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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上一壶茶,将青铜炭火炉放置梵君华面前,萧清捧着手炉走到亭前,朝外望去。
万籁俱静,冬季的长陵多了分宁静,四周一片银装素裹,颇有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壮丽。
不多时,寂静的长亭旁传来一阵马蹄声。萧清眺目望去,一行商队打扮的人由远及近,缓缓而来。中间是一辆朴素的马车,车上是一名小厮,当路过亭子时,目光扫了这边一眼。
“不过去?”李小力走到萧清身边站定。
“在这就可以了。”萧清目光落在中间的马车,“让人分两批护卫,一批在明,一批在暗。”
李小力点头,“我知道。”
“噬魂。”萧清忽然开口,周围空气一动,噬魂的身影出现在亭中。
“此去空海城,千里之远,行事一切小心。”
“是。”噬魂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亭中。
李小力眉宇微凝,望向身旁萧清,“为何要让他去?你在帝都危险重重,更需要人保护。少了噬魂,你的安全就少了分保障。”
“清风楼一案虽解决了,但难保幕后之人不对子言痛下杀手。有噬魂暗中保护,更安全些。何况我身边还有你们,怕什么?”
李小力无奈,“你总有无数理由。”
萧清轻笑出声,抬眼望向渐行渐远的商队,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商队的马车里,莫子言挑开车帘望向身后渐渐变小的亭子,眼底闪过一道微光。
“公子,怎么了?”
“无事,继续赶路吧。”
“是。”赶车的小厮放下车帘,轻打马背,马车缓缓驶离帝都。
莫子言靠在车中,手捧一卷书静静翻着。
外面呼呼狂风吹刮着车壁,将帘子卷的瑟瑟鼓动。而车内暖炉烧得正旺,空气都透着暖意,正如此刻莫子言不断涌动的心。
车轮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褶印,渐行渐远,须臾,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
长陵城内一暗巷里。
几道人影涌动,隐隐有声音传来。
“听说楼主今日会带咱们的少东家过来,不知是真是假?”一道柔媚的女声从暗巷中传来。
“是真的。今日把咱们聚在一起,听说就是为了跟少东家会面。”又一道粗沉的男声响起,“只是从前只听闻楼主之名,何时多了位少东家?刘老,你可听说过这少东家的名号?”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开口,“时机到了,自会知道。”
“刘老,您可真会吊人胃口…”
这时,叫刘老的耳朵动了动,头微转,“来了。”
果然没多久,巷子有脚步声传来。须臾,停到了他们所在的院门外。
“噔噔噔”有规律的敲门声传来,接着发出呲啦呲啦的划动声,院中的女子听到熟悉的暗号,上前开门,“是楼主来了。”
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
“楼主!”
“柳儿,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让楼主进来!”他身后的男人开口,叫柳儿的女子听闻,忙错身,“楼主快进来。”
面具男子走了进来,这时,屋里的人才看到跟在楼主身后,缓缓进来的一人。
那人身披一件暗色披风,脸整个罩在宽大的风帽里人,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先进去再说。”面具男人淡淡开口,柳儿在前面带路,几人七拐八拐,总算到了一个不大的屋子前。
进了屋,柳儿把门关上。
“参见楼主。”柳儿,壮汉,还有老者跪地行礼,面具男子开口,声音沙哑似梭,“起来吧,时间紧张,我不能在此久留。”
“请楼主吩咐。”
“昨晚隐楼损失一个暗堂,你们应该知道。今日过来,我决定,刘老,由你继任风堂下一任堂主。”
屋内烛光晃了晃,将刘老不满皱纹的脸映得越发清晰。
“是,属下遵命。”刘老跪地领命,面具男子将一块牌子给他,“这是堂主令牌,你收好。”
刘老接过令牌小心收进怀里是,随即站了起来。柳儿和壮汉当即跪地,“参见堂主。”
“起来吧。”刘老苍老的声音传来,随即三人又向面具男子汇报了最近楼中情况。
一炷香后,谈话结束。
“楼主,这位是…?”柳儿频频望向旁边坐着的披风男子,脸上透着好奇。
面具男子缓缓走过去,站在坐着的披风人身后,“他就是少东家,隐楼真正的主子。”
“什么?!”柳儿和壮汉吃了一惊,虽然早前有猜测,但也以为是传言而已。现在忽然冒出个真正主子,这是怎么回事?
“楼主,为何以前从未听您说过?”
“当时主子不愿轻易暴露身份,所以我便隐瞒了下来。”
“身份?他究竟是何人?”柳儿目光落在披风下男子的脸上,只是宽大的披风遮挡视线,看不真切。
一时间让他们接受突然冒出来的少东家,并没有那么容易。
壮汉开口,“楼主,他真是我们的少东家?”
面具下的李小力望向坐着的人,没有说话。
“三位,请坐。”披风下的萧清忽然开口,指向对面桌前。
“咦?声音怎么这么年轻?”壮汉瞅了他一眼,坐到了对面。
这样的年轻小子真能当他们的主子?
“不以貌取人,不以年纪论深浅,这位好汉,你们做的是秘密情报任务,若只从表面判断事情,探查的消息准确性会大大降低,这就增加了出使任务的危险性,这点你可清楚?”
“额…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比起这些大道理,我们更注重真刀实枪得干。”暗藏的意思就是,一个只会说大话的毛头小子,没资格在这指手画脚!
柳儿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不安地望了眼桌前坐着的人。只是预想中的怒火却没有出现,只传来一道轻轻的笑声,“说得不错。可见你不光空有力气,还有点脑子。”
“你啥意思?”壮汉一拍桌子,怒火冲冲地站了起来。
“只是这脾气,有点急了。怎么?觉得我一个年级轻轻的毛头小子,忽然冒出来命令你们,心中很不满?”
“哼!就是不满怎么了?我一向有什么说什么,楼中的人都是一路扶持走过来的,你一个不知姓名不知背景的人忽然冒出来,让我们听命于你,将性命交付到你手上,我们如何服气?”
“哦?那你如何才会服气?”
汉子上下打量他半晌,眼睛转了转,随即道,“十招内,你若能将我撂趴下,我就服你!”
“张大哥!”一旁柳儿起身,欲劝他,却被刘老一个眼神制住,讷讷地坐了下来。
“怎么样?你敢不敢?”
“呵…好啊。”萧清缓缓起身,轻飘飘竖起三根手指,“不过,三招,若我三招内没将你撂倒,就算我输,如何?”
李小力面具下的眉头微蹙,但却未开口阻拦。
萧清的话彻底激怒了汉子,“好!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输了还不承认!”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我们出去打!这地儿太小,施展不开!”话罢,率先推门走了出去。
萧清唇角微勾,缓缓跟了上去。
院中十分空阔,积雪堆了厚厚一层,堪堪没入人脚跟。壮汉立对面,朝萧清行了个礼,随即拉开了拳脚。
下盘稳健,肌肉勃发,一看便是练家子。汉子望向这边,“来吧!”
萧清立在院中,一动未动。
汉子见他不动,一蹬地的,大喝一声便冲了过来!抡起一掌朝他劈来,气势凛凛,拳风赫赫!
萧清却仍未出手,就在汉子以为他吓傻准备收手时,面前的人,忽然动了。
身子一晃,便躲开他掌风!手如刀,刺向他手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起他前襟,一个过肩摔便将他甩了出去!
“咦?”汉子诧异,空中身子一转,敏捷落地。再抬头时,眼底的轻视已经不见。
“有两下子,那我就不客气了!”话罢便冲了过来,虎拳生风,直接朝萧清面门而来!
速度比之前更快!
萧清眸光微闪,一个太极柔拳,轻易将他的拳风化解。绕开他胳膊,运转一周天,蓦地打出!壮汉被这绵里藏劲的拳法打得连连后退,脸上是诧异。
这什么古怪招数?不仅轻易化解了他的掌风,还以力打力,将他拳掌之力全部反打了回来!
萧清将他的诧异尽收眼底,唇角微勾,“还剩一招。”
汉子神情渐渐凝重,绕着萧清四周缓缓走着,寻找时机。轻喝一声,脚蹬地,飞身而来!腾空而起,腿狠狠劈下!
头顶生风,在腿风落下瞬间,萧清侧身躲过,而在那汉子落地刹那,瞬间出脚,一个扫堂腿将他扫趴在地!身子矫健似豹,拐住他袭来的胳膊,别向身后,腿一拐,将他按到地上!
“砰——!”院内传来一声闷响,积雪飞溅。
汉子不敢置信盯着下面黑黢黢的地面,半天没回过神。
萧清松开他,缓缓站了起来。下面趴着的汉子直起身子,闷闷道,“是我技不如人,你赢了。”
面前忽然伸出来一双修长的手,洁白莹润,指甲干净整齐,秀逸似竹。汉子抬头,披风下只露出少年漆黑的眸子,幽深似潭。一个恍惚,他竟不自觉搭上那只手,萧清轻轻一拽,便将他拉了起来。
“过刚易折。你拳路正,下盘稳固,可看出你平日勤加苦练,未曾懈怠。只是有时在面对强敌时,再采取这种招数,就无异于自寻死路。实战中,讲究的是一招制敌的方法,再多的繁冗招式,在高手眼中,仍破绽百出。不如思考一下,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发掘出自己的一技之长,或许会成为你制敌的强招。”
汉子眼中闪过深思,随即抱拳,朝他行礼,“在下受教了,多谢少东家提点。”
此话一出,就是承认了萧清的身份。眼中的轻视已经不见,只剩下心服口服。
“呵,许久不见,你还是这耿直性子,一点都未变。”
汉子诧异,“少东家认识我?”
萧清轻笑,缓缓摘下头上风帽,望向他,“丫丫怎么样了?几个月未见,病可好利索了?”
“啊!你…”汉子眼睛大张,指着萧清一脸不可置信,“是你?!”
“张大哥如此大嗓门,就不怕把他人引来?”萧清笑意晏晏。
眼前的汉子,正是几个月前发生地动后,在街市闹事差点被抓的张嘎。
“萧,萧,萧…”半天张嘎都没说个完整话,萧清无奈望他,随即道,“进去说吧。”
张嘎被一脸疑惑的柳儿拽进屋中,刚到屋里,张嘎便咚一声跪到地上,“张嘎方才不知是萧恩人,多有得罪,还请恩人见谅。”
萧清俯身将他扶起来,笑着道,“张大哥再这么客气下去,这天儿就该亮了,咱们还能不能说正事了?”
张嘎脸色微赫,“这,我忘了,恩人快坐,我给您倒杯茶去。”
“张大哥叫我名字就行,不用恩人恩人的唤我。”
“不行!至少要教您少东家,叫名字是万万不行的!少东家您坐,我给您倒杯茶去!”
萧清好笑地望着跑出去张嘎,在桌前坐了下来。望向屋内的柳儿和刘老,“两位请坐。”
柳儿好奇地望着他,坐了下来。萧清朝她微微一笑,随即目光落在刘老身上,“没想到暗眼中都是熟人。刘老,近来身体可好?”
刘老起身,朝他缓缓行礼,萧清忙扶住他,“刘老这是作什么?”
“为逝子段亦风平反污名之恩,老朽永生铭记,请萧大人受我一拜。”佝偻老人颤巍巍躬下身,待此礼完后,萧清忙将他扶起来,“刘老不必如此,萧清只是在其位谋其政。”
“但替逝子洗清污名的,唯萧大人一人。换作他人,谁敢接这烫手芋?若非萧大人,恐怕逝子之冤,一辈子都难清了!萧大人理应受老朽这一拜…”
“啊!我想起来,原来是你!”柳儿忽然指着萧清大惊,“刘老,他是害死魏统大哥和魏腾的凶手!若不是他,魏统大哥还有魏腾也不会在牢里自尽!你为何还要感激他?!”
“柳儿别说了!”
萧清望向面前一身面容姣好的女子,“原来你就是那个柳儿。”
“是我!我告诉你!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轻易饶了你!魏统大哥他们的仇!总有一日我要向你讨来!”
萧清轻笑,“好,那我等着。”
柳儿不知,可一旁的刘老却一清二楚。魏统和魏腾两兄弟在离开帝都前,让人给他留下了口信,他们安然无事离开了长陵,这其中原因,刘老能想到的,就是眼前受那个无极帝君宠信的少年。
萧清似知道他想什么,却只是淡笑不语。这时,去倒茶的张嘎回来了,给萧清和旁边的李小力倒杯茶,放到两人面前,“这儿也没啥好茶,楼主和少东家就凑活喝点吧。”
萧清接过,“三位请坐吧,今日过来,还有事要交待三位。”
“少东家请讲。”张嘎立即正襟危坐,一旁柳儿哼了声,沉默地坐了下来。
“我平日不会常来,一切联络照旧。只是有几点,三位需谨记。”
“少东家请讲。”
“首先,我的身份一定要保密,不要对隐楼中任何人提起。”
“这个您放心,我们晓得。对楼中的人会缄默三口,不会提起。”刘老缓缓开口。
萧清点头,“其次,以后我身边不必再安排人,将楼中人调出一批,到祁国上下网罗一些乞丐,流儿,尤其是在纷乱之地。将网罗上来的人分成三批,潜伏者,远行者,守卫者。潜伏者,意思就是潜藏于九州大陆各地的眼线,将灵活善变,头脑灵活的人留下,培养他们侦探消息的能力。少则半年,多则三年即可放出。远行者,是长年奔波在外的武者。他们主要作用,是去完成一些危险任务,有强悍的野外生存能力,无论是身手,耐力,还是头脑,都必须是经过强化训练,是身手高超的强者。”
萧清望向面露严肃的张嘎,“这类人要从落魄侠士,剑客,和有功夫底子的人中寻找。若有筋骨奇佳者,也能破格收用,不求人数众多,只需精锐即可。具体训练项目,我已详细列在纸上,你先看看,有哪里不懂再问我。”从袖口掏出一张纸递给张嘎,张嘎接过认真地看了起来。
“至于守卫者,顾名思义,其实类似护卫一样的存在。守卫在各地隐楼的据点,还有楼中关键人物,就是他们的职责。守卫者需要八面玲珑,临危不乱,可灵活应对突发状况的人担任。灵活的身手,冷静的头脑与判断力,还有指挥领导能力缺一不可。这类人,综合素质要求极高。要想培养出来,需要很长时间,短期内可以从训练后的远行者中挑选。”
“阿芜,如今长陵中隐楼之人有多少?”
李小力道,“约三百人。”
“将他们按照上述三类编制。分别制作出代表不同身份的腰牌,并将人名编制记录在册,三日后交予我。另外,远行者需组队,根据能力强弱,均匀分配。十人为一小队,每个队伍自行想出一个分队名,在一个月时间内进行磨合训练,在这期间,我会派人过来专门训练他们。最后一点,阿芜,除了这里,长陵中有哪里位置隐蔽适合训练?”
“在城外树林里有一处隐蔽的院子,周围人烟罕至,很少有人过去,很适合暗中训练人。而且院中还有几条密道,可应对突发状况。”
“好,就定在那里。张嘎,每日分五个训练时间段,并将每队训练时间错开,七日变换一回,免得他们明面上的身份引人怀疑。在训练时,派出潜伏者在方圆三里内设防,一旦发现有异常人靠近,立刻通知训练队伍疏散。等过段时间,我会过去看看成效,若有不适之处,再另行修改。”
“是,张嘎遵命。”
萧清望向刘老,“刘老,你在长陵人脉广,网罗人选之事就交予你了。慢慢来,不要引人注意。另外,长陵四市当中,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你从这些人中挑选出一些有特殊技能之人,组成特编小队。平日里不用聚在一起,只有在特殊情况时,会安排他们出行任务。你负责平日对他们的训练。”
刘老点头,“我明白了。只是坊市中人向来散漫,难以管教,若真要用他们,恐生事端。所以少东家,我觉得可以在坊市中挑选出一些未成形的孩子进行训练,虽然他们能力尚欠缺,但不会生出异心,威胁到楼中安全。再者,若由半大的孩子行动,不会引人注意,这点也算优势。”
萧清眼中闪过赞许,“刘老说得对,是我考虑欠妥,就按你说得办。人数不用过多,十名左右即可。但需要经过这些孩子的同意,若有人不愿,切勿勉强,明白么?”
“属下明白,少东家放心。”
萧清随即望向身旁李小力,“阿芜,这个训练方式只是个雏形,先这样训练一个月,待结果出来后,你再将这种训练方式传达下去,让各处隐楼中人开始在大祁境内网罗人选,进行试炼。”
“我明白。”
“暂时就这些,之后若有改动,我会另行安排。”随即萧清望向桌前几人,“还有,此次变动过大,定会引得楼中人心惶惶,所以还要劳烦诸位好好安抚人心,不要引起动乱。辛苦你们了。”
“定不负少东家所托!”张嘎抱拳,眼底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少东家无需担心,有您和楼主坐镇,不会出大乱子。”刘老望着眼前的少年,眼底露出满意。
处事果断,心思周密。还拥有一颗为下属着想的心,跟着这样一个东家,是他们的福气。
柳儿望着桌前坐着跟李小力低语的萧清,冷哼一声,面上不屑,眼底的厌恶却少了一分。
就这样,几人又探讨了细节,当萧清和李小力从暗巷出来时,夜色已经很深。
穿过几条巷子,七拐八拐后,上了停在街角处的一辆马车。车轮缓缓转动,迅速驶离暗巷。
萧清靠在车内,眉宇微蹙,“怎么回事?”
李小力将手炉递给她,“张嘎原本就是隐楼暗眼中人,至于刘老,是我后来找的他。”
“他知道你的身份?”
“对,我告诉他了,自然他也知道你才是隐楼真正的少东家。不然,他也不会加入隐楼中来。”
萧清望他,“为何之前没告诉我?”
萧清轻瞥了他一眼,“从前你对这些事毫不在意,说了有何用?”
萧清靠在垫子上,轻轻叹息,“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正确。”
“觉得是自己强行将他们扯进这场漩涡之中?”
萧清不语,神情在帘影下显得晦暗不清。
“你总这样,什么过错,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有没想过他们也有做出选择的权利,你以为你能耐这么大,可以勉强这么多人留在你身边任你所用?他们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能给他们创造未来。若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与其让他们在别人手下枉死,不如用你的智慧和手段,给他们创造一片新天地。”
李小力罕见地说出这么多话,淡淡的声音回荡在车中许久。
“抱歉,是我钻牛角尖了。你说得对,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竟然也会有如此懦弱的一面,自怨自艾,呵…幸好有你在,阿芜。”
李小力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道,“若感谢我,以后就莫要将不想吃的韭菜偷偷扔我碗里了。”
“你还记得那件事呢?真是小心眼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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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回到落霞湖宅院,推门就看见主院灯火通明。
“咦?他们都没睡么?”
“来之前,小清说等我们一起用晚膳。”
“他们不会等到现在吧?”萧清加快脚步,进了屋子。
宽敞的主屋中,一袭棉质竹绣白衣的男人正手捧书卷,于青铜灯前静静看着。秀雅绝尘的面容,如月华流泻。莹白的手指瘦不露骨,长指如玉,线条优美。
听到声响,放下书望来,男人眉宇如星辰洒落般柔和,“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
“睡不着,就起来看会书。”
萧清皱眉,“你风寒未好,需要多休息。”
“知道了。”梵君华唇角微勾,一抹浅笑跃上嘴角,“用过晚膳了么?”
萧清摇头,随即望向旁边趴在桌上睡得口水直流的两人,“这又是什么情况?”
“他们说要等你回来,结果就变成了这样。”
萧清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随即望向身旁人,“你吃了么?”
梵君华轻笑着点头,萧清扬眉,“真的?”
男人无奈,“还没。”
萧清又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那就一块吃点吧,吃完再休息。”
这时,桌上趴着的小清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二哥,你回来了?”
“嗯,困了回屋睡去。”
“知道了,二哥你还没吃饭吧?梵大哥一直把饭给你温着呢,我去端过来。”说着就跑出屋子了。
萧清挑眉,“梵大哥?”这一晚上时间,怎么变化这么快?
梵君华唇角微抿,“去洗个手,等会用晚膳。”
萧清应声,随即走到一旁净手,待回来时,桌上已陆续摆上了菜。
“二哥我跟你说,今日这顿可全都是梵大哥亲自下厨做的呢!”小清一脸的崇拜,望着梵君华的目光星星闪烁。
“看出来了。”萧清望着桌上的菜,嘴角微勾。也只有这男人能这般了解她的口味,做出荤素搭配,有益疗伤的菜式来。
这时李小力换了身衣服进了屋,萧清道,“人齐了,开饭吧。”
几人纷纷落座,直接忽视旁边睡得昏天地暗的郝猛。
“二哥,小力,你们不知道,梵大哥会的东西好多啊!不仅医术好,会做饭,还会养花,尤其是这手艺,简直比小清还厉害!看,这个就是今天梵大哥做的的,怎么样,像吧?”
说着拿出了一个木雕,一只活灵活现的藏犬映入众人眼前。
萧清接过细细打量,木雕刻的是只藏獒,口中叼着一块肉,那贪吃憨厚的表情都刻画得活灵活现,入木三分!
这分明就是汪仔!
萧清眼底闪过诧异,望向身旁的男人,“我竟不知你还有这手艺?”
梵君华轻笑,“只是偶尔会做些给小七玩,它很喜欢这些玩意。”
萧清将木雕还给小清,随即望向男人,“改天给我也做个。”
“好。”梵君花眉宇温润,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在外面一晚上,萧清早饿了,快速将桌上食物扫荡一圈,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放下了筷子。
“小清,他干嘛去了?睡得这么沉?”旁边郝猛呼噜打得震天响,小清看了眼道,“哦,大哥这两日每天都去城外军营跟人切磋,褚将军知道后非但没说,还鼓励大哥去,这不,大哥一有闲就往营里跑,现在城外许多将士都知道大哥的名号了…”
萧清眸光微闪,随即道,“把他弄屋里睡,在这睡像什么事。”
“知道了。”
将呼呼大睡的郝猛拖回屋里,又收拾了一桌狼藉,萧清回了自己院子。
李小力为梵君华收拾出的屋子就在她隔壁,萧清回到屋中,换了身衣裳,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
梵君华推门而入,将药箱放到桌上,“过来坐下。”
萧清走过来坐下,梵君华抬手为她把脉,须臾,收了手,眸子望向她,“你与人动手了?”
萧清暗道一声糟,“只是跟人简单切磋了下,并未动用内力…”望着男人微蹙的眉宇,她没了声。
“抱歉…”
梵君华望着她,须臾,轻轻叹息,“等会再施一次针,明日早晚各两回,谨记,这三日,你一步不准再离开宅子,直到余毒清了为止。”
萧清一听便笑了,“遵命,神医大人!”
梵君华微勾的唇角透出无奈,眼底却是宠溺。
当李小力端茶走进来时,正好看到梵君华在为萧清施针。
躺在床上的人半裸着后背,一袭布衣的男人谨慎地在她背部找出穴位,动作行云流水,精准迅速。每根针刺入,床上的人秀眉都更紧一分,直到半裸的纤背布满银针。
梵君华收回手,望着床上唇瓣紧抿的萧清,用绢布小心地擦着她额头上的汗,“忍着点,还需一炷香时间。”
萧清趴在床上,侧过脸望他,“没事,你跟我说说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阿九,你看见院中种着的木槿和海棠了么?”
梵君华轻点头,“待来年二三月便开花了吧?”
“恩,这木槿是这宅子前主人种下的,还有紫藤树,海棠,也都是明年初春开花,到那时你再来,这院子里肯定焕然一新!不过我想在我院子里弄个葡萄架,夏季可以用来乘凉,还有新鲜的果子,到时我给你们做果子冰粥吃,肯定很美味!”
“冰粥?”
“是啊!这个你没吃过吧?这可是我的拿手活,放眼整个大祁,不,整个中原,只有我会做!不仅冰粥,还有鲜果冰汁,你尝了绝对好喝得连舌头都想咬下来…”
望着眸子发光的萧清,梵君华忍不住轻笑,“清清亲自做的,那我可是很期待。”
“当然,我会做很多美味的小食,绝对是你见都没见过的!若一年做一样,细数下来,怎么也得个二三十年才能轮一遍…所以,无论是一样,还是三十样的,阿九,以后我全都做给你吃好不好?”
梵君华一怔,“清清…”
“三十年后,或许我每日大小病不断,到时你为我熬药,我给你做粥。若你身子弱,我就给你做把木椅,推着你到院子里晒太阳。你若喜欢,我也可以给你在院中扎个葡萄架,到时我们可以在架子下乘凉,看满天星辰,圆月当空…”
梵君华眸中闪烁着浅浅光晕,如碧泉泛着柔和涟漪,“好。”
“那可就说好了!”萧清望着他,嘴角绽出一抹明媚笑意,皎洁绚丽。
梵君华唇角微勾,“我去把药给你端来。”
“我想着时间该差不多了,就把药端来了。”李小力从门口走进来,目光扫过背上扎满银针的萧清,“像刺猬…”
萧清一枕头丢向他,头一扭不搭理他。
梵君华轻笑,起身开始帮萧清去针。一刻钟后,萧清坐了起来,接过李小力递来的药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口中嚼着甜梅,“小力,明日将请柬都送过去吧,其余的事等明日再说。好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很晚了。”
待两人出去后,萧清简单洗漱完,便倒在床上睡觉。
屋内十分安静。
窗外月光洒落轩窗透射进来,将整个屋子笼罩在一片银光中。
坐起来望着窗外,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无论是门还是窗户,都无丝毫动静。
萧清脸上闪过疑惑,又盯着窗外半晌,随即倒头躺了下来。嘴中轻声嘀咕了一句,便借着药劲,沉沉睡去。
**
沐府。
雕梁画栋,红墙绿瓦,巨大的镇国府邸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
走进自己院中,沐轻尘抖落一身雪,进了屋,解开大氅随意扔到地上,“都出去。”
屋内奴仆迅速退下,不敢有丝毫懈怠。
沐轻尘一人独立在屋中,修长的身影在屋内拉出长长黑影。俊美的五官在烛光下忽明忽暗,看不清神情。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小王爷,老将军请您去书房。”
沐轻尘手一顿,“知道了。”
换了件便袍,沐轻尘推门走了出去,不让人跟着,一人独自去了沐志乾书房。
铭松居。
沐轻尘进了书房,屋内空无一人,只有坐于书桌前的沐志乾正修剪着一颗百年古松盆栽。
“爷爷。”
“坐吧。”沐志乾随意一指,示意他坐下。
沐轻尘走到一旁坐下,“爷爷有事?”
“听闻前几日你去了蔡府?”
“是。”
“见着蔡升了?”
“见到了,近日他被贬,在府中修养,孙儿过去慰问几句。”
沐志乾修剪着盆中枝叶,“你如今大了,去哪老夫也不愿过问。只是要时刻注意言行举止,不要让人抓了把柄。”
“孙儿晓得。”
“过几日便是才子殿选了,你要尽快收收心,专注在此次大选上。”
沐轻尘轻轻点头,“是。”
“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沐轻尘起身,“是,孙儿告退。”行了礼朝门外走去,这时沐志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此次清风楼一事,忽然转变是何原因?”
沐轻尘步子一顿,转身,“听闻是清风楼掌事莫子言得了证据,上交了刑部。”
“哦?他从何处找来的证据?”
沐轻尘眸光微闪,“这个孙儿不知,爷爷若想知道,孙儿可命人去查。”
“无妨,你下去吧。”
“是,孙儿告退。”话罢,出门离去。
屋中只剩下沐志乾,将桌上古松转了一圈,继续修剪。
“老爷,看来小少爷对那人还未死心啊!竟然故意替那人隐瞒,那清风楼之事,若不是他搅和进来,蔡大人那边已然得手了。”林管家从门外走进来,将刚沏好的雨前龙井放到沐志乾跟前。
“只是区区一个清风楼,没了也无妨。只是近段时日,让在尘儿身边的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看着他,别再出什么岔子。”
“老奴省得,只是蔡大人那边…”
“让他最近在府上待着,有事我自会找他。”
“是。”林管家出去了,沐志乾剪了最后一根松枝,放在手上细细打量,“这杂叶,是该清清了…”
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渗人。
出了铭松居的沐轻尘一路回到自己院中,进了屋,轻解玉带,放到一旁,“悠。”
一道灰影闪现,沐轻尘坐到桌前,“蔡升这几日是否与府上人接触过?”
“林管家昨个去了趟蔡府。”
果然。
沐轻尘暗光微闪,“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对了,将守在落霞湖周围的人撤下来吧。”
“是。”悠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沐轻尘望着朱雀琉璃玉灯映照下的光影,从胸口拿出一张银白请柬,坐在原处良久。远远望去,宛如一座石雕,不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