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萧萧十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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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坼的神情有些惘然的萧索,对着满地月影。他看着我,目光有些柔和有些森冷,似不定的流光,最后凝成一句:“你自己做好准备,三日后,嫁于星月岛国的世子。”

    他果然是这样说的。

    在江山与美人的面前,一早我就知道他会选择他的江山。我连冷笑也没,心里死灰样的平静。

    “朕会在王宫里给你举行空前盛大的婚礼,以长公主的排场让你风风光光的嫁人。”说完最后几句字,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我怔住。

    “恭喜公主了。”清朗的道贺声将我拉回了现实,是那林将军在向我道贺。

    这声‘公主’,正让我觉得他在奚落我时,却见他恭敬的垂首作揖,手里呈的是那副画有弄潮画像的画轴。我心里一惊,那画轴上不仅有弄潮的画像,还有叔叔对我身份的题词。

    我一直将那画轴收在身上的,想来是泡温泉的时候搁下的。

    这林将军把这画轴呈给我,很显然的,他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那声‘公主’不是在奚落我一冒牌货替嫁的事实,而是在真切的唤我。

    面前的这林将军,我很难相信他是宇文坼的心腹大臣了!

    会是叔叔的人么?

    他和宇文坼口中那素未蒙面的主公,能令宋室免去被全歼的命运,这些年在接济宋室的主公是叔叔么?

    可是,倘若他是叔叔的人的话,是断然不会以‘公主’的名讳称呼我的。也更不会在我要嫁给叔叔以外的人时,还对我道贺。

    我有些懵了。

    婚礼的头一天,浅星若约我游湖。

    或许是大婚在即,宇文坼破例的没再幽禁我。毕竟幽禁我的事,是这宫廷里的私事,也没法对外来的宾客说。浅星若约未婚妻,宇文坼也拒绝不了。只叫他的心腹林将军随我们一起前往。

    不过,在那日林将军将画轴呈给我后,宇文坼派来监视我的这个‘心腹’,在我看来也没了影响力了。

    一见面,我就问道:“那个……你那个婚书不会是真的吧。”

    “是真的。”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弧线,一袭白衣也被夕阳染上了深深浅浅的颜色,融在一片红的黄的棕的色彩之中,就像透过树梢落下的阳光一样,带着丝丝暖意。

    我惊讶的合不拢嘴。

    他一低眼,见到了我裙带上的三色堇,挑眉问了句:“这王宫里也有这花?”

    “啊?”我方回过神来,点头,“有的,宇文坼说他在弄潮的寝宫里折的。”

    他笑了笑,“按照颜色深浅的不同,三色堇每一片花瓣上都有三种颜色。是很美的花,却终究不是极致。这世上有比这更好看的花。”

    我问了句,“什么花?”

    “七色花。”

    我一怔,“你见过?”

    他失笑,“在梦里见过。”

    梦里……几乎每晚都会梦到的那铺天盖地的七色花的梦境,那个浅姓少年……

    我心里一窒,扯开了话题。“有一群契丹人也进宫了,你知道么?”

    “知道的。”他道:“夜鹰认识他们。夜鹰是契丹人……替夜鹰医伤,在他的胸口,我见有雄鹰的文身。每个契丹人出生后,胸前都会被绣上雄鹰图案的刺青的。”

    夜鹰是契丹人,那么,叔叔的那位恩人,夜鹰的主人,亦是辽王族契丹人无疑了。此刻听浅星若提及夜鹰,我才记起夜鹰的伤势。

    匆忙问过后,浅星若笑道:“夜鹰没事了,已经完全康复。若不是他,我们进了临安城,怕也是要耽搁一两日才会寻你到王宫里来的。”

    我狡黠地一笑:“你既是为了救我才入宫,想来,依那纸婚书下聘于宇文坼,也是权宜之计了。那么……明天的婚礼……”

    他不答我,只道:“定下婚期后,我本来就想约你出来的,不想昏迷了两日。到今日午时才醒转过来。”

    我唏嘘道:“怎么会昏迷了?”

    他平静无波的眼眸中微显深邃,“总觉得这王宫里的景致似曾相识。努力回想,希望想起些什么,奈何冲不破印记,记不起来。”

    我心里一窒,忆起了上次我在弄潮的寝宫里差点昏迷的事。

    他道:“走吧,去游湖。摆脱了宇文坼的眼线后,留林将军在船上,我带你去弄潮的寝宫。”

    弄潮寝宫里的三色堇果然开的争奇斗艳,我虽不明白浅星若为何会带我来这里,然而看着潋滟的花海,恍惚间有种回到了钥亲王府的感觉,竟是说不出的亲切。

    并没去寝宫里面,只在琼楼玉宇间走走看看。

    走到水榭时无意识的停步,风车的一半没入池水,一转动车身,便卷起清澈的水亮,夕阳下,喷出的水雾反射出七彩的虹桥,光雾弥漫煞是壮观好看。柳荫下有琴案,一旁的高墙下有缠着藤蔓的秋千……

    时光像是倒退了数年,看着保存完好的院落,似乎可以从那风车、从秋千甚至是琴案上看出数年前这里该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那时候孩童嬉戏,两小无猜。那时候年少懵懂,童心烂漫。

    “妾发初履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为长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信柱,岂上望夫台……”

    一声声的,耳边传来李白的《长干行》。抬眼看去时,宫闱的转角处似有两个总角的异性孩童在追逐嬉戏,‘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几字传进耳中犹为清晰……

    一直垂着的手背上忽然有了温度,浅星若将我的手握住。

    心跳微微漏跳一拍,小心的抬眼,却见他星光闪烁的眼中两点漆亮,仿如照耀了远天那夕阳。夕阳在暮蔼沉沉中渐渐涣散光芒,他却给了它们亮光。

    我冲他笑笑。

    “汐妹。”他启齿一唤,打破了我努力沉淀心情后的平静。

    我有些怨怼他,为什么不伪装什么也没想起,为什么不将他那模式化的笑容维持下去,为什么要捅破那层迷糊的纸……

    “那时候……你说你长大后要嫁给我,你叫我‘浅哥哥’,我们一起等待弄潮种下的三色堇花开,你荡秋千,我看风车;你抚琴,我吹萧。年年寒冬,一起堆起新年的第一个雪人……”

    他字字沙哑,声音颤抖,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我,那暗哑的话,如炬的眼神,无一不是在求证什么。然而我已经给不起任何的承诺。

    “对不起。”竟是语未尽,泪先落。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垂眸看我,目光深湛,蕴藏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迷离。我垂下头去,不敢看他。

    背信弃义的人是我。我唯有说一句没有意义的道歉的话,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他目光温润,眉目间笼罩着淡淡忧郁,眼底一派悲戚。“不是你的错,只是命运草草,让我们错过。你的错过,是一时;我的错过,却是一生。”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低柔而忧伤。

    是的,我的错过只是一时,叔叔随后就走进了我的生活;而他,却是一生。

    他的声音微显悲悯:“十二岁之前的记忆,这些年来一直是空白的。现在记起了那十二年的生活,怎么离开了南宋,去了星月岛国的,我依是不知道。我不会再因为姑姑,勉强你嫁给我,或者是爱上我。星月岛国,你却是要去一趟的。那里有个女人很像你,我想……她或许是弄潮。”

    我低应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南宋王宫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不知道宇文坼都邀请了什么人来参加婚宴,总归我是不关心的。只是宫闱处处都是红罗彩纸,我想忽视这气氛都很难。

    晚膳之后,我正要入睡,宇文坼来了我的寝宫。

    他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进来了,我在远处甚至能闻到那浓郁的酒气。他醉得似乎很厉害,连走路都有些晃了。我示意佐倬的侍女给他端一盏醒酒茶来,便打算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