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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山药】
“片坡都是钱,就看你舍不舍得花那工夫。”这是阿婆常向我们说起的一句话,而她本人对此的实践也从未停止。
“我在屋里待不住。”
“我一闲着就会冒出个病来,忙着我倒是觉得舒坦。”
“我就是个劳碌命。”
每次天下雨,阿婆总会在我身前身后说点类似上面的那些话,而我在头天晚上,总会这样回答她:
“婆,明天有小雨!”
“怎么又有雨?嘿!又想骗我。”
“我骗您干什么,您来看:明天小雨;后天中雨;外天阵雨!”
然后呢,她总会说:“等明天早上再看看吧。”
有时我倒真想天下雨,想让她在家休息个个把天。
她进山找山药,都是早早地出;晚晚地归。我早上硬塞进她口袋里的一瓶奶,多是被她带回来;到吃晚饭时,她人还没来得及坐下,手就从衣兜里掏出那瓶奶,然后往饭桌上一放。
“您怎么没喝?”
“哪还顾得上哦。”
“你快把它喝了。”
……
阿婆的胆子并不大,然而她每次进山寻药,却非得走很远很远,入一个又一个的暗林子。她晚上回家就会对我讲:某某林子黑得要命;脚边突然溜走的蛇——青竹飙或是菜花蛇,也有可能是“野鸡耗”。时而也有人来邀她进山寻草药,但多半还是她独往。
“近处都被人采光了。”
“早点回来。”我说。
【二、田边的桐子树】
过了东山垭,走大土路,被狗声催着别了一幢小楼。阿婆背着我走着,两边相迎又向我们作别的,是深绿色的庄稼;庄稼顺而依着片柏树林子,林中有两座坟,坟俯视着一弯清水堰塘,堰塘载着一串儿鸭声,偶尔还冒出一群土匪狗子。
柏林前。
“婆,路上有好多小青蛙!”
“嗯!都是从下边的小河里跳出来的……”
“松儿,你在这等我一下。把东西看好!”
“婆婆,您走那条路干嘛?”
“我去把那棵桐子树上的果子摘了……”
“我也要去!”
“慢些,跟在我后面。”
“嗯!”
那棵桐子树长得并不好看:它不算大,但也不小;主杆一个歪脖儿斜着刺天,撑开的叶子也不算太密,但却最为惹眼。或许,是因为营养不良吧——您看那上面东一个西一个挂着的果儿——毕竟根儿咬在石缝里;整个儿看着,似一阵风过,便会躺到下边的地里去了。
“我上树摘了扔下来,你把它捡了放到布袋子里。”
“嗯!”
……
“你跑下去干嘛!”
“婆婆,您摇吗,我在这里捡。”
“你先站开点!我摇完了再捡。”
“嗯。”
……
或许是风的恶作剧吧——本以为摇干净的树,却又变出一颗果子瞄着我的头顶砸来……
“哎呦!”
婆扔掉怀里的桐子果,直接依着树杆跳了下来。
“手拿开,我看看!”
“叫你站远点!站远点!”
“疼?”
“……”
其实那果子敲响了我的头——当时我只听咚的一声。好在我的头早已经是公认的全家第一硬,也就冒了一个小包而矣。(后头我才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二、金银花】
以前专门用来摘那不高又不远的梨的勾搭子,现在偶尔也用它勾那实在不忍放过的金银花。
入了三月天,阿婆便念叨起金银花。今再想它,我脑中浮现的,也唯有那一团翠绿之上的一抹黄了。
金银花初开时为白色,一两日后便转为黄色,这也是金银之名的由来。我百度了下,其上有对其花态的描述:“一蒂二花,两条花蕊探在外,成双成对,形影不离,状如雄雌相伴,又似鸳鸯对舞,故有鸳鸯藤之称。”我还是初见这鸳鸯藤之名,不过,倒是取得妙极。
阿婆采回金银花,夜里还得在灯下摘除它的小叶。有时她一次背回好几种山药,接着或切或晾等等,总之都得忙到很晚;到她吃饭时,碗里的面条都成面蒸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