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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
颜熙攘推开朝暮殿的大门，屋里没有多少人在服侍，也不像他的轩斜庭那般热闹，常年炼丹使得满是烟火气。
周遭一切似乎都是空荡荡的，甫一打开门就透出萧瑟。
唯有庭院里的恻隐花，红红艳艳，好歹添了些活气。
松酒在前提着烛灯引着他往卧房去一边说:“他把院子里的桃树下埋了27万年的酒都挖出来了，我害怕他再喝身子受不住。”
颜熙攘跟随他前行到朝暮殿的最深处，推开门，一室酒香就扑鼻而来。
满室清冷，月光如华，映着他身着的白衣更加孤绝，却仍旧免不了俗。
颜熙攘重重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轻轻坐在了他身旁，就听得他喃喃:“阿颜，你说情这字可真叫人伤心。碰不得，想不得，怨不得。不碰还好，要是碰了就是你发狂发疯，犹如百万蚁虫蚀食你的心，为什么必须是她呢?
“命中注定吧。”
“可是我舍不得啊。”
我舍不得眼睁睁见你去跟别人在一起，只空留我一人守着空洞的记忆。
这世间情字，就好似一杯毒酒，虽不封喉，却一饮即亡。
“你说我，怎么……怎么就非她不可了……怎么就想得发疯。”
他说着说着就慢慢趴下睡着了。
颜熙攘冲着门外喊到:“不用躲了，进来吧，醉了个透，没十天半个月醒不了。”
一人推开卧房门，悠悠走进来。
是宋寒霜。
“唉，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宋寒霜把宋煦贴身紧紧放着的赤红妖丹拿了出来，也紧紧收好，放在一个小匣子里才说:“我不想要哥哥独自一人的死去，我把她的妖丹还给她，叫她转世重生，扯平吧。”
她说完后怔怔闻着酒香，随意坐在凳子上，端起一杯酒就喝了个干净。
像他哥哥一样决绝又让人心疼。
很久之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轻飘，出口刹那便消散在漆黑的夜色里:“当年我知道了小灿然的母亲便是狐族妖后，是杀了我和哥哥父亲母亲的宿仇，是我做梦都想千刀万剐的人。我就受不住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又一口喝掉一大杯酒，一滴泪从眼角悄悄滑落，在满室月光中晶莹剔透。
“我当时不信，我反反复复追问江玖玥，一直到她都不耐烦了。我不敢相信，我做梦都想让她体会离别之苦的人，是我哥哥喜欢的人，是我认定的嫂嫂。”
见她还要端酒，颜熙攘连忙想止住她却被推开，无事，我酒量比我哥好的多。
“你也知道我的母亲温朝烟原型是桃树，她是桃林花主，是满山遍野的明丽，是入骨的温柔。当年我父亲宋暮容苦苦追在她身后那么多年才叫她看他一眼。当初天庭上的人都嫉妒死了他娶了那么温柔好看的妻子。”
“噗，说来也好笑，谁也想不到白龙和桃树，能生出塬鸢树和粉嫩的锦鲤来。”
“当时天庭里的大仙都羡慕这一对神仙眷侣，小仙羡慕我和哥哥。他俩永远恩爱如初；我们不需要勤奋学习，不需要刻苦读书，没有父母感情不和之类的心酸。
“我们无忧无虑，口袋里总有吃不完的糖果和甜蜜。每年还能走娘家，在山里跑着玩。”
“母亲总是会嗔怒父亲，父亲总是会在一边乖乖听着一边看着我们笑吟吟看着我们两个孩子玩闹。”
“清晨我和哥哥跟父亲练剑，白天上课，晚上回去母亲就做好了甜甜的糕点。
“我父亲真真是个好男人，他不纳妾，不花心，一心一意爱着我母亲。那毕竟是他年少的喜欢。可惜所有的一切，都毁在新雪初降的那一天。”
宋寒霜说到这终于忍不住了，泪水长流，哽咽不止。
“母亲还说回来要给我折梅花，陪我打雪人，我们欺负死父亲。”
我还等着她呢。她怎么能食言。
她还说要补我父亲在她身后默默跟随的岁月，要陪他白头，共朝暮，怎么能食言?
……
后来我和哥哥在姑父姑母这里长大，因着父亲母亲大人的地位，也因着姑父姑母的荣华，从小顺风顺水，锦食无忧。哥哥从小天赋异禀，把母亲父亲的优点学了个遍，母亲父亲亡故后每天忙得很。
每天埋身在无休止的练剑和法术上，似乎再没有什么别的乐趣了。
我们是过的好，可是，毕竟我们没有双亲啊，即便姑父姑母对我们视如己出，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宝贝，我们总不能破坏他们的安好和乐。
每夜都在想，每夜都梦不到。
奇怪的很，涯的住白天的孤独，却承受不了夜晚铺天盖地的思念。
哥哥比我大两万岁，他对父母的记忆只会更多，不会更少，可我天天和他在一起，从未见他失望落寞。本以为他心冷，不在意，可有一次他考试发挥的不好，被学究批评时也一个人偷偷躲在祠堂哭。哭完还抹干净眼泪，怕我也伤心。
他再怎么故作成熟，当年也也只是个孩子啊。
他去学究处去上学，别的小孩都讨厌他天赋异禀，就嘲笑他说没人要，小孤儿。他当时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拎起剑打的对方改口重新做人。
后来的事你都该了解了。
他越来越大，性格越来越像母亲，温柔又和煦。
后来你又铁心要闯入我们两个人之间，可我真的感谢你，你温暖了我和哥哥很多很多。
后来哥哥只身一人去杀了当年和父亲母亲死亡有关的所有妖物，被贬去受罚，可命运这东西直教人心寒，他却爱上了罪魁祸首。
他知道真相后下不了手。天帝便以我为挟，逼他杀了小灿然。
他以27万年的服刑保小灿然一命，只挖了丹，还把丹私藏着，惹姑母伤心。
可我知道以小灿然的性格必要和他不死不休，就偷偷喂她吃了忘情丹，想着她没了记忆一定会走出荒漠，去找别人，叫哥哥心安。
可她居然一等就等27万年，一直等到我哥哥从幽禁阁服刑出来。还是要他死。
兜兜转转，寻寻觅觅。
“其实我早就知道哥哥虽然表面明朗坦荡，没有什么阴霾，但是内心早就是万里冰川。”
所以说似乎一切都是决定好的。
他高居于众神之上，他游离于衣香鬓影之中，他在烟火人间中炼就一身外壳。
他睥睨凡尘，他浮白载笔，他游离于不动心的尘世。
却有鲜为人知孤独与悲苦。
众人皆对他恭敬有加，只敢高高仰望。
可唯有那一只狐狸，带着张扬跋扈和鲜活秾丽走进他的生活。
宋煦是小狐狸的春阳，而小狐狸又未必不是宋煦的救赎。
山止川行，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