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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下人哆嗦着问:“二少爷,少爷被人带走,我们怎么办?”
一旁的贾欢狠狠瞪了这人一眼:“闭嘴!”随后,他又扭头劝霍玉:“二少爷,你不必担心,少爷他一定会没事的。”
霍玉摇摇头,说道:“我并没有担心哥哥,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等明儿个把事情都说开了,哥哥自然会回来的。”
贾欢会意,便让众人散去,自己则担忧地看了霍玉一眼,见自家二少爷一脸镇定的样子,叹了口气,也下去休息了。
霍玉一个人回到他与郭湛安的房间,也不点灯,一个人钻进凉透的被窝里,曲起双腿,双手环抱住膝盖,大口呼吸着郭湛安留在枕头上的气息。
他说的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什么例行公事,哪有例行公事半夜带着一群士兵上门把人“请走”的?霍玉心里明白,只怕府衙那边出了什么事,自家哥哥也牵涉其中,且轻易脱不了身。
霍玉不由慌神,往日里郭湛安虽然会教导他一些为人处世的方法,但官场中人心难测,关系网更是复杂得很,霍玉对此根本就是束手无策。
他辗转反侧了大半个晚上,一直到天蒙蒙亮了,才勉强撑着起床,结果脚一落地就扭了一下——大半个晚上心急如焚,头有些晕。
思来想去,霍玉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眼下他在许州没有门路,只有之前见过的姜言年值得信任,但姜言年如今应该在军营里,而他并不知道许州军营在哪。
霍玉喊来福全,吩咐他道:“你快去找徐老五,问他许州军营在哪里。你找到姜言年公子,告诉他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替我问问他有什么办法。”
福全好歹是从小跟着郭湛安,在京城中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他和贾欢一样,知道霍玉昨晚说的话不过是为了安稳众人而已,自家少爷恐怕是惹上大麻烦了。他不敢多说什么,急急领命去找徐老五。
霍玉又叫来武鑫,说道:“哥哥不在家,难免会有些小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几日就麻烦你们了,晚上加派一倍的人手巡逻,千万不能让某些老鼠钻了空子。”
武鑫是郭湛安从京城带到桐花县的,如今又跟着郭湛安来到了许州,同样是郭湛安的心腹。因此,霍玉相信他,并且把这重任交托与他。
武鑫因为之前霍玉半夜遭贼人刺伤而自觉惭愧,觉得是自己无能,错信了他人,结果看门的被人给收买了。又是他自己人手安排不当,才没有在霍玉遭袭时及时赶到,害得霍玉挨了好几处剑伤,在病床上躺了许久。如今霍玉将如此重任交付给他,他自然要办得妥当,当下说道:“二少爷放心,这几日别说人了,就是一只苍蝇,我也让它飞不进来!”
霍玉点点头,说道:“辛苦你了,快去安排吧。”
另一边,郭湛安半夜被黄明理带回府衙,并没有遭到严刑拷打,或者是威逼利诱,只是被“请”进了一个素净的房间,坐在房间里唯一一张桌子上,喝了大半个晚上的茶水。
郭湛安只当这是刻意的下马威,殊不知,京城来的这五名官员中,正发生着激烈的争吵。
何足道身为这次的负责官员,显然考虑得更加全面和深入。他并不赞成现在就把郭湛安带回府衙关押:“那些都只是牢头的一面之词,还不足以当成证据。郭湛安的确是上折子举报石果敢,但这也是因为石果敢的确做了这些事,罪证都找出来了,不能证明是郭湛安刻意要把石果敢拉下马,自己能够取而代之。”
另一个官员王开洋则说:“何大人此话差了!郭湛安此人心机颇深,野心极大。众位大人可还记得,郭湛安担任桐花县县令不过个把月的时间,就能闹出那么大的一桩案子,惹得陛下大发雷霆,柳相退居二线,岳安则成了丞相,把持六部。我听说,岳安负责审理这桩案子的时候,把柳相不少门人都打入大牢,草草审问后就定了罪名。只怕,这郭湛安与岳安暗自勾结,扶持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呢。”
何足道皱眉道:“王大人,你莫要忘了,郭湛安所呈的还有物证,并不是他的一面之词。那案子虽然是岳相审理,但参与的官员众多。如果我没记错,王大人你也参与其中。还是说,你也是所谓岳相合谋的同党之一么?”
王开洋被何足道问得哑口无言,怒道:“何大人如此针对于我,是铁了心要护着郭湛安么?不如我们上书一封,交由陛下处置如何?”
何足道自然是不以为意的,他大大方方地说道:“你我受陛下重托,却要上书给陛下决定,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当然,如果要上书给陛下,我也是不怕的。我还记得,王大人考中的那一届科举,恰好是柳元亨担任主考官。王大人,我说错了么?”
王开洋一愣,他虽是柳元亨当主考官那一年考中的科举,但他当时的名次只是在中间而已,并没有引得柳元亨的注意。他从翰林院从六品坐起,十年来凭着自己的毅力和谨慎坐到了如今的位置上,当中也没有柳元亨的助力。
若说他为何如此针对郭湛安,非要让郭湛安吃足苦头,不过是内心的嫉妒和忿恨作祟罢了——凭什么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子官路如此亨通,就算受到三皇子牵连,从翰林院学士贬到了穷地方做县令,还能这么快高升为许州通判。
黄明理在一旁看着,心中发笑。让牢头老蔡做伪证,诬陷郭湛安,就是他临时想到的主意。老蔡全家人的性命都在李绍锦的人的手里,不用担心他不听话。而至于其他狱卒,他们都有把柄在老蔡手中,当然也不必担心了。
本来黄明理只是想杀人灭口,所以给石果敢的毒药是李绍锦命人特制的。这毒药服下后两个时辰就消化掉的,而且仵作根本验不出中毒的迹象。
他原本想着,只要仵作验不出来石果敢的死因,那么何足道众人就只能把石果敢当成畏罪自杀来处理。至于如何自杀,随便编造一个看似合力的解释就成了,皇帝难道还能亲自来看不成?
当他看到何足道等人要追查石果敢真正死因时,黄明理心生一条毒计,派人传信给老蔡,让他和其他几个一起受审的狱卒通个气,一口咬定是郭湛安指使他们弄死的石果敢。
找不到物证,就只有这些活生生的人证,他就不信郭湛安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只不过,黄明理原本以为要说通这几个京中大官要花费不少心思与口舌,却没想到当中有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势必要咬死郭湛安,倒是省了他不少气力。
他自然是乐得推波助澜的,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二位大人,我们身负陛下重托,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内讧。依我看,这几个狱卒不可能无缘无故去诬陷郭湛安,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不过是小小的狱卒,哪里敢和郭湛安为敌?不过,何大人说的话也有道理,光凭几个狱卒的话,我们不能草率定罪。要我说,不如先讲郭湛安收押,等找到其他人证物证在来判定他的罪名也不迟。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王开洋第一个同意,另一个官员张浩宇思考了一会,也同意黄明理的意见。
何足道还是有些犹豫,说道:“若是找不出其他证据,难道要一直关押么?”
王开洋趁机张嘴讥讽:“看来何大人是铁了心要包庇郭湛安了么?”
何足道大怒,王开洋这话往大了说,分明就是在质疑他对当今皇帝的忠诚!他虽然欣赏郭湛安的才华,替郭湛安感到不值,但他见过有才华的年轻人如过江之鲫,自然不会为了一个郭湛安而让自己的声誉受损,便道:“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我就不插手了,也免得惹来是非。各位大人,你们看着办吧。”
如此一来,没有表态的便只剩下魏子辰一人了。
他也不急,沉着一张脸想了许久,才豁然一笑:“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如果郭湛安逃不过这一劫,那这人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探花郎而已,死了也就死了,与他魏子辰无关。
如果郭湛安有办法把自己从狱里捞出来,那这年轻人铁定不是池中之物,早晚有一天会一飞冲天。日后,自己也可以对郭湛安多多照拂,结个善缘。
众人说定,何足道不再插手此事,王开洋因为之前的争吵,为了避嫌,也做出和何足道一样的决定。
魏子辰有心要看郭湛安会如何应对,自然是不会插手此事。而张浩宇手头上还有不少卷宗要梳理,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全力调查此事。
如此一来,黄明理顺理成章地成了这件事的负责人。
对此,黄明理很是满意,表面上说着诸如“一定会秉公办理,不负陛下与各位大人信任”之类的场面话,心里却早就想好了如何定郭湛安的罪,又如何趁机让李绍钧一派受到牵连,失去皇帝的信任,让四皇子李绍锦东山再起。
另一边,霍玉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桌子上的白纸皱眉沉思。
自家哥哥来许州不到两个月,得罪的人大多都是石果敢一派的。石果敢如今已经被关在大牢里面,但他在许州经营了五年,可不是郭湛安可以比拟的。在许州,他的人脉肯定比自家哥哥多,说不准就是什么人暗地里做了些什么,陷害了郭湛安。
只是,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人大半夜把郭湛安从家中带走呢?
霍玉想不明白——虽然郭湛安平日里会和他说起官场上的事情,但石果敢这件事一来事关紧要,牵连颇广;二来这件事尚未盖棺定论,郭湛安不欲提前声张,所以并没有告诉霍玉太多内容。
因此,霍玉只知道如今石果敢已经下狱,知府一职怕是做到头了。他只当是石果敢的心腹刻意报复,想帮助石果敢翻身,却不知道石果敢已经死在狱中,而且当中有黄明理作祟,他是铁了心要将郭湛安置于死地!
霍玉虽不知道内情,但他细细想来,自从石果敢被自家哥哥参了一本之后,郭湛安平日里虽然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还让不少下人以为这位大少爷不好相处,但霍玉知道,郭湛安的心情一直很好。
若说有反常,那就只有昨天两人烤肉的时候,贾欢突然出现,在郭湛安耳边说了几句,自家哥哥目光有一瞬间的诧异。
对了,就是这个了!
霍玉只觉得自己原本纷乱复杂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急忙喊来贾欢,问他:“昨天是谁来拜访哥哥,又说了什么?”
贾欢知道自家少爷并不想让霍玉牵扯进去,但他是郭湛安的心腹,没有什么比郭湛安的安危更加重要了,便顾不上别的,回答道:“是府衙里一个叫郝运的人,他是少爷在府衙中使唤的,算得上是少爷得用的人。他和少爷密谈了一会,我就守在门口,具体内容我是不知道的。”
如果是平时,霍玉肯定不会绕过郭湛安和郝运联系,但眼下他只有这么一条路了,说道:“你知道郝运现在身在何处么?快点把他找来,我有话要问他。”
贾欢点点头,速速领命去了。
霍玉长出一口气,却没有感到片刻轻松,反而觉得身上的重压愈发难以承受,一下子就坐倒在桌子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背后早就被汗水浸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