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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睡下不久，却被身边的说话声惊醒了。我侧目看，二皇子的额上是薄薄的细汗，原来是他在梦呓。
我正要再继续睡觉，他梦呓的话让我心头一惊：父皇，你为何要杀死母妃……
他的母亲，谢贤妃！
往事历历在目，贤妃的死，皇上的假病，那群喇嘛……
皇上杀死谢贤妃，这事，我和叔叔都是知道的。皇上刻意封锁消息，亦不准人去查，这事，我也从没对二皇子提过……原来，他都知道。
看着枕边人苍白的面色，额上涔出的细汗，我心头竟然一阵酸涩。
这几年来，二皇子明知自己的父亲是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他每日面对皇上的时候，是怎样的心境？每一夜，他睡着的时候，都是这样梦靥不断么？
难怪，东宫夜夜笙歌，他夜夜在女色和美酒中浮醉。
“汐儿……”听到他唤我，我又是一惊，看去，他依是闭着眼的。想来他依然被梦靥困着。
他微微蹙眉，眉宇纠结的像是极难受。“汐儿，别走……”他紧紧的拥住了我。
我心头一软，竟然很温顺的偎依在了他的怀里，轻轻的叫了一句“致哥哥”。
他的眉头稍微舒展，苍白的面色渐渐平静。他埋首在我的发丝间，我看去，竟见他的面容平和下来，摆脱了梦靥、睡着了的他，孩子似的安静。
我眼中酸涩，差点就要流出泪来。依在二皇子的怀里，不时有他在烟花之地沾染的脂粉味吸进我的鼻子里，我心里怅然：
皇阿叔，你带给你的子女们的，到底是什么？
翌日，一辆奢华的马车从客栈的门口行出。
马车里坐着的是我、吟罗和璐珞，驾车的是老者先知，剑鸣、浅星若和二皇子骑着马。一行七人，结伴往南阳而去。
当清晨二皇子打点好一切，要往南阳而去时，浅星若过来，说他们的目的地也是南阳，并且表示他们初到中原不认得路，想要与我们结伴同行。
我以为他说那话，依二皇子放浪的性子，准会拒绝他，没料，二皇子竟然爽快的应允了。
二皇子对我说：“那位姓浅的医术不错，有他一路照料你，我放心。”
当二皇子的这话传进我的耳中时，我懵了好大一阵，几乎不相信如此细心体贴的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的。
他的目光觑着我的腹部，很慎重的说出口的话让我嘴角抽搐：“我会把他视如己出的。”
视如己出？你和他的关系，是堂兄或者堂妹好不好！
马车碾过地面‘囵囵囵’的声音，让我想起了一个月前叔叔在马车里要我时的放肆和邪佞，才一思及那夜，我就红了脸，没敢再继续想下去。璐珞不时的觑我几眼，见我看她，她又撤走目光。
吟罗梵音琴在抱，面容清冷无波。
我自然是不会去搭理吟罗的，即使我搭理她，我也只有吃闭门羹的份。然而旅程太过烦闷，我是耐不住寂寞的人，早摸准了璐珞的心性，见她此刻坐立不安，我亦知她和我一样无聊透了。
不过都在堵那一口气，不愿拉下面子主动说话而已。我于是先问道：“你们是亲姐妹么？”
璐珞看了眼吟罗，见吟罗虽然面色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并无对她的斥责之意，她才道：“一起长大的，有记忆的时候，姐姐就和我在一起。”
我‘噢’了一声，试探的问道：“你们和你们的公子，也是一起长大的？”
璐珞摇头：“公子长我们两岁，公子十二岁的那年，我们才被王妃指派去侍侯公子的。”
“王妃？”
璐珞探究的看我，“公子没对你说过吗？王妃就是公子的姑姑。”
我有意的问道：“你们是他的侍妾么？”见璐珞听到我这话羞的满面通红，我赶紧补充道：“不然，他怎么对你们这么好？”
璐珞飞快地回我的话：“公子对帝宫里所有的侍女都这样！”
“帝宫？”
似乎认定了我是他们公子以后要娶的女人，璐珞并不对我隐瞒，只听她道：“故去的主子夜皇的名字里有一个‘皇’字，自然是不能称星月宫为‘皇宫’了。”
“夜皇是谁？”
璐珞应道：“我们故去的国君！王妃的夫君！”
“你们的公子是夜皇的儿子？”
璐珞皱鼻看我：“公子若是夜皇的儿子，他还叫王妃为姑姑么？”
我也觉得我问的有点白痴，可是潜意识里就想问点什么。我看着吟罗和璐珞，终于问出了这几年来一直困绕着我的疑惑：“帝宫的侍女都像你们这么美么？你们的容貌，即使是中原国色天香的上层社会的女子，也不过如此。在帝宫里，这么美的你们，却仅仅是一个侍女。”
璐珞道：“帝宫里的侍女都很美的。不过……也有姿色仅仅中等的女子，王妃第一次正眼瞧我和姐姐时，就将我们赐给了公子，有意让公子收我们做侍妾。公子待我们很好，对我们却无异念。公子他不近女色。”
真难相信不近女色那样循规蹈矩的男人是什么样子，我不由的撩开竹帘看了看马车外的浅星若。他也正看了过来，微微含笑。我一窘，赶紧放下了竹帘。
才倚在马车的鸾塌上坐定，就听二皇子在外的呵斥声，“何人挡驾……挡路！”
二皇子的话音刚落，我和璐珞就醒了神，连平静无波的吟罗的面色都微微的变了变。“嗖！”我听到二皇子的抽剑声，而对方非但不逃避或者趾高气扬，甚至连一点回应都没有。
马车外的气息似乎有些凝固，半响，听到浅星若清淡的声音：“他伤的很重，刚带伤到了这里，就已经昏迷了。”
二皇子哼声：“看他的一身装束，就像见不得人似的。这样的人定然不是什么好角色，我杀一个少一个！”
“等等！”我心下有些躁乱，见二皇子要杀了那人，赶紧下了马车，“致哥哥你先问清楚，他是好人也说不定呢……夜鹰……夜鹰……”
当我看到一身黑衣，满身鲜血，昏死在地上的人是夜鹰后，我全身的血液仿佛是被凝固了。我想确认我是不是看错了，不顾二皇子的呵斥，我沉重的，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死尸一样躺在地上的人的身上，大伤小伤不下百处，黑衣早已碎成了纷飞的布条，清晰可见那些班驳狰狞的伤痕。有剑伤，有刀伤，有的伤口正汩汩的流淌着鲜血，有四五处，皮肉甚至已经被削到了尽处，清楚的看的到铮铮的白骨……
那些留在身上无数的剑伤、刀伤的痕迹，无一不显现着在逃来这里之前，夜鹰经历了怎样的生死搏杀！
夜鹰，真的是夜鹰。
夜鹰是唯一一个和叔叔去了南宋皇陵的人，夜鹰伤成如此，那么叔叔呢？
如此重伤的夜鹰，在生命垂危的时候都拼尽全力来见我，叔叔他一定是遇到了不测。叔叔他怎样了，叔叔他到底怎样了……
我俯下身，颤抖地摇晃起了夜鹰的身体，他昏睡了，我要把他摇醒。“叔叔怎样了，他到底怎样了，夜鹰你告诉我，夜鹰你醒醒……”
见我果真是认识夜鹰的，二皇子撤下了对夜鹰的防范。此时听我的问话，他自然知道夜鹰和叔叔的关系，于是收剑入鞘，冷声道：“他已经昏死过去了，可能还剩最后一口气，他这样子，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活！”
他的弦外之音，不管夜鹰的死活，更不想夜鹰能活下来！
“那倒未必。”浅星若温润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中。
对了，浅星若深通医理，他说他的医术，除了佐子郁……佐倬的父亲之外，再也无人能缨其锋！我像找到了救星，请求道：“救救他，你救救他，他不能死，他一定要活着！”
夜鹰是此刻唯一知道叔叔下落的人，他一定要活着！
“医者父母心。就算你不拜托我，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浅星若看着躺在地上的夜鹰，他的面容微显复杂，凝眉道：“何况，他的名字叫‘夜鹰’。‘夜鹰’这两个字，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