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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林黛玉出来的时候,薛宝钗已经走了,史湘云正对着院门方向做鬼脸,蜜蜡在边上偷笑,翠缕则握着拳头给自家姑娘打气,主仆俩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色,脸上是满满的斗志昂扬。
林黛玉道:“云妹妹,怎么只有你一个?宝姐姐呢?”
史湘云连忙转过来,道:“走了。”不等林黛玉询问,史湘云就吧嗒吧嗒地往外倒:“林姐姐可知道她是为着什么来的吗?”
“为了什么?”
“为了蜂窝煤!”史湘云气呼呼地道,“原本是她偷了姐姐家的方子在外面赚钱,我们不跟她理论也就罢了。如今外头风传要禁煤,她倒有脸过来,想让林大姐姐帮她在王爷跟前说情!我呸!”
林黛玉一听,心就提了起来:“可是外头的百姓也要烧煤呢。”
史湘云道:“我二叔曾说过,朝堂上的事儿从来就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莫说我们,就是朝堂上的官儿,也多有看不清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被贬谪的傻子。我们尚且知道百姓要烧煤,难道宫里反倒不知道?要我说,说不得是有人看他们借机发大财挣三四倍的银子,所以想把煤炭的价钱打下来,好让百姓能用更少的钱买到更多的煤舒舒服服地过个好年呢!算了,我们不说他们。林姐姐,你这样打扮起来,很像林大姐姐呢。”
说得左右的丫头婆子都笑起来:“姑娘又说傻话了。林大郡君和林郡君乃是亲姐妹,怎么会不像?”
史湘云自己也笑了,道:“可不是这话。”又细细打量了林黛玉一回,道:“还是林大姐姐说的是,果然是红宝最衬林姐姐。咦?姐姐的璎珞呢?”
林黛玉转身:“我用来压发了。”
两边用发钗固定,正好三叠垂在发梳下面压发。
“果然好看!我竟然没有发觉,这璎珞还能这么使。”史湘云道,“我原来还想着跟林姐姐一起戴呢。”
“那我也拿来戴好了。”
“可是这样一来,姐姐这个发式就缺了点什么。”
“没关系,我记得我还有一个璎珞,上面的珍珠流苏可以拆,再配上红宝的坠子就差不多了。”说着让鹦哥去找首饰。
另一边,史湘云也让翠缕回去拿她的璎珞和金麒麟。
没办法,为了怼薛宝钗,她出来得急,没顾上。
鹦哥和翠缕各自分头行动,林昭也出来了,三人坐在外书房闲话,顺便料理一天的琐事。
到了傍晚时分,三人照例去荣庆堂陪贾母用晚饭。贾宝玉一见史湘云就道:“云妹妹,你这个璎珞我怎么没见过?”
之前也没见戴过。
史湘云笑道:“这是林大姐姐特别为我定制的呢。”
“林大姐姐?”
探春道:“林大姐姐可真大方。”
“是啊。那是我刚搬去跟林大姐姐住没几天的事儿,林大姐姐对着一张首饰图皱眉,说怎们看都差了一点,还问我怎样才好看。我随口说了一句,紫水晶镶一圈金边不就好了。谁想到,昨儿个外头银楼送首饰进来,有林姐姐的,也有我的。看,我头上这对掐丝如意簪,是不是很好看?也是林大姐姐画的样子,叫银楼专门做的。”
贾宝玉奇道:“林大姐姐竟然自己画首饰样子?!”
简直同好啊~!
薛姨妈也道:“林大丫头也太娇惯了。”
贾母慢悠悠地道:“跟我们这样的人家,哪一季不给孩子们打首饰?自己画样子才好,免得跟外头撞了去,有理也说不清。”又道:“我上了年纪,也没这个精神摆弄这些。倒是政儿跟前有两个清客,端是巧思。政儿媳妇,那两个人叫什么来着。”
王夫人答道:“一位是费先生,一位是吴先生。”
贾母道:“可不是他们,这些年,二丫头三丫头几个的首饰也多亏了他们。”又道:“林大丫头眼光好,林丫头配珍珠红宝,云丫头配珍珠紫水晶,果然好看。”
贾母看得明白。
这副珍珠紫水晶软璎珞,主体是百余颗跟小指头差不多的、差不多大小的珍珠组成。好在不是南珠,只是比较润泽光彩的淡水珠,倒是那些紫水晶,虽然有大有小,就是最小的都不比她的大拇指小,色泽也极好,显然不是寻常物。
可以说,史湘云的这副璎珞圈,跟林黛玉脖子上那副珍珠红宝石璎珞圈价值相当,放到外面,无论哪一副,没三四百两银子下不来。
而林黛玉的首饰,顶簪、成对衔珠飞凤簪、成对发钗、发梳、束发簪、璎珞一应俱全,没有一千五百两银子根本下不来。
贾母很清楚,如果三个孩子在她院子里住着,那三个孩子的衣裳首饰,她也能说得上话。
可贾敏身后丧礼终究是让林家跟贾家生了嫌隙,如今林家姐弟虽然说是在贾家住着,可是他们的吃穿用度都是自己负担的,林诗音自己定制首饰一事,贾母也不能多说什么。
林家的银子,林家的女儿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此其一。
其二,穷家富路,尤其眼下林家姐弟在贾家住着,她们窝着守孝尚且有那许多闲话,如今出孝了还不好好打扮,天知道背地里有多少人会诽谤她们林家落拓了。
别的还犹可,但是造谣说林如海要倒霉了,这是林家儿女绝对受不了的。
所以,林诗音为自己姐弟几个裁新衣裳、打新首饰,贾母不能说什么,还要帮忙描补,夸赞她做得好。
偏生史湘云对这些一无所知,还兴致勃勃地道:“林大姐姐自己也定了一套珍珠绿宝的,我还想着,哪一日林大姐姐戴了绿宝的璎珞,林姐姐戴红宝,我戴紫水晶,一起给老太太看呢。只可惜,林大姐姐偏被王府留下了,过两日我也要家去了。”
贾母笑道:“无妨,等过了下元节,我再打发人去接你。”
史湘云这才又高兴起来。
见时候差不多了,贾母这才让人布置桌椅、摆饭,乘着粗使婆子们搬桌椅的档儿,探春忍不住偷偷地瞄了一眼薛宝钗。
薛家跟林家姐弟一样,都是在荣国府客居,而且两家如今都是费用自理的。林家姐弟没个正经长辈在跟前,尚且把自己首饰得体体面面的,对比之下,薛宝钗早早地传出了节俭、恭顺、“不爱花儿朵儿”的名声。
表面上看是薛宝钗更会持家,可是在贾家这样的地方,尤其是在林家姐弟的对比之下,薛宝钗给人的感觉就是薛家落魄了,连打扮女儿的银子都没有了。
这还是当初号称珍珠如泥金如铁的薛家吗?
探春的动作和神情自然瞒不过比她大了三岁了薛宝钗,薛宝钗表面上端端正正地坐着,可是一颗心就跟油煎一般。
也亏得她是家里精心教养过的,只要没人找她说话,倒是端得住。
等用过饭、吃完茶,从荣庆堂下来,在回自家小院儿的路上,薛宝钗一直心事重重,以致于回到家中,都没有发现上房的气氛有些不对。
直到薛蟠叫住了她:“妹妹请留步。”
“何事?”
薛宝钗的气还没有下去呢。
薛姨妈道:“宝丫头,出大事了。”说着瞪了莺儿一眼。
莺儿连忙退了出去。
薛宝钗心知不妙,忙道:“妈,发生什么事了?”
薛姨妈没说话,只是叹气。
薛蟠道:“听说权公公正在兜售煤业股份。”
煤?
薛宝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可能!”
薛宝钗脱口而出。
“这还有假?听说内阁几位老大人,还有各大王府、国公府邸、侯府都得了。偏生这府里没人来,你姨爹今儿个外头吃酒回来,这会儿正在外书房生气呢。”
这不是银子不银子的问题,是面子的问题。
权昌找了别人却没有找上贾家,就是看不起贾家。
薛宝钗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这么说来,禁煤的事儿,是宫里的主意?”
薛姨妈道:“可不是。宝丫头,这煤藕的买卖,我们怕是不能做了。得罪林家不要紧,权公公却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妈,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可惜。”
“可不是。既然权公公要做煤炭买卖,自然是缺煤窑子,也难怪……我们手里的煤窑子怕是也留不住了。索性送出去,就当是在权公公面前卖个好儿。”
薛蟠一听,就舍不得了:“妈,煤藕可赚钱了!”
薛姨妈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想着赚钱?!要赚钱也行,我们弄汤泉菜。”
薛蟠还想反对。可是他一向没本事,也没这个能耐,更别说薛姨妈看着慈和,骨子里其实跟王夫人没什么区别,她一旦决定下来的事儿是拉都拉不回来的。
薛姨妈也知道儿子不中用,加上薛蟠又十分抗拒,她干脆去找了王夫人。
王夫人早就垂涎汤泉菜的利润,又知道薛家有煤窑子有蜂窝煤,自然一拍即合。
王夫人也知道,林黛玉林昭是贾母的心肝宝贝,林诗音又攀上了王府,这事儿干系到林家的方子,若是吵嚷出来,终究是她没理,索性瞒着贾母贾政让薛家去弄,她靠着偷来分方子白占一半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