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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陈昌在北周,淡泊度日,却迎着安城王陈顼,带着几名童仆,打马寻来。见了陈昌,下马拜泣:“昌哥哥,叔父突然崩殂,蒨哥哥派小弟前来报丧,请哥哥回去继承大统。”
陈昌听闻陈霸先去世,引动天伦之情,伤心欲绝,打马直奔建康,直到江畔,弃马登舟,只见侍中陈安都早已备船在江岸,拱手道:“下官奉旨,迎接二位王爷,请二位王爷登舟,共入建康。”
原来陈蒨受了遗诏,登基为帝,安排后事。司礼监礼官来告:“若要安置武皇后事,其亲子虽然被逐出门楣,武皇不认他为子,他又岂可不认武皇为父?怎能不召来?”
陈蒨倒也是个孝顺的,想道:“叔父去逝,若不告诉昌弟,日后免不得落埋怨。”当下说道:“卿所奏甚是。可令安城王陈顼去报丧,其他人去,朕也不放心。”
而陈蒨、陈顼和陈昌,是叔伯兄弟,侯景之乱时,镇守京口,周济后勤粮草,虽未建下战功,但勤王事成,却少不了他周济粮草、轮输转运调度的苦劳。后来陈霸先登基,封他为安城王,令他入朝处理户部之事。陈顼有内秀、怀大才,尤其对于户部的钱粮掌管,处置的井井有条,国库也日益充盈。
陈顼领旨而去,适逢陈昌寄了家书至,询问陈霸先饮食起居之事,再三告诫:“家父常年征伐,劳心费力;近日弟心惊肉跳,常患噩梦,若有不虞,恳请吾兄千万告知。”
陈蒨想:“昌弟身为叔父亲子,要来灵前继承了皇位去吧。”刚当了几天皇帝,却又不舍,但又没有理由不还给人家,心情不佳,命人置酒解闷。内侍韩子高与侯安都见陈蒨不快,劝道:“吾皇节哀,切莫借酒浇愁;武皇尚在停灵,大事还需吾皇张罗。”
陈蒨乘醉,说道:“不要称我为皇,等陈昌回来,我安心做个藩王,去个藩国悠闲养老,也就知足了。”
韩子高说:“世子即便回来,也不一定要占了王位,吾皇何必如此忧虑?”
侯安都急欲建功,说道:“自古以来,若非朝中有佞臣,哪有受了诏书而做不了天子的?微臣恳请奉旨去接安城王与世子回来。”
陈蒨叹气,说道:“你去办吧。好歹让他见叔父最后一面,皇位之事,待武皇入土为安后,再做计较不迟;我与陈顼陈昌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断不能因为皇位而反目。”
侯安都领旨去了,陈蒨意兴阑珊,撤了酒席,令韩子高侍寝不提。
当下侯安都在江岸渡口等到夜晚,才接着陈顼和陈昌,两人并不疑心,只是催促开船。到了江心,侯安都大喊道:“武皇显灵了,看那水中,不是武皇乘龙而至?”
陈顼和陈昌大惊,连忙跑到船头查看,冷不防侯安都在身后,一把把陈昌推入水中,江浪急卷,陈昌挣扎了一阵,随即被夜色和浪花淹没。
陈顼吃了一惊,问道:“侯侍中何故如此?”
侯安都说:“世子失足落水,干下官何事?”
陈顼说:“可速派人打捞。”自己先把战甲脱了下来,吆喝从属,就要去救。
侯安都扯住衣角说:“安城王且慢。文帝刚刚登基,忌惮陈昌为武帝亲子,文帝又素来仁善,不想派人暗害了,内心挣扎,正是两难;如今世子坠江淹死,安城王若把他救活了,文帝将会怎么对付你?”
陈顼说:“吾等三人,同气连枝,自小交好,即便文帝,也不会为了皇位去害了世子;况且世子早就被剥夺姓氏,再继大统,则名不正言不顺,他素来聪睿,又怎会落个不敬先帝之名,去夺皇位?”言毕敛衣就要赴江去救。
侯安都一把抱住,说道:“安城王容禀:自古为了皇位手足相残的事情还少吗?如今文帝受遗诏登基,名正言顺;世子再三催问武帝身体状况,已是大不敬,更以亲子自居,文帝岂能容忍?虽然文帝与二位一直交好,但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夜黑浪高,安城王请入舱中避风,免得也失足跌落。”
陈顼吃了一惊,想道:“他如此威胁我,在他的船上,我与他争辩什么?待入了建康,再去为陈昌伸冤。”又想道:“我们兄弟三人,自小生活在漓江岸畔,虽然春寒尚在,这长江未必奈何得了陈昌。再看文帝如何处置,若果真是他授意侯安都作下此事,我还是趁早投魏,免得落个陈昌的下场。”
于是说道:“也罢,船头失足,也是常有的事;我们二人联名上表,表奏文帝,就说世子失足坠江而亡罢。”
侯安都大喜,说道:“文帝自然会感激安城王,有安城王作证,也显得下官用心。”连夜秉烛,写了表彰,用了印信,靠岸之后,先令人送入建康去了。
文帝与韩子高刚刚睡醒,中官来报:“有安城王与侯侍中急奏,以加急文书传入建康,吾皇,您看······”
文帝推开韩子高,披衣而坐,见了噩耗,已是心知肚明,心下大惊,问道:“谁令侯安都做下此事?”
韩子高已经穿好衣服,跪地说:“昨夜吾皇酒醉,担忧陈昌世子回来取了皇位,侯安都讨了旨意,说是迎接,没成想做出这种大事。”
文帝说道:“莫非真是失足跌死?为何安城王也联名奏表?”
韩子高说:“等侯侍中和安城王回来,便知曲直。”
文帝悲伤不已,严令建康府府尹华皎,带人沿江打捞;再备了香火纸马,沿江祭奠,一直祭奠了三日,也未曾寻着。而礼官催促:“停灵已久,时值早春,不可再停。”
文帝只好归来,领着陈顼开了皇陵,把陈霸先葬了;再于左傍起了衣冠冢,把陈昌的盘缠行李埋入,刻碑为记。
丧事办完,文帝带了韩子高,密访安城王府,陈顼接驾,把那晚的事情如实相告,说道:“臣弟不信,皇兄为了皇位,去谋害了陈昌哥哥。如果皇兄真的如此看重皇位,就把臣弟也赐死了,从此高枕无忧,再也不怕被人谋了皇位去。”
文帝无地自容,韩子高连忙跪地说:“安城王错怪吾皇了;臣身为内侍将军,贴身服侍吾皇,侯安都讨旨之时,正侍奉在侧;侯安都揣测圣意,擅自而为,搬弄是非,不干吾皇事。”
陈顼说:“臣弟也不信吾皇狠心如此,韩将军作证,足以落实侯安都擅自做主、杀灭亲王,即便陈昌侥幸逃脱此难,也是死罪。请吾皇为陈昌哥哥伸冤。”
文帝拔剑,削发一缕为誓:“若不得为陈昌报仇,吾头当如此发。”
韩子高连忙劝道:“侯安都掌管六卫兵马,急切动不得;可慢慢削弱兵权,再行报仇。”
三人就桌前筹划。侯安都上下其手,做下此事,文帝又加意褒奖,心想:“陈蒨如此可欺!陈顼若此畏祸!陈氏窃夺萧氏皇位,得位不正,吾侯氏岂又做不得皇帝?”渐有反意,逐渐勾连收买朝廷上下,甚至趁着重云殿纵火,擅自带将士闯入殿内,试探文帝。
殊不知自己早被文帝盯严,所作所为都在文帝股掌之中,安城王去找了几名侯安都联络的官员,说道:“侯安都要反,若知情不报,形同附逆;吾皇令我来找你们,不忍误了君臣之情。”
各位官员大惊,争先首告,天嘉四年,侯安都谋反未遂,被陈顼擒入宫中,陈文帝亲自斩其首级,祭于陈昌衣冠冢前——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