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老军功

二马二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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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能把晓连环完本一部小说是一大遗憾。有了大纲并码了五万字,蜻蜓,苏妤高度肯定离大神不远。林路清楚,自己菜鸟一枚还在战战学步。

    林路的培训课已完成了两篇习作的口头意见,两篇习作的签阅修改。关键的两篇习作拆散重写是提升的重要一课。林路把老师拆散后的重组文字与他的初稿一比较,醍醐灌顶领悟了不少真谛。

    迷上网络小说的林路将贯彻始终。他从一本成语词典起步,到后来神采飞扬,倚马千言,有直接勤奋的因素,也少不了历史系和新闻系的两位红颜知己。

    在前面有关林路写作的章节里,我们看到新手在用一柄电焊枪组合文字。他大脑里满满的成语,老用四个字阐述一个问题。问题不是一句成语能够说清楚,便出现成语的堆砌。这对他语言的拓展是一种禁锢,并显得机械生硬。

    在《有一座山》里,他在山顶视线向下。不管是小说还是散文,应该有许多内容展现在文采的抒写中。可是林路只看见了村长的高房子和他家宽敞的猪圈。他企图用一句成语表现完农村的生活面貌,企图用一个意向性的短词“炊烟”就把农村的景象概括进他的视野。他因此看到“柴火烟冒起的时候,全村人在轰轰烈烈地生活”。

    逻辑思维遍布全文却对形象思维重视不够。一切感受和知觉均用逻辑进行推绎,整篇文章全是节奏不变的交代和叙述,看不到静止处的描写和细节的挑剔。这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但林路的进步很快是有根据的。

    林路艰难读完《雌性的草地》,零乱中人物的剪影带着他们苍凉的命运和魔性语言走来,潜移默化对林路今后“小说人物”这个素语的理解有着巨大的启示。当代作家第代着冬的短篇小说又教他怎样把故事从严肃的教条中挪用到趣味的生活里。然后,他又发现了“创作灵感”的存在。

    容易激起他创作灵感的是音乐。场景和人物一旦踩着与音乐旋律一致的步伐走来,文字出现跳跃。这个时候,他特别不差交待故事的逻辑思维和表现场景的形象思维。他读的名著中的一些句子自觉改头换面来到他的文句中,被他陌生地接受成他的语言,在纸上虫子一样扭动。

    到了这一步,我们很少听到林路讲话带成语。

    林路牢记课堂的教导:写自己熟悉的生活。

    他第二篇给老师拆写的习作题目叫《到南方寻找喜鹊》,写的是他村里的一位老军功。如果不是捧起了书,林路许多的过往会如他逛过的商场和街市,在流水的日子里被淡忘。文学的力量,让他拾取这些琐事时看到了它们内在的光芒。

    如今,老军功不在了。村里人都说他死在了南方,死在了小花大奎这两只喜鹊的居住地。可林路不这样认为。

    老军功离开村子的时候年过七旬,十几年过去,儿子四方寻找无果。无果不等于泯灭人间。人间有他一手造的石头屋,依一棵百年银杏树。他的一群士兵长大了。他迟早要回来吹响他的冲锋号,穿上老军装,在银杏树下他的石头门前,重振他的队伍。他喊出沙哑恶狠的口令:立正——稍息!林路相信这一天的到来。

    老军功的名字在户口本和身份证上,村里人从不叫他这个领抚恤金医疗费才派上用场的名字。老军功叫在口上荣耀有份量。村子因这三个字,最早派驻了医疗点,最早铺上了水泥路,也最早建起了一所希望小学。

    林路在这所希望小学读完六年级。六年里,他除了在学校听老军功作报告,暑假也要被老军功捉去军训。

    老军功抗美援朝时的老军装,土黄哔叽人字斜纹布。现在生产这种布的机器回炉了三次,鲜红的铁水流出来变为无数种别的机器。有人来向老军功收购不成冒充拿去拍电影,立字据留押金,被村长带人赶走。

    老军功胸前一块七字贴布:“中国人民志愿军”。字迹漫漶处蘸墨汁洇出粗大笔划。这还不够振作。两枚军功章和一枚纪念章,从硝烟的历史盒盖里取出来。炮弹,机枪,手榴弹,占领高地,摧毁碉堡,坦克,战机,这些战争的内容集结在三枚勋章上,夺目着一代人的伟岸身影。三块弹片似的遗留被众多的手抚摸过,掂量过,它们还有余热。一身雪披在老军功身上,这一处会冒蒸汽,滴答成水。三块勋章永不被凛冽凝固。

    村里有老军功,等于开进了坦克,停降了战机,挖出了战壕。随时响起军号,发起冲锋,使得村里人与外村人的嚼舌中占据了上风。时常是“我们村的老军功”。然后又如自己上过战场一般,有板有眼地照搬老军功的手势和语调,道来抗美援朝的开战时期,打了两年零九个月。美国用F-86佩刀式战斗机,中国用苏联支持的米格15战斗机。

    到了老军功头脑有点问题的时候,他在他石头屋旁的百年银杏树上要搭一个哨楼,用以瞭望敌人的阵地。

    他要村长给他派发木头和劳力。钱他先垫上,最后再由中央军委来支付。

    村长背后嘀咕,一条河被嘀咕得全冒气泡。但在老军功面前,却是一脸的严肃,因为老军功把他任命为了连长:

    周孝光!

    村长立正:到!

    你连派两个战士上山砍树,三天内把炮楼搭好,以防敌人偷袭!

    是!村长跑步而去。

    哨楼搭起了,像一个擎天的蘑菇。一溜梯步绕树而上,大小孩子欢呼雀跃,他们看到了童话里的故事。军号声到了高空嘹亮,把附近村子的人吹来,立在哨楼下呆滞,说这塔拿来做什么用,老军功该吃药了。村里人不相信中央军委会来报销这样的开销,不过,他的儿子会来给钱。儿子在省城开公司做生意,要把老军功接去打太极拳。

    老军功被强迫拉去过一次,不几天就偷跑回来。说那太极拳动不动就运周天讲武德却尽做着偷鸡摸狗的动作,发誓再也不去那个人海茫茫的地方。儿子的小车再出现在进村的路上,就有眼线飞跑回来给老军功报信。老军功迅速躲进稻草树里,掏开一个洞,看着儿子在石头屋前跺足捶胸。儿子把钱塞进石头屋,哗啦一声洒在屋里,无可奈何离去。老军功钻出草树来到村口,看见儿子开走的小车吹起一屁股尘土,向村里人说:

    鬼子走了。

    都笑。笑老军功将自己的儿子叫鬼子。

    老军功说你们的儿子女儿也是鬼子,也要来抓你们进城去的。村里人齐说,我们也是不会去的,去了活受罪。这以后村里都把来要自己进城的儿女们叫鬼子。每一个被抓进城又回来的人痛心疾首看着荒芜的田地,控诉城里这不好那不好时,老军功更坚定守在石头屋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