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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进屋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拜见贾母,然后是王夫人带着薛姨妈并一众小辈给贾政见礼。
礼毕,重排位次,各自归座。
贾宝玉打老爹出场之后就成了鹌鹑,看得贾政心中有气。
贾宝玉敏锐地发现了父亲心情不好,连忙往贾母身后缩了缩。
看见贾宝玉这等模样,贾政心中更气。只是他今天到底不是为了管教儿子来贾母跟前的,他也不想惹贾母生气,只能放下。
贾政对林诗音道:“大外甥女,贾雨村是你的先生。”
方才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虽然没有听得全部,可林诗音关于大家主母的那段话,他却是听进去了。
老实说,对于林诗音熟悉诉讼、官司等事,贾政并不反感。王夫人尚且拿着他和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谋取银钱,他生受着好处,如何说得出不好的话?
那跟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有些话,别人能说的,林诗音林黛玉却说不得。贾雨村就是有千般不好万种不是,他也是林诗音林黛玉的老师。
林诗音当即就道:“舅父,即便他曾经教导过我们姐妹,可论亲疏,他能跟舅父比吗?他原是得了我们两家推荐起复的,他犯了错,我们两家亦要背负不是。宝姐姐家的案子,他若是真用心处置了,就是最后结果不尽人意,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他是怎么做的?舅舅,此事可轻忽不得,不怕他没经验,就怕他糊涂敷衍了事,更怕有人以此攻讦我们两家。我已经写了家书,重金六百里加急送去扬州了,想必这会儿,已经送到了父亲手上。”
听说有人会因为贾雨村攻讦贾家,王夫人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屑,王熙凤的脸上也是颇不以为然,在她们二人的心中,贾家家大业大,又有无数姻亲世交,害怕区区弹劾?
倒是贾政若有所思。
贾母便道:“政儿,你外甥女说得不错。这贾雨村若是真心念着我们的提携,就不应该如此敷衍了事,他既然敷衍了事,自然是不跟我们一条心。早做准备,有备无患。”
贾政连忙站起来,应道:“是,老太太。”
薛宝钗觉得,林诗音对官场、官司之事如此熟悉,倒也罢了,只是不该当众显摆,锋芒毕露,与闺阁相悖。
只是一则这里是贾母跟前,贾政也在,贾母贾政都不曾说什么,她就更不好开口;二则,她跟林家姐妹不熟,若是贸然开口,恐得罪了人。
而事事周全、不得罪人,却是薛宝钗一惯的行为准则。
贾政,重新落座之后,赞道:“大外甥女到底是妹妹妹夫精心教养的,与别人不同。”又对贾宝玉喝道:“看看你林姐姐林妹妹,再看看你自个儿!你林妹妹比你小一岁就已经读完四书,你林姐姐只长你两岁已经开始治经。你呢!终日玩耍!成何体统!”
吓得贾宝玉直接缩到了贾母的怀里。
贾母搂着贾宝玉,喝道:“政儿!你今儿个是故意来我这里让我不痛快的吗?”
贾政一听,急忙站起来,赔笑道:“儿子不敢,母亲息怒。”
方才贾政发作贾宝玉,探春就站了起来,这会儿贾母发作贾政,以王夫人为首,众人纷纷站起来,垂手听贾母训话,就连薛姨妈都不例外。
贾母道:“你今儿个到底有何事?”
贾政到底是家主,轻易不会入内宅。贾政于非常时间入内宅,自然是因为有要事。
贾政陪笑道:“老太太,是妹夫遣了四房仆妇来见外甥女。”
贾母王夫人听说,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贾家跟林家是姻亲,林如海在就任扬州巡盐御史之前,林家也是在京里的,贾敏在世的时候,虽然不能经常回娘家,却也会时不时地派人探望贾母。因此,贾母王夫人都很清楚林家的行事。
换而言之,贾家跟甄家都喜好奢靡、讲究排场,所以贾家和甄家的内宅往来经常是派四个女人去给对方家的女眷请安,顺带传话或者传递礼物。与其他人家往来也是如此。
可林家不同。
贾家是勋贵之一,而且还是未转型成功的,林家却不是。
林家虽然是四代列侯之家,也是老牌勋贵的一员,可因为林如海的出色,已经成功转型,家风自然大大不同。
贾母和王夫人都知道,往日里林家跟他们贾家往来,都只是派遣两个仆妇,四个仆妇乃是他们贾家的标准。
而四个仆妇跟四房仆妇又不同。四个仆妇是四个人,而四房仆妇往往是拖家带口的,一房就包括了一对夫妇和他们的后代,包括儿子儿媳妇未嫁的女儿乃至是孙子孙女。
林如海忽然派了四房仆妇过来。
贾母和王夫人立刻意识到不好。
——难怪政儿(老爷)会在这个时候来荣禧堂!
贾母道:“既然如此,我们也见一见吧。”
——林如海到底是什么态度,必须弄清楚。可别生了嫌隙才好。
虽然贾母跟王夫人有诸多矛盾,但是那一刻,这一对婆媳的念头同步了。
京里都知道盐政的官儿不好做,林如海在这个位置上其实就跟预定了死期没什么两样,林家姐弟三人基本已经预定了孤儿的未来。
但是,现在林家姐弟三人身上有封爵,那就两样了。至少眼下,贾母和王夫人都不会允许林家跟他们贾家生分了。
外头的高松、康达、杨洁、吴克并他们妻子已经等候多时了,听见里头传唤,连忙捧着锦盒、排着队,躬身进来,进屋之后,依礼拜见贾母、贾政、王夫人,这才见过自家姑娘:
“小的见过大小姐,见过二小姐。给大小姐道喜,给二小姐道喜。”
探春见状,忍不住看了一眼林诗音,又看了看林黛玉,见林黛玉面无异色,又低下了头。
林诗音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进京的?父亲有何交代。”
高松道:“回大小姐的话,传旨的天使元月初三的时候抵达扬州,我们是元月初五出发的。老爷说,大小姐今年十岁了,正是学管家的年纪,让我们把京郊一处庄子的地契带来。老爷还给您预备了两万两银票。老爷说,少爷小姐既受了封爵,应酬往来就不能懈怠,手头有些银两也方便些,若是银子不够使了,小姐写封信便是,万事莫要委屈了自己。小人手上的,是老爷的家书,康达手上的,是庄子的地契,杨洁手上的是老爷给大小姐预备的两万两银票,吴克手上的,是老爷给这府里的银票。”
贾母心道:女婿怕是知道了,故而生疏了。
脸上却是一派慈和:“如海也真是的,怎么跟我们生分起来。”
高松陪笑道:“太夫人见笑了,养儿不易,劳心劳力,我们老爷也是父亲,自然知道。已经劳烦太夫人费心,这区区抛费,我们老爷又怎会吝啬?再者,我们老爷也说,恐大小姐年轻,手头散漫,有这笔银钱存在府上,万一有什么事儿,或者大小姐身边不凑手了,大小姐也有个退步。”
贾母听说,这才让王熙凤把那一万两银子收下,又吩咐王熙凤多收拾一个院落出来,给高松等人居住。
高松本想推辞,毕竟林家在京中也有宅子,他们收拾好了,每天过来奉承也是一样的。不想贾母态度出奇坚决,这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