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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云杰慵懒地坐起身,任由眼前的女子为他擦拭赤果的身体,再一层一层穿上衣物。都收拾好后,他才拍了拍女子的脸道:“乖秋水,记得要哄你家奶奶喝下那符水,爷会赏你的。”
秋水羞涩地垂下头,红着脸小声道:“婢子如今都是爷的人了,自然是什么都听爷的。”
每年的二月十九日是观音诞,静月庵中供奉着送子观音,这一天,静月庵中总是香客盈门。
住持大师一早便设了香案,为一位高贵的女香客做法事,祈福求子。
郁心兰也陪着三位求子心切的弟妹到静月庵来参拜。上过香,添了香油钱后,众人便到庵后的斋房休息,等待庵中的师傅安排听佛经、做法事。
辰时正后,才有庵中的大师傅过来请人,众人随着她往住持的禅房走,迎面竟遇上庄郡王妃唐宁。
郁心兰微笑着打招呼道:“原来住持大师是在为你主持法事。”
唐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你也要去听经吗?”
一般诚心求子,听过经后,都要留在庵中用过斋饭再走。唐宁知道郁心兰无主求子,想拉她聊聊天,故此一问。
郁心兰哪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笑了笑道:“我只是陪着,不听也行的。”
二奶奶和三奶奶、四奶奶便向庄郡王妃见过礼后,自行去了。
唐宁和郁心兰携手来到斋堂,小尼姑们奉上香茗,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郁心兰见唐宁今日的笑容总有些淡淡的忧伤,便主动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唐宁的笑容一滞,下意识地开口想要反驳,可瞥见郁心兰明亮的眼眸中,那真诚无伪的关心,心中一涩,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地问道:“难道我的心事……这么明显?”
郁心兰眉心微微一蹙,高高在上的郡王妃,应当没人能让她有烦愁才对……随即想到,是不是庄郡王与二姑娘的婚事?听长公主婆婆说,庄郡王前几日又遣了朝中某位大人向侯爷委婉暗示,赫云策和甘夫人也努力促成,但被侯爷断然拒绝了。
郁心兰这么想着,就自然地问了出来。
唐宁咬了咬下唇,才下定决心向郁心兰诉说,她也实在是憋得太屈了,“我……当初提议娶二姑娘为平妻,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可是侯爷不答应,与我何干?但王爷他说……他说,对我很失望。”
郁心兰讶然问,“失望什么?”问完便想通了。
上回救二姑娘时,若是任由庄郡王去拉人,然后跌到池塘里与二姑娘滚成一团,这婚事自然就成了。可偏偏唐宁拉住了他,说明唐宁心里,其实是不希望了娶二姑娘的,这便与她之前主动提及的婚事,成了反比。
莫非庄郡王觉得妻子出尔反尔,或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果然,唐宁的回答与她猜测的无异,哽咽着道:“王爷说,他从未嫌弃过我不能生育,要我不必这般故作大方。”
若是这样,郁心兰还真不知如何安慰了,想了想才勉强道:“你也没有刻意阻拦,是我公爹不愿意,王爷日后定会想明白的。你们夫妻一场,他总该知道,你是多么温婉贤惠,善解人意。”
唐宁苦笑道:“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会被许给皇子为妻,父母亲从小就教导我如何服侍夫君、辅佐夫君,我太明白了,帝王之家的婚姻,若妻子无法在事业上助夫君一臂之力,这夫妻之间便少了恩情。至于温柔贤惠这些,这是身为皇家的媳妇应当应份的。”
郁心兰只能轻轻拍着唐宁的手,竭力安慰,“你家自然是帮得上王爷的,他心里有数,不过是一时之想罢了,你明确告诉王爷,就说我告诉你的,侯爷不愿与任何皇子攀交情。”
唐宁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柔柔地笑道:“那……多谢你。”
这种话,若是明确地从侯府某人中的嘴里说出来,自然是最好的,难得郁心兰愿为她但这个责任。
正说着话儿,几位弟妹已经听完了经,也坐到斋堂中来。
三奶奶心神不安,不时往门口偷瞟一眼。不一会儿,大丫头秋水轻轻走进来,跟三奶奶耳语几句,三奶奶便向郁心兰道:“大嫂,我有点事情要办,一会儿斋饭之后,你们先回府可以么?”
不等郁心兰回答,二奶奶就嘲讽地笑道:“哎哟,你这不是为难大嫂吗?咱们家现在谁敢让你单独一人外出‘办事’啊?”
郁心兰本是不用求子的,这次随她们出门,的确是有陪伴、保护、监视之责,当然不可能让三奶奶独自行动。于是便笑道:“若是有什么事,一会子我们陪你去。”
三奶奶咬着唇焦急,却不知如何说服大嫂。二奶奶见此情景,便又开始挖苦道:“二弟妹别担心,就是亲家有难,父亲也会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能帮就帮的。”
秋水看不过眼,小声地道:“大奶奶,我们奶奶只是想去一下言家村,很快就回的,况且今日有这么多侍卫和粗使婆子跟着。”
郁心兰问,“言家村在哪?去那何事?”
秋水低了头不敢回话,三奶奶也知如今自己定是不能独自去了的,便回话道:“往东三里,就是言家村。那里有一位神婆,制的符水,喝下后,能生儿子的。”
居然信这个?郁心兰差点笑出声,勉强忍住,开口劝道:“你是从哪听来的?若果真是如此,那城中信男信女,为何还来静月庵求子?全去求那位神婆不就得了?”
三奶奶见她不信,顿时急了,“那可不同,那位神婆,平素很少为人制符水,我……我也不一定能喝到,因为神婆要先看面相,有缘之人才给喝的。”最重要的是,那是神水,喝下后与相公同房,无论相公如何,她都能怀孕,所以她非要喝到不可。
秋水也用力点头,“大奶奶别不信,婢子的家乡,也有一位这样的神婆,神婆们一般都只给普通百姓看诊,富贵人家不知她们的名声,也是有的。”
郁心兰当然知道任何地方、任何时代,都有这种混吃混喝的神棍,可她没想到三奶奶看起来这般聪明的一个人,也会去信这些东西。
她正要开口再劝,一旁的唐宁却道:“若真有如此灵验,不如都去瞧瞧吧。反正只隔了三里地,来去也不过一个时辰的事。”
郁心兰回头瞧见唐宁眼里的急切,以及二奶奶的跃跃欲试,更兼四奶奶岑柔望过来的满是渴望的眼神,这下子真是愣住了。
原来,只要抓住了对方的弱点,就真的是功城掠地,无所不克。
就因为想生儿子,所以连高贵的郡王妃,聪明伶俐的官夫人们,都愿意到小神婆家去求一道符水。
若是不让她们去,只怕还当她自个儿有了儿子,就不想再让她们生儿子了。
郁心兰暗自摇了摇头,却也只得答应,心里道:希望这道符水能给她们一点心理暗示,多少对怀孕有帮助。
用过斋饭,一行人便赶往言家村,在村民的指路下,很快找到了那位神婆的家。很简陋的三间茅草屋,正堂里摆着神龛和香案,香烟不断,倒是有几分神味。
那神婆倒象是有几分本事的,见了几位衣裳华美的夫人,不卑不亢地行了礼,“见过几位夫人,几位夫人是来求子的吗?”
二奶奶和三奶奶急切地道:“自然是,若是真的灵验,日后必定奉上丰厚谢仪。”
这神婆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先向郁心兰道:“这位夫人面相福厚,想来已是有儿有女,且请到屋外小坐。”
郁心兰笑了笑,却不动身,只道:“不能让我看一看么?”
神婆淡然做高人状,“这是小人的一点生存技能,不想外传,还请夫人见谅。”
人家这样说,郁心兰也不好再强行留着,只好到屋外去等。
不一会儿,诸丫头婆子都退了出来,二奶奶虽出来了,神情却有几分兴奋,“她说我不久就会有儿有女,不用喝符水。”心里盘算着这个有儿有女,是不是也如大嫂一般,生对龙凤胎?
稍后,四奶奶也出来了,郁郁地道:“她说我与她无缘。”
郁心兰安慰道:“没事,你已经在观音菩萨面前求了,定会灵验的。”
心里则在想,所谓符水,多半就是撒点香炉灰的井水,希望不要吃了拉肚子。可她这番出门,也有保护之责,总想着还是稳妥一点才好,便悄悄唤过岳如,让岳如到屋子的前后左右查看一番。
不一会儿,岳如就跑过来悄悄回话,“那屋子后头的杂物间里,放着一个大坛子,里面好多蟑螂、老鼠、毒蛇、蜈蚣……的尸体,还泡了水。婢子刚刚看到一个小丫头用红色小瓶打了一些进屋子。”说完,脸色还有些惨白。
郁心兰闻言,立即扭身走到屋前,示意岳如撞开房门。
房门一开,里面的情景便在眼前。
那神婆一脸高深地盘坐在蒲团上,唐宁和三奶奶也盘腿坐在两侧的蒲团之上,两人跟前的地上放着两只小白碗,碗里有些许清水,那神婆正拿着一只红色小瓷瓶,往碗里添水。
郁心兰蹬蹬蹬地走进去,拉起唐宁和三奶奶道:“这符水不干净,不用喝了。”
神婆顿时恼了,“这位奶奶说的是什么话?这符水仍是小人的家传秘方所制,不知多少人喝下后一举得男,什么叫做不干净?就算您是官夫人,也不能如此冤枉小人。”
郁心兰撇了撇嘴,冷笑着反问,“那你可否说出这符水如何泡制的?”
神婆顿时明白,郁心兰看过后头的坛子了,既不急也不恼,仍是端着高人的矜持,“奶奶可识得药材?可知紫河车是何物?可知蜈蚣是何物?可知虎鞭又是何物?可知黄阿堵是何物?这些东西都能入药,为何小人的符水就不能?”
郁心兰被她说得哑然,黄阿堵就是粪便,这个年代的确是有许多古怪的方子或是药引,她虽不信,可这里的人们信这些。
她也不好再多说,只得劝唐宁和三奶奶道:“你们若是身子有病,只顾请大夫慢慢调理,不必吃这些个……或许只是对普通百姓有效呢?百姓们吃的五谷杂粮,你们吃的山珍海味,若是属性相克,岂非得不偿失?”
别的话一心求子的女人可能还听不进去,最后一句总算是戳中了罩门,唐宁终是推开了眼前的小碗。三奶奶仍是想喝,郁心兰用力推开小碗,怒道:“不许喝!说了不干净!”
三奶奶没有办法,只得跟着郁心兰走了,当然,谢仪还是奉上了。
三奶奶回到府中,颇有些闷闷不乐,她其实是一心想喝的,偏偏大嫂不让,会不会是因为知道自己的事,所以不想让自己替夫君生孩子?
真是可恶!
正胡思乱想着,秋水走近三奶奶身边,悄悄递上一个小瓶,小声道:“这是那位神婆给婢子的,她说奶奶您给的谢仪丰厚,无以为报,这符水,您若相信,便喝下,不信,扔了便是。”
三奶奶眼睛顿时亮了,可一想到郁心兰后来说起这符水的制法,又有些犹豫。秋水也迟疑道:“怕是喝了会生病呢。”
三奶奶听了这话,神色镇定地道:“这么多人喝了都没事,怎么我喝就会生病?神婆可说有何禁忌?”
秋水脸儿一红,“有……半个月不同房,然后,必定能一举得男。”
三奶奶顿时心花怒放,仰头一口喝下……很臊很臭的味儿,可是一想到能生儿子,自己日后的地位也有了保证,又强力咽下。
赫云连城下衙回府后,郁心兰便跟他说起了神婆的事,“我就不信那样的水喝下去,不会拉肚子。”
赫云连城蹙眉道:“世上愚昧的人多了,的确是有许多人信这些,难得你能拉住她们。”
郁心兰只笑了笑,就是在现代社会,资讯那么发达的年代,还专门有人上这种神棍的当呢,说到底,这些人就是抓住了某些人的小心思。她随意地道:“那神婆只怕骗了不少银钱,那三间茅草屋,定不是她的住处。”
赫云连城笑道:“女侠又想去抓人了吗?”
郁心兰捶了他一记,“这话儿只是说说罢了,毕竟这样的人抓不完,也只是骗些银钱,没闹出大事。只不过,那样的水,我总觉得会让人生病,还是要让人去吓一吓才好。”
哪怕只是放点香炉灰的符水,也比那种符水干净吧?
“这种事交给子期去办最好,他反正每天闲得只泡在醉乡楼里。”
第二天赫云连城还真的去跟明子期说了,明子期笑着踢了赫云连城一脚,“你当爷我真没事干呐,巴巴地要我去抓个神婆,这事儿怎么不让江南去。”
事情于是又推给了江南。江南再游手好闲,也不愿意去为难一个老妇人,这话儿只是听在耳朵里,嘴里应下了,心里却没真当成一回事。
过得两天,三奶奶突然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浑身起了红疹子,皮肤下隆起一个一个的小疙瘩,并多处发生溃疡,脓汁流了一头一脸。
府医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大惊失色地道:“这是麻疯病!快!快将三奶奶隔开,否则……”
否则整个侯府的人都得被逐出京城。
如此一来,甘夫人和长公主顿时急了,立即着人将疯了般大喊大叫的三奶奶,拿厚重的毡毯,由头到脚裹住,强行塞进马车,包括给她近身服侍的一众丫头婆子,关进了侯府在京郊的别苑。
侯府上下顿时人人自危,一个个地抽空用烫皮肤的水拼命清洗身体、头发、指甲缝,长公主严厉地下了禁声令,任何关于三奶奶病情的话题,在任何情形下都不许提起。
府医忙开了药,熬了浓浓的几大锅,阖府上下所有人等,包括守门的猫猫狗狗,都喝了几碗。
大老爷带着程夫人、荣爷、琏爷直奔过来,兴师问罪,不过他们也不敢声张。
若是在普通百姓身上发现麻疯病,一人得病,整个村子的人都要烧死的。这么大的事,若是被外人知道了,侯府就完了!这点子轻重,大老爷和程夫人还是清楚的。
众人纠结的焦点,就是三奶奶怎么会无缘无故得这种病!
丫头婆子们都随三奶奶去了,自然是没人可问。一家子坐在一起商量了许久,没得出结论来,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郁心兰生育之后,吴为原是又去游历江湖了的,赫云连城只得急忙差贺尘去请他回来,看有没有办法给三奶奶医治。
这般反复商量之后,侯爷沉稳地道:“先瞧瞧情形,我听说,即使是发了麻疯病的村子,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传染。传令下去,让府中下人们相互监督,若是发觉哪个身体有异状,就立即隔离开来。”
也只能如此了,众人提心吊胆地各自回屋。甘夫人待侯爷走后,急忙忙地乘轿直到松鹤园中,问娘亲道:“娘亲,不是说好了只让老三家的得个恶疾吗?怎么成了麻疯病?这下子可得把全侯府的人都给害进去了。”
甘老夫人也是愁眉不展,“说好了只是让她皮肤长些红疹子,就以恶疾之由休妻的……我怎么知道会变成麻疯病?也许真是她从哪里染上的?”
“原来是你们在搞鬼!”外面忽然传来侯爷暴怒的声音。
门帘一掀,定远侯挺拔的身影便象一团燃烧的怒火,直直地冲了进来。他身后,跟着长公主、赫云连城、郁心兰等人。
甘夫人吓得脸色发白,期期艾艾地喊了声,“侯爷……”
定远侯气得一脚踢在甘夫人的腰上,踢得她“哎哟”一声扑倒在地。
定远侯看也不看她一眼,直直地盯着甘老夫人道:“还请岳母大人跟小婿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甘老夫人一张老脸也没了血色,这事儿忒大,这个侯爷女婿定然不会轻恕了她,她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只是因为……老三家的犯下那种丑事,我替外孙子不值,这才……想了个法子,请人给她服了些药,让老三能以‘恶疾’之由休妻再娶。”
定远侯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中的怒火,沉声问道:“是什么人给她服的药?”
这会子当然不能再瞒,甘老夫人道出了名字,郁心兰讶然道:“是那个神婆?不是没喝那符水吗?”
甘老夫人扭开脸道:“后来想法子让她服了。”
侯爷一挥手,守卫在外面的立即动身去言家村抓那个神婆回来。而这里,定远侯冷冷地看着甘老夫人道:“请岳母大人还是回甘府去住吧,小婿这里的庙小,供不起您这样的大神。”
甘老夫人扬起头,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定远侯,长叹一声道:“也好。”
若再贪得无厌,只怕儿子相救的那些恩情,都会被她给浪费光了。
打发走了甘老夫人,定远侯漠然地看了看甘夫人,冷声道:“以后你就在宜安居静心修身养性,没事不要出院子了。”
甘夫人潸然泪下,“侯爷,这回是母亲所托非人,并非我刻意要挑事儿,老三家的的确留不得啊,她出了那种丑事,传出去,不是给侯府抹黑么?”
定远侯定定地看着她道:“你跟岳母做的这种事,难道不叫抹黑么?若是被外人知道,我整个侯府的人都会被烧死,你知不知道!老三家的出了那种事,难道是她自己愿意的吗?你就这般容不下?若真是不想要这个儿媳妇,只管跟她商量着和离便是,非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你就是这般的品性,我居然看走了眼!”
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是怒发冲冠了!
甘夫人掀了掀嘴唇,想反驳几句,却又无话可说,只得戚戚然地抹眼泪,希望侯爷能看在二十几年夫妻的情分上,不要再继续追究了。
随即,侯爷又指着她问,“老三知不知情?”
甘夫人忙道:“他不知情。”
定远侯这才重重哼一声,一甩广袖,怒冲冲地走了。长公主忙跟在丈夫身后,小心宽慰。
赫云连城和郁心兰回了静思居,不由得感叹,“大娘太过分了。幸亏你机灵,发觉她神色不对,通知了父亲,否则,咱们一家人还被蒙在鼓里。”
郁心兰用力点头,“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希望能抓到那个神婆,查出幕后是谁要害咱们侯府。”她忽地想到,那天那个神婆,也留下了唐宁,忙告诉赫云连城,“为什么她要留下唐宁?若是那符水有问题,为什么要留下唐宁?”
赫云连城心中一动,“甘老夫人也说,本不是要弄出这么大的病症的。莫非,是她们商量这事情时泄漏出去了,被子恒的对手知晓了,用来害子恒?”
赫云连城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连夜策马奔到庄郡王府,通知了明子恒。明子恒闻言大惊,立即使人去调查。
第二日下了朝,赫云连城随庄郡王回了王府,两人在大书房坐下后,商议起这件事。
昨日定远侯的亲兵连夜出城,到了言家村,却发觉那神婆早没了踪影,问了村民,说是她一向来无踪去无影的,不过好象的确是会点医术,所以在村里颇有声望。她住的那三间茅草房,里面根本就没什么家具,岳如所称的那个装了各种动物尸体的坛子,也早不知去向。
赫云连城握紧拳头,“不知是永郡王干的,还是仁王干的。”
明子恒的眸光闪了一闪,沉声道:“或许,只是有人想杀人灭口。”
赫云连城惊讶地抬头,“怎么说?”
明子恒轻叹一声,“不知你还记得甘将军的事吗?”
赫云连城皱了皱眉,“舅父的事,听父亲提过。”
“当年父皇第一次去秋山围猎,就被大量逆军偷袭,幸得侯爷镇定指挥,才化险为夷,甘将军亦是那次英勇捐躯的。事后,父皇曾下令严查,发觉少了两牌特制腰牌,其中之一,就是甘将军的。”
赫云连城道:“我知道。掉下山谷,没寻到。”
猎场平时由驻军保护,到皇帝狩猎之前,会由御林军接管。为了防止刺客混入,从来都是临时制作特制腰牌,只交给御林军的高级军官,供其出入猎场时用,而普通的士兵,只能等到狩猎之后,才能出猎场。
那一次,事后检查时,发觉少了两块腰牌,其中一块是甘将军的,但当时有不少人看到甘将军在撕杀中,腰牌掉入了山谷,而且甘将军以身殉职,所以人们想当然地认为,刺客就是用另一块腰牌进入猎场的。
明子恒淡淡地道:“我拿到了甘将军的腰牌。”
赫云连城震惊地睁大眼睛,只听明子恒缓缓地道:“我们不是一直派人跟踪林轩吗?他曾与一位入京述职的武官聚过,此人叫高辉,可能你还有印象,正是因谨王案被斩首的外驻军官之一,但他也是甘将军的好友。当时我觉得很奇怪,便令人跟着高辉。其中的过程我就不多说了,后来,我在高辉的手中拿到了甘将军的那块腰牌,还给了甘老夫人。这一次,想必是甘老夫人诚心想杀我灭口。至于为何要牵连到侯府,却要由你们去查了。”
有些事情,还真的只能由侯爷出面去查,军营里,明子恒的确是插不进手去。
赫云连城锐利地看了他一眼,心中起疑,“此等大事,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
明子恒十分真诚地看向赫云连城,“一开始我本是要告诉你的,却又怕自己弄错了。你也知道,你们赫云家与甘家是姻亲,若甘将军真的曾参与过刺杀父皇之事,只怕侯府也会受牵连。我原是看着谨王已经落马,牵连的官员已经足够多了,想压下此事。我将腰牌交与甘老夫人,只是怕她也是知道内幕的,想警告她一下,不要再行差踏错。”
赫云连城深深地看了明子恒一眼,明子恒的眼神真诚坦然,不躲不闪,所以最终,赫云连城选择相信他,遂点了点头道:“我会去与父亲说。”
明子恒又补充道:“高辉还接触过一个姓胡的商人……就是买下你妻子果庄的那个人。”
赫云连城一怔,果庄的事,是明子期负责的,庄郡王并不知情,可见高辉入京后,动作还蛮多的。
明子恒道:“接触的都是谨王那一派的官员,这次都处置了。”
瞧着时候不早,赫云连城便站起身来道:“我先回府了。”眸光往书架后扫了一下。
明子恒随即笑道:“怎么?想与我的侍卫交手?”
赫云连城摇了摇头,“你换了侍卫?”不是他熟悉的感觉。
明子恒笑道:“没有,只是增加了一人。”
赫云连城这才抬步走了。
他走之后,书架后的暗门一开,一抹修长的靛青色人影走了出来,摸着鼻子道:“这家伙的武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难道他已经练到了天阙神功的第九层?”
明子恒眯了眯眼睛道:“不可能,别说第九层有多难冲破,就说他要冲关的时候,正是新婚,况且,我那时寻了他外出公干,他也没时间练功。”
那人道:“对啊,若是泄了精元,至少得再过几年,才能精进。”
明子恒点了点头,但仍是道:“不过他的武功的确是鲜有敌手。”
那人笑道:“我又没打算跟他交手,只要他不妨碍你,就不会是我的敌人。对了,您为何要与他说姓胡的事?”
明子恒笑了笑道:“因为我想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神秘兮兮的。我点了一下,连城却毫不惊讶,可见他是知情的,却没告诉我。呵呵,所以,他也不能怪我不信任他。其实,是他性子太耿直,否则,我可以多信任他一点。”
赫云连城说过会尽力相助,可是连城的性子他知道,比如说,有些事情,连城就肯定不会去做,甚至还会劝阻他,这种尽力,是带有条件的,因而就大打折扣。所以,他从来不要求赫云连城帮他,索性让连城愧疚到底。
那人也道:“正是,非常时期要用非常之法,他与定远侯都是一样的顽固。”
明子恒淡淡地道:“不过,这样的人,当臣子是最好的。忠心、守制,比那些圆滑世故、阳奉阴违的人,强上百倍。日后我若能登基称帝,还是会重用他的。”
那人点了点头,便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只是道:“姓甘的老女人胆子还真大,居然想反过来灭您的口。”
“所以说,我们一点也不能大意,这一次,是我大意了,原是想收拢几个可以利用之人……”明子恒想了想又笑,“连城的媳妇倒是个机灵的,也得亏她劝住了唐宁,否则若过了病给我……”
那样的情形,真是不敢想象。
那人皱眉道:“真是心有余悸,希望侯爷能查出来,姓甘的当年依附的是谁,这样也能清楚到底还有哪些人在争这皇位。不可能是谨王,我总觉得那次的事与秋山案,是一股势力所为。”
“我也这样认为。谨王若真有这样的势力,之前就不会随意相信一个黑衣人的话了。对了,最近十三弟的动作挺多的,左右讨好父皇,我瞧着,应当不是王丞相的人马,他自己何时有了势力?”
那人想了想道:“或许是敬嫔有喜,便有人投靠了。朝中多的是见风使舵之人。啊,忘了说,钱劲和谌华二人,皇上似乎真的有意招为驸马,这消息比较确实。”
“那父皇就是打算分定远侯的兵权了。”
“也是,定远侯掌着天下七成兵马,他长子又掌着几万禁军,赫云家的兵权太重了些,迟早皇上都会找人来分一分的。只是不知,这钱劲和谌华二人,是否已经有人去笼络了。”
“肯定有,但笼络不分先后,只是看你能不能找出他们的软肋来。”明子恒笑了笑道:“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那人随意地一笑,“没问题。”
赫云连城回了府,立即向父亲禀明了甘将军之事,定远侯顿时惊讶得怔住。当时,他记得甘将军的确是晚出现了一会儿,但是乱军之中,一时没找着一个人也是正常的,何况,后来甘将军用身子帮他挡下了那支暗箭,他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
那一次偷袭,最后也没能查出幕后操纵者,只是处罚了一批御林军军官,而七年前的山崩案,虽有多人指证,但谨王始终不承认。若年前高辉真的带着甘将军的腰牌入京,想是为了寻找以前的主子……
赫云连城道:“或许可以顺着神婆抓到咱们早就想抓的人。”
定远侯思虑了片刻,便道:“军营之中我来查,舅兄有些什么朋友,我还是知道的。至于神婆那里,你用点心,我调十个人去帮你。”
赫云连城应承下来,退出了书房。
神婆没抓到,吴为却找到了,连夜与贺尘赶回了侯府。赫云连城也没与他客气,直接带他去了别苑,远远地看见三奶奶,脸上已经开始溃烂,没有一片好皮肤了。
吴为先给自己和赫云连城服下一颗药丸,才遮住头脸走近,三奶奶被锁在铁笼子里,连饭食都无人送,只有个大胆些的,从窗子里扔两个馒头给她,没有好的营养,身体自然更差。
见来了人,三奶奶显得很激动,用沙哑难听的声音问,“是神医吗?你可以治好我的对不对?”
吴为轻声道:“先让我诊诊脉。”
三奶奶忙伸出手腕,吴为诊了诊后,蹙眉道:“不是麻疯病,是中了蛊,我能治好,不过要些药引。”
三奶奶顿时就哭了出来,“一定,一定是那个神婆干的。”她这些天前思后想,想得都快疯了,想来想去,也只有那瓶古怪的符水有问题。
赫云连城点了点头道:“对。人我们会抓住的,你先安心诊治。”
说完,他就与吴为一同走出去,去寻药引为三奶奶治病。
等三奶奶的蛊毒治好,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因治疗得不及时,皮肤溃烂了许多,此时治好,也已经毁了容,脸上坑坑洼洼的。
她回到静心园中,三爷赫云杰正坐在窗前发呆。之前那般嫌憎三奶奶,可真当发现三奶奶得了重病,还很有可能被烧死后,他的良心又不安了起来,到底是少年夫妻,兼之三奶奶美貌体贴,休离倒是罢了,要他亲手送三奶奶上死路,他却是不忍的。
听说她并不是得了麻疯病,只是中了蛊,赫云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三奶奶失贞这件事,又浮上了心头。这些天来,他每天都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和离?一方面因愧疚,想作罢,另一方面又因自尊受挫,想坚持……
正在纠结着,耳边听到丫头们请安的颤抖声音,“请三奶奶安。”
赫云杰猛一回头,吓得身子往后一仰,差点从小凳上翻到地下。
“你、你、你……怎么……这样了?”
三奶奶捂着脸便哭,“三爷,您告诉我,甘老太婆关在哪里了?我、我要杀了她、要杀了她。”
甘老夫人还在整理行囊,没来得及离开侯府,就被侯爷给关了起来,可是除了几个人,连甘夫人都问不出她被关在哪里。
赫云杰不敢看三奶奶的脸,别过目光道:“我……我带你去。”
只要你能出口气,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就好。
赫云杰真的带了三奶奶去了地牢,甘老夫人仿佛苍老了十岁,发疏齿摇。三奶奶一见到她,就恶狠狠地扑过去,一口咬在她的老脸上。
甘老夫人痛得大呼,“杰儿,杰儿,快拉开她,快!”她一面说,一面用力去推三奶奶。
甘老夫人年轻时也曾习过武,怎奈年纪老迈,哪里是年青又愤怒的三奶奶的对手,她使出浑身解术,不停扯三奶奶的头发,掐其腰间软肉,都无法将其推开。
最后,还是三奶奶自己一把推开了甘老夫人,嘴中,衔着一块血淋淋的肉。
甘老夫人捂着脸在地上翻滚,血水,从指缝中快速地渗了出来,整个牢房里,只听得甘老夫人凄厉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