅将河鲜与岸上新收的毛豆同煮,继续喝了起来。他们赌咒发誓其实喝得并不算多,至少王麻子的葫芦里还剩着一半。不知怎的就醉了过去,连近在咫尺的那条船是怎么丢的都全然不知。
“皇天在上,那结我的确是打结实了的!”鱼狗娃一脸土色,额头上全是黄豆大的汗珠。船一丢,王麻子和其他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船栓上了吗?”
越怀远摇摇折扇:“真怪,昨夜的风很小嘛。”
琉璃斜了他一眼:“你怎知道?”
越怀远还未回答,乔安娘就先掩口笑起来:“昨夜实在闷热,我推开窗子纳凉时恰巧瞥见一个影子驻在院子外。呀,不知是谁,又为谁,如此风露立中宵呢?”
乔安娘昨夜是与林宝槎夫妇一同借住在某户农家的。是谁为谁,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林宝槎夫妇未曾露出尴尬之色,雷长垣投向越怀远的目光却变得奇怪起来。琉璃隐隐觉得,那是一种饱含轻蔑,又微露炫耀的眼神。
越怀远自己似乎浑然不觉,只是叫道:“呀,不是被风吹走的,那就一定是被人偷了去!”
“还是个水上老手偷的。”雷恒看了看栓船的石桩,断言道。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那布满苔痕的红砂石桩上没有留下任何特殊痕迹。林宝槎却点头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