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来的班主任

杨米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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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起床的铃声在六点准时响起。

    盲校采取的是军事化管理,有严格的作息时间表,学生老师们根据铃声有序的工作生活。

    六点到七点,起床洗漱整理内务。

    七点到七点半,吃早餐。

    七点半到八点半,早自习,晨会,周一升旗仪式,广播操,根据天气调整。

    八点半到十二点,上课。

    十二点到一点,午餐加午休。

    一点到五点,上课。

    六点,晚餐。

    七点到九点,晚自习。

    九点半,熄灯睡觉。

    这样有规律的日子章妙妙和方菲菲已经过了九年,早就刻骨铭心了。对于盲人来说,听着铃声按部就班的生活,没有意外,不需惊喜,再踏实不过了。

    为了学生方便,盲校的教学楼和宿舍楼一共五楼,用走廊连在了一起,只不过分了前后两个区域。章妙妙她们的宿舍在三楼301,餐厅和教室就在二楼的不同区域。如今她们对学校已经很熟悉了,不需要人带着也能来去自如。

    九月一号是正式开学上课的第一天,正好又是周一,升旗仪式上校长给全校同学做了个鼓舞人心的讲话。完事之后,章妙妙和方菲菲挽着胳膊,和其他同学一起怀着期盼的心情去了教室。

    章妙妙这一届的八个学生都是一起从初中升上来的,四男四女,结了四对搭档,不过都是男配男,女配女。

    今天的第一节课是新班主任康老师的中医课,章妙妙这个班的学生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新教室,摸索着坐好了。

    中专教室跟小学和初中都不一样,座位安排并不固定,大家可以随机选择。但是九年来同学们都已经有了固定的同伴,盲人并不喜欢主动走出自己的舒适圈,所以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坐了。

    八卦组合洪红和蓝兰坐在第一排靠右边,连体婴组合中的方菲菲挨着蓝兰,旁边是章妙妙。第二排则是四个男生,小唐和小孙坐在一起,小贾和小秦坐在一起。

    盲校的老师一般都是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的,康老师也不例外。

    上课铃声一响,同学们就听见了他进教室的脚步声,站在讲台上对大家说:“同学们好,我姓康,叫康明江,大家可以叫我康老师。可能大家都知道吧,我是你们初中班主任陈艳容陈老师的丈夫。陈老师教你们音乐,而我将是你们中专三年的班主任,教你们中医和推拿。我来盲校的时间只有两年,教学经验比较浅,我还是第一次当班主任,请同学们多多关照。”

    章妙妙听到这个声音如被雷劈,白净的脸上非常罕见地泛起了红晕,连耳根子都发起了烧: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让我咬牙切齿寝食难安两年多的声音!

    如果同学们能看见,此刻一定会惊叹出声:冷冰冰的章妙妙居然会脸红!

    那是初一夏天的一个周六下午,大部分学生都回了家,留在宿舍的只有章妙妙和方菲菲和四五个不同年级的外地学生。

    周末留在学校的小学生和初中生,除非家长和学校签署了出门协议,才可以在特定时间登记外出放放风,否则是严禁外出的。中专生、高中生和大专生就不受这个限制了,只要把带照片的门禁卡押在保安那里并登记,就可以在周末自由出入学校。

    章妙妙和方菲菲的父母都没跟学校签周末出门协议,所以两人周末也只能在学校呆着;偶尔会有一些明眼人学生到盲校做志愿者,周末给盲人学生读书或者陪着盲人学生在校园里面散步什么的。

    方菲菲性格外向,如果有志愿者来学校她总是会凑热闹。而且每个周末,她都会跑去宿舍楼的天台上待很久,趁着周末学校人最少的时候吊嗓子。方菲菲将这一行为艺术成为拥抱太阳,章妙妙则称为扮演帕瓦罗蒂。

    虽然方菲菲音质绝佳唱歌动听,但是她周末的吊嗓子完全是另外一个风格,跟杀鸡宰猪差不多,不宜旁听。章妙妙其实怀疑,方菲菲就是通过每周末的天台鬼叫来发泄郁闷,因为她的人生到目前为止,还真是挺郁闷的。

    章妙妙本人对于任何集体以及会发出声音动静的活动都不感兴趣,所以她和方菲菲的周末不怎么能过到一块儿去,也就只能晚上一起睡了。

    在盲校学会盲文阅读后,章妙妙周末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图书馆。不过后来她甚至嫌图书馆还是有人,改成借本书找个空无一人的教室坐下,带着耳机静静地看盲文小说。

    带着耳机不代表她一定在听什么,只是一种与外界隔绝的态度。

    那个特殊日子的下午,突然之间,坐在教室里的章妙妙觉得肚子胀痛,膝盖酸软,下体还似乎有液体不受控制的流出,全身上下都不对劲。搞不清状况的她不停上厕所,可是什么也拉不出来,肚痛也没有停止。

    在章妙妙第N次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她听到了陈老师说话的声音:“怎么样?我们学校不错吧,虽然你以前来过,不过这还是你第一次进我们的教学楼和宿舍楼。今天实地考察的结果,觉得怎么样?”

    一个男人的声音轻快地说:“挺好的,我能明白为什么你会喜欢这里。你喜欢的,我也会喜欢。”

    陈老师笑着说:“你可不要后悔啊,回头抱怨都是我骗你转行做我的同行,我可不干!”

    “你才不要后悔呢,我做了你的同事,咱们可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怕你会嫌我烦!”

    陈老师轻快的笑声传到章妙妙的耳朵里,她默默的闪到一边,站在墙边含含糊糊的说了声陈老师好,便想继续往教室走,陈老师却突然叫住了她:“妙妙!”

    章妙妙站住了,老老实实地说:“陈老师好,您有事儿吗?”

    陈老师和她身边的男人突然都沉默了,气氛有点莫名的尴尬。

    章妙妙站着一动也不敢动,陈老师走过来搂住了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说:“妙妙,你不知道你例假来了吗?”

    章妙妙一时没反应过来:“例假?什么例假?”

    气氛再度尴尬,陈老师继续小声问:“你记得生理卫生课上,刘老师给你们讲的女孩子来月经吗?”

    章妙妙瞬间反应过来,顿时脸胀得通红,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陈老师立即明白过来:“这是你的第一次是吗?”

    章妙妙眼睛里泛出了泪花子:“陈老师您怎么知道的我来了……那个?是不是,是不是……”

    章妙妙跟着十分保守的爷爷奶奶长大,他们一直教育章妙妙,女孩子言行举止打扮穿着一定要检点,你是瞎子更应该注意。

    一直以来家里人给她准备的衣服全部是运动服套装加衬衣T恤毛衣羽绒服,低领无袖裙子短裤是不存在的,夏天穿凉鞋都必须要穿短袜遮住脚,生怕她会走光自己又看不见。

    所以此刻的章妙妙无比羞臊,含着眼泪带着一丝希望求证:“陈老师,不是很明显吧,我有七套运动服,五套都是深蓝色的,只有一套是白色,一套是浅蓝色。”

    盲校的孩子们在小学时都学会了洗衣服,春夏的单薄衣服都是自己手洗然后拿到学校洗衣房的洗衣机甩干,秋冬的厚重衣物则用洗衣房的洗衣机。

    章妙妙受到了爷爷奶奶的保守教育,固执地认为女孩子的衣服尤其是贴身衣物绝对不能暴露在公共场所,所以她的衣服要么是自己手洗要么是方菲菲帮她洗,一套套一件件记得很清楚。

    陈老师十分不好意思地低声说:“你今天的运动裤是白色的,短袖T恤也是白色的,下摆很长,你坐久了,裤子和T恤下摆都……”

    陈老师的话没有说完,章妙妙已经明白过来了,简直想放声大哭:太丢人了!她拔腿就跑,却不是往厕所的方向,而是教室的方向。

    陈老师一把拉住了她:“妙妙,那是教室!”

    “嗯,我要回教室!”

    “回教室干什么?”章妙妙的脑洞陈老师表示不懂。

    “陈老师,我刚才在教室里坐着看书,那岂不是把教室的椅子都弄脏了,我要赶紧回去擦干净!”

    章妙妙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为了尊严才勉强没有掉下来。这么丢人的事情,不能留下证据!

    这时和陈老师对话的那个男人声音插了进来:“这样吧,陈老师你带这位同学去处理一下,我刚才看到这位同学是从哪个教室出来的,我现在就去看看。如果有椅子弄脏了,我清洁干净就是了。”

    陈老师欣慰的说:“好,就这么办,那你去吧,完了到校门口等我就行了!”

    没等章妙妙出声,脚步声响起,听起来那个人已经走了。

    陈老师则拉着章妙妙的手道:“来,我带你去学校小超市买卫生巾,然后我们去厕所,我教你怎么用。”

    章妙妙心里十分的尴尬,十分的委屈,十分的愤怒。

    奶奶跟她说过,来例假是女孩子最私密最不能见光最不能说出口的事情之一,陈老师也就罢了,毕竟她是女的;可是这个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居然知道了自己的月经初潮,还要去教室里帮自己做清洁!这种事情我想自己做,我不想任何人知道好吗?你这根本就是在羞辱我!奇耻大辱!

    章妙妙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陈老师哪知道章妙妙的心理活动如此保守曲折,只是想女孩子第一次来例假,害羞尴尬是难免的嘛,拉着她的手不停安慰,却始终安慰不到点子上。

    还好陈老师很快帮章妙妙买好了卫生巾,送她去了厕所,还隔着门板教她怎么用。完事之后她谢过了陈老师说自己回宿舍,陈老师却不放心,坚持送她回了宿舍才自己走了。

    等陈老师的脚步声一离开,章妙妙立即从宿舍冲到了教室,找到了自己刚才坐过的椅子。椅子已经干了,但是她还是能够闻到上面有洗手液的味道。

    看来那个男人果然找到了她坐过的椅子,椅子果然脏了,而他则用洗手间的洗手液清洗了这章椅子。

    章妙妙又气又羞又怒又臊,全身发抖,放声大哭了起来。

    如果奶奶知道自己来例假被一个男人看见了,一定会说我不是好孩子,太不检点,不知羞耻,呜呜呜呜呜!

    后来的一个月里,那个男人的声音经常出现在章妙妙的梦里,带了几分嘲笑不停地说:一个女孩子家不知羞,来例假了都不知道,穿着脏衣服脏裤子到处乱跑,把学校的公共财产都弄脏了!

    为此章妙妙恨透了这个声音,甚至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她连陈老师的声音都很抗拒。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不重要,他就不该是个男的!

    好在章妙妙从那天以后就再也没有听过那个男人的声音,一直到今天。

    原来那天那个见证了她的耻辱自以为是帮她洗了椅子的男人,就是陈老师的丈夫,自己的现任班主任,康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