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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戎取出水囊,喝了口水,开口说道:
“端木家被屠戮,我立誓寻仇;后来据可信消息,宇文黑泰将出现在西北道;我便遣散门人,只身在西南道刺杀宇文黑泰,他披了铁甲三重,我的梦刀诀,虽透得三层铁甲,但尚差之半寸剖心,胡卒渐至,我只得先逃脱,再寻觅报仇机会。后来宇文黑泰死了,他的侄子宇文萨保继承了兵马财货,害怕我那击破三重铁甲的刀法,又害怕我再寻屠戮端木氏门下子弟之仇,身为宇文黑泰子弟,半年不敢出军营。好歹寻得了我的故交慕容绍毅,做中讲和。”
剑夫道:“先生之威,令胡酋丧胆如此,诚不虚也。”
羊河说道:“听乳母讲过,徒儿幼年之时,师父去救徒儿,曾以刀立誓:若宇文黑泰再做害人子弟之事,必取了他的性命。果然,宇文黑泰为了宝货,还是逃不过师父的誓杀。”
端木策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慕容氏道:‘向日击江州者,魁首乃宇文泰,已被先生刺于西北道上,伤重染疾,不治而死,不是宇文萨保所为;那时宇文萨保据防北关,未入江州,更没有斩杀先生门下子弟一人,端木先生可以放过他吗?’我对慕容氏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从来不屠戮无辜。’
慕容氏又道:‘先生之财货,乱兵夺取,宇文萨保想要筹措偿还,请问先生折损多少?必如数奉还。’
我说:‘端木氏之财,取之天下,数代巨富;如今尽散天下,也是天数。我丝毫不索,只是端木氏的籍谱,是先祖子贡君所传,不可丢失。若寻得此谱,我必然不再寻仇。’
后来,慕容氏再登门,说道:‘宇文萨保已查清,宇文泰入寇江东,只取宝货,又被镇南大将军陈霸先追袭,图籍字画,胡卒都抛了,而那镇南大将军的侄子陈蒨,有大才,明图籍,当时充作先锋,首先挥军攻入江州城,或为其所掳。’
我听说陈蒨当了皇帝,为了寻回籍谱,便趁夜潜入台城,内苑殿多,不知何处寻觅那陈蒨。就劫持了一宫女,让她引路,带我去找陈蒨,那宫女竟然使诈,引我进入侍卫休憩的地方。我从来不杀妇孺,让她自己逃命去,不想那宫女袖里掣出短刀,从身后一刀刺背。我感觉兵刃入体,电光火石之间,即刻前跃躲避,此刀依然入骨,若迟得半分,我一定会被扎个透心凉。
侍卫蜂拥而至,我击退数十,惊动侍卫越聚越多,我决意突围,连施重手伤其二十多人,皆断筋削足、剖肋碎脉之伤,但身上也带了几道伤痕,心知久战不利,刚要出杀招闯了出去,忽闻一声呵斥,众人皆退,那皇帝陈蒨,亲自带人过来了。
陈蒨问我:‘朕与尔何仇?夤夜入宫,所欲为何?’
我说:‘因先祖所传遗物,被阁下所掳,故来讨要,非为刺王杀驾。’
陈蒨说道:‘朕怜汝勇,故不欲取汝性命,令人住手。纵汝勇绝,然岂能入内苑行凶?汝之勇,比荆轲如何?未见其刺秦王成功。如此侍卫,尚令汝重创如斯,朕卧榻之外,尚有绝顶高手三十六,汝若讨要失物,自当告于建康府,朕之法度,昭之天下,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汝认定朕掠汝之物,建康府上奏后,朕自拨还之。然朕自问勒兵十余年,无敢劫掠者;汝若胡说,必以诬告论处。’
我说:‘失物乃吾祖端木贡之籍谱也,胡卒入江州,唯图宝货,若有遗失,阁下喜集图书,当为阁下所掠。’
陈蒨说道:‘昔日元皇江州城被攻破之时,焚尽馆藏图书十四万卷,朕痛心之。闻有内侍私藏图籍而逃亡,恐再散失。因此悬赏令出得内苑一书者,赏银百两;有破落户取民间之书,凡纸张类古者,皆冒充请赏。朕以千金买骨之诚,悉数收购整理。汝之图籍,既传之于端木贡,必痕古,或被破落户趁乱登堂入室,搜之以领赏也。’
于是陈蒨令内官检阅图籍,果然搜得先祖之图谱。对我说:‘朕购得赃物,按律当罚没官府,发放原主。今原主在侧,就不劳府吏,先生可以把它带回去。’我就灯影下看那宫女,螓首蛾眉、极尽妖娆,再细细观察,原是男儿之身,想来我纵横江湖三十余载,竟遭其所暗算,盛怒之下,问其名姓,其回答说:‘在下韩子高也。’正欲发作,陈蒨说道:‘看汝心忧先祖遗物之面,汝可速去,若不执汝,伤朕威仪。三刻后,即全力缉捕。’
我出城后,胡乱包裹下伤口,直赴入魏,始得疗伤,不意被令徒缉捕。”
言毕,解开随身包袱,果见一锦盒,当众打开,乃一本古书,封皮上写“子贡家谱”。韩老大皱眉道:“兀那文帝,自己纵放了,却悬赏让我等缉捕,定料定了天下擒杀前辈者,寥寥无几,让我们自讨没趣。”
众人皆笑。
剑夫对成庸说:“乖孙,自建康一别,未得传授你一招半式,今日相逢,可随我入剑庐,好好传授你一番。”成庸大喜,跪地再谢。
端木戎对端木策、羊河说:“向日使你二人携艺出师,以抗胡虏,救护汉民,可遵之否?”端木策道:“男离家后,就江州投了襄王,做了个裨将,三年之内,随其南征北战,手刃之胡虏,不下千计,唯隐藏功名,不求俸禄,世所不闻也。”羊河亦拜禀道:“徒自侯景入寇,大小十余战,所阵斩者,亦数千之众。”
端木戎道:“为师门下,唯你二人刀法最高,令你二人去斩胡虏之时,尚有不舍,如今师门崩溃于江东,子弟死伤殆尽,却保得一嗣及高徒,可谓胡人极恶,杀之则为福报,天道昭彰也。”
顿了一顿,又道:“你二人之刀,全力施为,偷袭之下,竟不敌裴先生仓皇之一剑,尚需磨砺,你二人要随我投东州吗?孟家与端木家,累世通好,孟修仁处,可暂栖身,顺便督促汝二人精进。”
端木策道:“男必随父亲前往,觅地安歇,按谱籍再建家庙牌位,延续端木家祭祀。”
羊河跪禀道:“恕弟子心愿未了,待诸事了结,必入东州,聆听教诲。”
端木戎道:“收汝为徒,乃令尊托付,为求授艺,而非束缚。汝天资聪颖,忠厚敦谨,乃为师门中刀法最精者,可借汝刀谱,闲暇之余勤研习之,待练纯熟,当还之于端木氏。”
羊河再拜洒涕,端木戎父子作别众人,飘然去了。
剑夫道:“徒儿,可带汝朋友共入剑庐安歇。”
羊河、徐太医谢道:“我等已有歇处,承前辈挂念,晚辈心领。”
韩老大却道:“我愿随成兄而去,也可习得一招半式,来日报那端木老儿打落楼下之仇。”
剑夫冷哼一声,道:“夜郎自大,莫过于此。你再练十年,也破不了端木先生的梦刀诀。”言毕引成庸先走。韩老大吐了吐舌头,拱手道:“羊兄,徐兄,来日再见。”急忙跟着去了。
羊河、徐太医送各位去了,两人也翻身上马,消失在树林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