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萧萧十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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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先生凑近一步,小声的对我说,“郡主,王爷昨晚有一句话,让我过去问你。可是……我去传话的时候,你已经入睡了,便没让人叫醒你。”

    我立即呻道:“你怎么不让人叫醒我?什么话,先生您快说!”

    段先生笑了笑,“王爷让我问你,李商隐的《无题》,你可还喜欢?”

    “李商隐的《无题》?”我怔了半响,突然奔向叔叔的卧寝。

    叔叔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纱袍,他衣着齐整,显然起床多时。我推开叔叔卧寝的房门时,叔叔正立于外室的桌案旁。桌案上是一张雪白的宣纸,那宣纸是我喜欢的类型,隐隐散发出沉檀香的味道。

    我过去,低眼,宣纸上赫然写着一首诗——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捧着写着诗的宣纸看了良久,我妆容清雅的面容上渐渐的漾开了笑容。抬眼看叔叔,叔叔的唇角亦是有笑,叔叔移眼看着窗外,不语。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此诗,正是李商隐的《无题》。

    “叔叔,这算不算是情书?这可是李商隐最著名的爱情诗呵!”我静静的笑。

    “自然算。”

    我道:“叔叔给我写的情书哦!”

    叔叔抿笑,“你都说了,这是李商隐写的。所以……不是我写的。某人只让我给她写诗,并没说要我自己作诗。我只是拣了古人的诗,信手写下,送给某人。算作交差,完成任务。”

    明明就不是这层意思,叔叔在抵赖哦!

    我却是满足的笑,傻傻的。

    叔叔不承认就不承认,我不急在一时,日后我总有办法让他承认。叔叔肯给我写‘诗’了,比之以往,叔叔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我不能逼得叔叔太紧,我该学着知足。

    及笄后的第二日起,世家公子、骚人墨客……凡是没有娶正妻的男子,都以往钥亲王府里送情诗为荣。我的身份自是不会嫁于人做妾的,已成家的男子只得望洋兴叹。

    一时间,京城里刮起了一股舞文弄墨的风潮,即使是胸无点墨的粗人,也要学着文人附庸风雅,写几句不成文的诗送进钥亲王府来。

    不知是传言中我的姿容和叔叔的权势带动了慕名追求我的男子的积极性,还是那积极性促进了这股风潮越来越汹涌,每日都有署着不同名讳的男子的名字出现在我的眼前,多如过江之鲫。

    这个三月本就是各地才子进京赶考,陆续到达京城的月份,那日惊鸿一瞥,才子们的流言,更是对这股风潮起到了推波助澜的效果。

    不知什么时候起,市集上的宣纸和信笺纸,市价番了几倍,直抵绢帛;不知什么时候起,富家子弟索性以上好的丝绢来当纸,写上他们自以为句句发自肺腑的诗。

    在那期间,通货膨胀,市场经济失调,部分商品,譬如书房四宝严重供应不足。京城的府衙追究了起因后,不敢怒也不敢言,默默的宏观调配,来制约市场经济的平衡。

    经济是国家的根本,京城中的经济失调也多少波及到了其他州县,叔叔也隐约感触到了,开始后悔当初放任闺信流入的举措。

    于是,寄居在钥亲王府里的门客专门负责起信笺的筛选,非来信者家世好的、人品端正的信笺不收。

    宇文坼依旧每日送一副画过来,状元水平就是状元水平,每一副画,俱是妙笔丹青。我小心翼翼的收着,以后打算让它们流芳百世。

    五皇子隔几日会送一封信笺过来,信笺里写的内容也不过是让我捧腹大笑的话。一来他送信并不勤,二来信上写的也杂七杂八,我实在看不出他给我写情诗的诚意在哪里。

    看来他不是为了赶时下的风潮,就是有心来调侃我。得此结论后,我不但不生气,还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不同于五皇子的是,自及笄礼那日送出信笺后,四皇子和二皇子再也没有给我写过一封信。

    四皇子的那封信让我感伤了,以至于二皇子的信,这期间我并没有去拆它。

    南宋穷寇在祁月国的边境滋事,叔叔不以为然。

    叔叔当初命令留守边境的尉迟将军不但不出动出击,还一味的避战,只作防守的姿态。宋军叫阵,尉迟将军不理;宋军偷袭我军,尉迟将军也只是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让宋军偷袭的计划落空。

    他甚至不下令还以宋军颜色。

    对尉迟将军的此举,叔叔似乎颇为安心。

    而相反的,以臣相大人为首的一派朝臣对此持反对态度,参了叔叔一本,说叔叔如此做法,简直就是里通外国,不忠我室。

    朝堂上,皇上凝神审视着叔叔,虽然不会信了臣相所言的,叔叔里通外国的话,却也究不清叔叔的心里在思量着什么。

    或许是觉得一向狠绝的叔叔对南宋穷寇采取‘怀仁’的态度实在是没有必要,一时间,朝中支持出兵南宋穷寇的大臣们多了起来。

    叔叔处变不惊的扫了扫满堂的朝臣。

    第二日,皇上突然下旨,臣相年迈,理当告老还乡,拜翰林大人宇文坼为新相。于是,臣相那本参了叔叔的‘异心’的奏折不了了之。

    朝堂上的风云变幻,最是诡异。如此一来,谁都知道了臣相在皇上的面前参了叔叔,因而皇上贬黜了臣相,立了新相。于是谁都明白,叔叔是不能被得罪的。

    一时,叔叔这位摄政亲王在朝中的权势,更是如日中天!

    而我却知道,不是因为臣相得罪了叔叔,皇上才贬黜他。而是……他犯了叔叔的禁忌,他被贬黜只有一个原因——叔叔要贬黜他。

    怕是皇上,贬黜臣相,也是迫于无奈吧。

    就如当初叔叔要二皇子为太子一样,如今他要宇文坼为臣相,所以宇文坼很顺利的成为了臣相。

    越来越多的朝臣开始明白,祁月国的皇权,究竟掌握在谁的手里。

    悠悠之口最是难堵,臣相虽然被罢黜,叔叔却不得不重新思量起对南宋穷寇的态度。毕竟,南宋穷寇对祁月国虎视眈眈,朝中的大臣们都看着呢!

    于是,叔叔最终决议,让帖将军带军去边境,协助尉迟将军遏制南宋穷寇。

    帖将军自然是懂叔叔的意思的,叔叔本来就无与南宋穷寇周旋的心思,此时用词是‘遏制’,而非‘击溃’,可见叔叔派心腹家臣帖将军亲自前去的用意。

    派了其他将军去,他们自然是会将南宋穷寇一举击溃的,而帖将军绝对明白叔叔的意思。叔叔决议出兵,不过是权宜之举。

    虽然我亦是不明白一向果决狠厉的叔叔,为何独独对南宋的穷寇心怀仁慈。

    都说简单的人快乐,我就是简单的人。就像此刻,我关心的只是叔叔会不会出征。当知道叔叔不会出征,指派了帖将军去边关后,我就放心了。

    至于南宋的穷寇是兴存还是覆亡,都不关我的事。

    南宋的穷寇还是影响到我了,因为这有关南宋穷寇的军情,皇上本来下旨在我及笄第二日的庆贺宴,推迟到了第三日。

    那日,祁月国决定出兵攻打南宋的残军,而祁月国的皇宫宫廷里,为了我的及笄之喜,正在大宴宾客,歌舞升平。

    那日,南宋的残军在祁月国的边境生死两难,而我,却坐在祁月国的皇宫酒宴上,轻啄小酒、安逸享受。

    却在我的身份昭彰若显后,我才知道,对我而言,那是多么大的讽刺!

    那晚的王宫盛宴上,我再次见到了二皇子和四皇子。

    大皇子刚从蜀地归来,自当初没被立为太子后,出外游历了两年。此时,明澈的眉目间带着巴山蜀水的仆仆风尘和未及被京都的烟华鼎盛洗净的倦色,亦被他平和的谈吐化作了唇齿间的一抹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