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摒退了丫头们后,郁心兰跟着赫云连城到了内间的屏风后,亲自帮他换上夜行衣。
此去安王府夜探,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为免日后的事端,就不能让静思园的丫头们知晓,所以之前,小夫妻俩仍是同往常一样,先看了会书,又逗了宝宝,洗漱完后,作出要安置的样子来。
郁心兰心里很紧张,一直小声地碎碎念着,先查看清楚地形再行动啦,要注意安全啦……赫云连城一直好脾气地听着,嘴角微微上弯,窝心地享受着妻子的关心。
郁心兰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道:“还是让岳如跟着你吧。”
闻言,赫云连城的俊脸顿时泛起可疑的暗红,神色尴尬,别扭了一下,便拉住小妻子的柔荑道:“兰儿,你放心。是吴为验尸,我不会看的。”
郁心兰一怔,随即“噗”地笑了出来。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真是的,荣琳大美人活生生的时候,你也没多看几眼,难道我还会跟个死人吃醋?
验尸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脱衣服是不可能验的,原只是担心连城和吴为两个大男人,只会脱不会穿,明日盖棺的时候,就会露馅,所以才让岳如跟着,好帮着让荣琳的衣裳恢复原状。
不过,既然已经误会了,就这么误会下去好了。免得我解释清楚了,他反倒怪我不吃醋,心里没有他。
郁心兰这么想着,便憋着笑,低头继续给连城绑腰带。赫云连城心里头窝火,解释这个他本就觉得尴尬又没面子,可不解释又怕小妻子多心,他好不容易说出口了,她却一点表示也没有。
正想着,郁心兰绑好了腰带,抬起头来,在连城的俊脸上连吻几下,眼睛、眉毛、鼻子和嘴,然后轻轻一笑,“快去快回,我等你。”仍是补充道:“还是让岳如跟着吧,她是女孩子,心思细一些。”
赫云连城心中那点郁闷立时消散了,却又烧起了一股邪火,可是时辰不对啊……他努力绷着的俊颜上,表情十分不自然,僵硬地点了点头,“嗯。我去找岳如。”说罢便从后窗消失了。
郁心兰回身转过屏风,将小叶紫檀圆桌上的灯火熄了,缩到暖烘烘的被子里,张着眼睛干等。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少时辰,终于察觉有道人影来到床边,她立即动了动,想坐起来。黑暗中,听到赫云连城如大提琴秀优雅低柔的嗓音,“还没睡着?”
郁心兰安下了心,轻轻地笑道:“没呢,等你。”
赫云连城钻进被子,将她搂入怀中,低头在她发间轻嗅了嗅,才缓缓地道:“不是病死的。是中了寒冰掌,很巧妙的掌力,一般的大夫只能诊出荣琳寒气入骨。”
是了,那天她就听到旁人在议论,说是荣琳一直就浑身冰冷,怎么搓手顿脚都搓不热。原来是中了什么寒冰掌。
赫云连城继续道:“明日一早,我便入宫,向皇上和太后说明此事。必须查出真凶。”
郁心兰点了点头道:“嗯,也只有皇上和太后,才能阻止安王府将荣琳郡主下葬。不过这样一来,你们今晚去安王府的事……”
夜闯民宅都是大罪,何况是王府,况且还验了尸体,到时少不得一通指责,弄不好还得来个冥婚,让赫云连城娶了荣琳郡主的牌位,保全荣琳的名声。
若是这样,虽然是牌位,自己心里肯定也不会舒服。
赫云连城无声地笑了笑,这丫头就是醋劲大,也只有她,一想就想到这种事上去了。待郁心兰嘟囔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地道:“你不是听到了安王府的丫头们议论,说是荣郡的鞋被人换过么?太后很疼爱荣琳,只要有一丝疑点,都会要查清的,到时我再建议请吴为来验尸。”
“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个!”郁心兰的声音顿时欢快了,高兴地抱住赫云连城亲了又亲,“还是你有办法。”
赫云连城忽地邪邪一笑,“你也很有办法,总能让我在想睡的时候,睡不着。”
呃?郁心兰还没明白过来,他温热的唇就已经覆上了她的嫣唇,大手也探入了衣襟之中……
次日清晨,赫云连城便着装入宫,而郁心兰刚是睡到快晌午才醒来,还是觉得腰酸背痛,趴在短炕上,让锦儿帮她按背。
紫菱轻轻地走进来,向郁心兰汇报从仁王府打听到的消息,“千夏已经配给石磊了,不过听说过得不怎么好,石磊的老子娘嫌她以前伺候过大爷,拿捏得厉害,千夏天天哭诉,她是有元帕的,可石磊又是个孝顺的,他老子娘不喜欢这个媳妇,他自然也不敢给好脸色看。”
伺候过大爷,这话听起来十分有歧意。郁心兰双手交叠,将小巧的下巴搁在手背上,慢悠悠地道:“什么石磊的老子娘嫌她,这分明是郁玫的主意,打量着用别的方法折腾千夏,却又要让别有用心的人能嗅出些不对劲来。”
紫菱笑道,“还是奶奶算得准。”
之前故意几次三番地说要将千夏配给这个配给那个,千夏那个丫头自然会着急,连城那边她又几次没下得去手,为了不做奴才妻,她就只有向郁玫卖好,希望郁玫不要同意她与石磊的婚事。郁心兰那段时间透露了不少信息出去,很快都被千夏给传到了郁玫那里,可惜到最后,却又不能证实,或是证实了是假的。如此几次之后,郁玫自然会开始怀疑。再加上郁琳出了宫,肯定会去向郁玫提起,千夏跟王姝陪嫁铺子里的掌柜说话的事儿,郁玫自然就会开始怀疑千夏了。
这种一边出卖女主子,又一边想爬男主子床的丫头,郁心兰连自己出手都嫌恶心,直接就送给郁玫去调教好了,刚好还能同时离间郁玫与其他人的心。她可不相信在这批陪嫁的丫头婆子里,王夫人只安插了一个棕子。
想了想又笑,“郁玫可不是个会吃亏的人,若她的孩子真是永郡王的人动的手脚,能查出奸细来还好,查不出来,日后可有得热闹看了。”
紫菱轻轻点头,“的确是。这些人也真是,争就各凭本事争,何苦拿妇人和孩子来作筏子!”
郁心兰最为鄙视的也是这个,“就是!只不过,人家才不是这样想的呢,只要能打击到对手,什么法子都能使得出来。”她顿了顿又道:“记得将千夏的这些事,说给千荷她们听,随便她们在院子里传,别太显眼就成。”
紫菱轻笑道:“明白。希望能多诈出几个细作来。”
郁心兰轻笑着伸手捏了捏紫菱的脸颊,“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女人。”
紫菱脸一红,怕大奶奶又说起什么婚配的事,赶忙寻了一个借口,退出了暖阁。
郁心兰有些气闷,问锦儿,“锦儿你凭良心说,难道我做的媒不好么?我给你许的亲事不好么?”
锦儿虽是已为人妇,却仍是面子薄,问及这话就红了脸,却仍是实诚地道:“奶奶是真心替婢子们着想的。”
郁心兰一拍枕头,“就是啊!紫菱的婚事我肯定会好好替她谋划呀。嗯……你有空去问问她的意思,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锦儿轻声道:“婢子嘴笨,怕没问出来,就被紫菱姐姐给察觉了,不如让芜儿去办。”
“芜儿呀,嗯,你去跟她说吧,随便也问问她有没有中意的人。”
今年芜儿也有十七了,年前佟孝就透了点意思,似乎想替二儿子佟新求娶芜儿。只不过,芜儿的身份比较特殊,郁心兰原是想着,将她许给安亦的弟弟安然的,至少是个白身,不是奴才。可安然比芜儿小了一岁,这里可不兴姐弟恋,说亲的难度就大上许多了。
郁媒婆正胡思乱想着,紫菱急急地挑了门帘进来,“大奶奶,宫里差了人来见奶奶,冬总管陪着过进来了。”
郁心兰赶忙坐起来,锦儿和紫菱上前帮她将簪钗扶正,裙摆拉平。冬总管就陪着一名太监走了进来。
那太监显得十分有礼,“给赫云少夫人请安。皇后娘娘差杂家来请大奶奶。”
郁心兰忙让紫菱送上一个大红包,“大过年的,劳累公公跑一趟,一点小心意,给公公买壶酒暖暖身子。”
那太监掂了掂荷包的份量,脸上就笑开了一朵菊花,“皇上和皇后都在等着少夫人,有什么事杂家在路上跟少夫人解释吧。也不必着正装了,常服就行。”
看来是召见得急,郁心兰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觉得很能见人,便披上白狐披风,随那名太监一同走了,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原来不是入宫,而是到了安王府。
经过一番解释,郁心兰才知道,原来连城入宫禀报了皇上后,皇上十分重视,自己的后院居然有凶手出没,自己的安全可都是大打折扣的。所以当即便告知了太后,也差人去了安王府,宣安王爷和安王妃入宫,细问回府后,荣琳的诊病情况。
表面上听起来,就跟中了风寒是一样的。可赫云连城却以“一时风寒,怎会如此严重”为由,提出请吴为验尸。
安王爷和安王妃乍听女儿有可能是冤死的,本来还在大声请求皇上找出凶手,可一听要验尸,当即就炸了毛。
这年代的女子太讲究贞节了,多露出一点皮肤都不行,就是死后,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可验尸就意味着女儿的身体会被男人看到,安王爷和安王妃自然是不允的。首先是不是他杀还不一定,就算是,只要在宫内严查,必定能找出凶手来。
就是皇上和皇后、太后,也觉得验尸的要求太过了,斥责了赫云连城几句。赫云连城又不能说自己已经去验过尸了,只好说,听闻江湖中有各种手段,或是下毒或是发掌,能让人看起来跟生病一样,就是太医也不一定能把出脉来,只有验尸才行。
说到后来,皇上和皇后自是动了心,可安王爷和安王妃仍是不允。二人恨上了赫云连城,说他之前对女儿冷漠,女儿死后还要来毁她的清白。安王妃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如果一定要给女儿验尸,就先把她给赐死吧。
一时之间,太和宫里鸡飞狗跳,若不是太和宫在外宫,皇上又早令侍卫们远远守卫,不许人靠近,只怕凶手都能听到安王妃的哭声。
可皇上既然动了心,就必定要达成目标。太后最后也勉强同意了,皇后便建议,不如先去安王府,再多请几个亲信大臣及其女眷过来,帮着劝一劝安王爷和安王妃。
郁心兰下了轿,抬头就看见赫云彤和御史周夫人,这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尴尬,毕竟同为女子,都觉得被人看去了身子,是件羞耻的事情,哪怕荣琳已经死了。
郁心兰只得先在外面,将她们俩的思想工作做通,毕竟她是赫云连城的妻子,恐怕安王妃也象讨厌连城那样讨厌她。
荣琳到底不是自家的女儿,赫云彤和周夫人很快就被说通了,三人一同进去,对着安王妃好一通劝说。
安王妃气得几乎要发疯,完全不顾形象地猛拍桌子,震得杯盖在茶杯上跳了几跳,“你们一个个说得轻巧,若是你们自己的女儿要让人验身呢?嗯?你们怎么想?你们会不会愿意?还只是点捕风捉影的事儿,就要来验……对了!肯定是你,肯定是你出的主意!”
安王妃忽然将目光放在郁心兰的脸上,面色狰狞,“必定是你!你嫉妒我女儿生得比你美貌,嫉妒她跟赫云靖一块儿长大,你恨她……恨她……”
到底说不出女儿倒追人家夫君的丑事来,安王妃忍着泪,恨恨地道:“琳儿都告诉我了,她跟许文的事,是你陷害的!我们都已经一忍再忍了,你为何还不甘休?还要来毁琳儿的名节?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说着大恸,取了帕子掩面,“可怜我的琳儿,还未出嫁,入不得许家的祖坟,又是个女儿身,更不能入皇家冢,身为郡王,却只能做个孤魂野鬼,呜呜呜……”
郁心兰轻叹一声,心里觉得委曲,脸上还不能露出来,只能陪着笑解释了几句。可安王妃冥顽不灵,郁心兰劝得火气上涌了,忍不住冷嘲道:“连皇上和太后都允了的事情,王妃这般阻拦,却不知是想掩饰什么?”
安王妃将要出口的哀怨话语全被噎在嘴中,噎得嘴巴张到了最大,老半天才惊愕地指着郁心兰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在说什么?琳儿难道是我害死的吗?我要掩饰什么?不行!今日你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别指量着我们安王府好欺负,再不得圣宠,可我家王爷也是堂堂正正的皇家血脉,不是你一个小诰命夫人可以诋辱的!”
郁心兰神色淡淡、语调淡淡地道:“我何曾说过荣琳郡主是王爷和王妃您害死的?这话可是您自个儿说的!真想抓到凶手,就得验尸,放在哪个衙门里,都是如此行事。却不知为何王爷和王妃要如此阻拦?总是说什么名节,宫中又不是没有女侍卫,让女侍卫翻查尸体,让有经验的仵作在一旁指点就是了。”
这也是她刚才想了半天,才想出来的法子,虽然周曲可能大一点,但吴为昨晚已经验看过,应当能知道如何“指点”女侍卫们验尸。
赫云彤和周夫人立即表示赞同,“真是个好主意,又能为郡主申冤,又能保住郡主的名节。”
此言一出,安王妃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却仍是道:“女子看,不也是看?你会随便让女子看吗?”
郁心兰眸光一寒,直盯着安王妃道:“事急从权。若是有人冤枉了我,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可以让女子来搜查、甚至验身。”
话说到这一步,安王妃还百般阻挠,可就真是有点问题了。
安王妃被她明亮的目光刺得神情一缩,支吾道:“那得问一问王爷的意思。”
安王妃抬手就要唤人进来。郁心兰却摆手阻拦,“王妃,您应当知晓此事的轻重,怎能派人传言?反正就这么几个人,我们都是嫁了人的妇人,还是为了还荣琳郡主一个公道,这就陪王妃去正堂那边吧。”
赫云彤立即赞同,“这样也好。”
此事还没开始调查,在宫里一直是隐密商议的,到了安王府,也不过就请了明骏和周大人过来。安王妃再没话说,只好让人备了马车,两人同乘一辆,到外院去寻皇上和安王爷。
将情形一说,安王爷直说胡闹,“仵作都是要培养若干年的,就听一个大夫的三言两语,难道就能验看出来?”
赫云连城冷哼一声,“不试一试又如何知道不能?”
皇上此时也已失了耐性,直接发话,“就如此办!”
金口一开,再不可更改。安王爷又不是女子,总不能学安王妃闹着要上吊,心里纵使异常不愿,也只能冷哼一声。
过得片刻,吴为和岳如就被人给宣了进来,黄公公代表皇上,将话一说,吴为认真地想了想道:“可以试一试。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向这位姑娘讲解一下要领。”
郁心兰顿时松了口气,就怕这技术活儿太复杂,吴为觉得行不通。
皇上点头应允,二人便退到一旁,吴为仔细地教导了一些验尸的知识,声音不大不小,让正堂里的人都能听见,他并没作假。
如此交待完毕,二人便施了礼,在安王府亲卫的带领下,直接去了灵堂。
安王妃一想到验尸的情形,又开始抹眼泪。赫云彤忙坐过去小声安慰。郁心兰抬眸定定地看着,面沉如水。
皇上将目光扫了一圈,便开口问道:“兰丫头总是盯着安王妃作什么?”
郁心兰忙起身回话,“臣妇是想关心王妃,却又怕王妃误会……”
安王妃抽泣得一怔,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皇上却只是“嗯”了一声,就阖了目,没再多话。
皇上不说话,旁人自不敢说话,沉默了不过一两盏茶的功夫,便有一名安王府的亲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结结巴巴地道:“禀……禀皇上、王爷,不、不好了。郡主的尸身,不见了。”
安王爷和安王妃立即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名亲卫。
皇上腾地睁开眼睛,眸中精光暴涨,沉声喝问,“再说一遍。”
那名亲卫吞了口口水,艰难地道:“禀皇上,郡主的尸身不见了。棺材里,只有一个人形的木偶。”
这可形势可真是逆转直下。
安王妃顿时哭了出来,“我的女儿……真命苦哇……”然后一股气血翻涌上来,两眼一白,晕死过去。
因为正堂内无丫头媳妇子服侍,赫云彤和周夫人、郁心兰忙上前扶住,又是掐仁中,又是抚背揉胸的,终于将安王妃给弄醒了。
安王妃一转醒,立即又开始哭。建安帝冷冷地低喝一声,“闭嘴!你们先跟朕解释一下,荣琳去哪了?是不是不满意太后的指婚,所以故意来个金蝉脱壳?”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欺君之罪,至少是要满门抄斩的。
大冷天的,安王爷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汗,“臣……臣着实不知啊。臣、心伤女儿早逝,一直未曾去过灵堂……今日封棺,亦是……管家主持的。”
他结结巴巴不知如何说明,也不知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女儿的尸体一直停在灵堂,他又没去守着,怎么会知道?可恨的是,之前拼命阻拦开棺验尸,只怕在皇上的心中,已经坐实了此罪。
郁心兰等人这会儿都不再扶着安王妃,回到各自的座位,眼观鼻、鼻观心。
没了尸体,自然是无法验证了。皇上立即遣人传来了大理寺卿方正。此人正是赫云策院里方姨娘的父亲,以前只是一名小县令,却善于钻营,将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许给了赫云策,才混了个京职。
京官大三级呀。他也是有些本事,呼呼悠悠地就升了上来。
此时听完陛下的吩咐,方正立即拍着胸脯保证,“臣一定将此案彻查到底!”
因涉及案件,又不是在自己的职权之内,旁人自不再方便留下,都站起身来待皇上发了话后,好赶紧退出安王府。
建安帝却道:“晌午已过,先用了膳不迟。”
早有宫中的御厨随皇上出宫,将安王府的厨子都赶出厨房,亲自抄刀烹制菜肴。
皇上发了话,众人忙道:“谢主隆恩。”
方正却是用过午饭了的,主动提出提审安王府的下人。
用过膳,方正已经得到了一点线索,“清晨封棺之时,郡主的尸身还在棺内,管家带着数名仆从,都见到了的。封棺之后,因王爷与王妃被宣入宫,男仆不敢久留内宅,便都退出二门,灵堂里,只几名丫头守着灵堂,但棺材是被围幔隔了的,因此……她们也不敢确定,是否有人来过,只说没有听到一点声响。”
建安帝啪的一掌重击在桌案上,“这也叫线索?没听到声响,那棺材是如何打开的?人是如何没的?”
方正被骂了一通,却是不急不忙,慢慢分析,“皇上请息怒,且听臣一言。以臣之见,这番动作之大,只能说明两点。一,是这盗尸之人,武功高强,才能来去自由,且不闻一点声息。二嘛……”
他故意顿了顿,抬眸在安王爷的脸上溜了一圈,“就是王府之中有内鬼,而且必需是在府中有重权之人,否则,难以做到这般悄无声息。”
安王爷一听就急了,抖着胡子,怒指方正,“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方正嘿嘿一笑,“臣自是要说的,还要分析原由。这一嘛,可能是哪个钟情于郡主的男子,此人或是江湖人、或是其他能花大钱请来江湖人的人,目的自然只有一个,因爱慕郡主,故而想将郡主制成人偶,前朝就曾有过这样的案例。”
建安帝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说。”
方正得了肯定,神色间更是从容,“这其二嘛,容臣先向安王爷告个罪,仅是假设而已,请安王爷切莫放在心上。”说完向着安王施了一礼,才又接着道:“臣听说,自太后老佛爷指婚后,荣琳郡主曾多次入宫求见,请求太后撤了懿旨,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皇后先瞧了皇上一眼,方道:“有。”
方正又施一礼,“所以这其二,臣的猜测是,荣琳郡主不满指婚,因而才……”
这后面的话便不再说了。
但谁又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不方便直接说是安王爷指使的就是。
安王爷气得直抖,却又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有不住磕头,“请皇上明查,臣弟决不敢行此欺君罔上之事。”
建安帝只是斜眼睨他,并不说话。
赫云连城长身而起,向皇上施礼道,“臣以为,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今日要开棺验尸之事,被人知晓,因而劫走了郡主的尸身。”
建安帝点了点头,“有道理。两位爱卿所言,都极有道理,此事就交予内廷和大理寺,联合调查。一定要给朕彻查清楚。方爱卿有何不明白之处,就先询问赫云将军吧。”
方正赶忙应下,转身向赫云连城道:“下官先在安王府审问完之后,再去定远侯府拜访将军。”
赫云连城点头称好。
建安帝与皇后便摆驾回宫,临上龙辇前,忽地回头朝赫云连城道:“听说你和期儿初八准备请人聚会?”
赫云连城忙应道:“正是,请柬已经发了。”
建安帝淡淡地道:“案情未调查出来之前,你多与方大人商讨商讨。”
就是不让赫云连城参加了。若是缺了一个主家,这聚会也就办不下去了。
赫云连城连忙应是。建安帝又朝安王爷和安王妃道:“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伤心过度,还是多在府中休养,不要外出,也不要随意见客了。”
这就等于是软禁了。
安王爷和安王妃面色灰败,摇摇欲坠,由两人丫头勉力扶持着,才没真正软倒。
谁也没法子劝慰,众人送走龙仗后,便各自回府。
赫云连城将马缰丢给贺尘,随郁心兰一起坐进马车里。
郁心兰靠在他肩上,轻声道,“荣琳郡主的尸体都有人抢?我瞧着多半是凶手给弄走了。”
赫云连城缓缓地道:“我今日一入宫,就直接去养心殿求见皇上,之后,便随皇上去了太和殿。宣召安王爷和安王妃,也是在太和殿内。若真要漏了什么风声,那就只有这两处宫殿的管事太监。”
这两处宫殿的小太监,自是不可能进到内殿,偷听赫云连城向皇上禀报什么,可管事太监有三名,一位是黄公公、一位是何公公、另一位是内廷总管秦公公。
秦公公是事后才被宣到太和殿的,因为在内宫之中查案,是由秦公公负责。
这三人都是极得建安帝信任之人。二人逐一过滤了一遍,也想不出会是谁走漏了消息。
赫云连城昨晚没“休息”好,清晨又早起,这会子觉得有些乏了,阖上眼睛道:“方大人有些手段,等他审完安王府的人,再看情形分析吧。”
郁心兰便没再打搅他。
回到府内,赫云连城倒头补眠,郁心兰便使人给贤王府送信,初八的聚会不办了,请他帮忙给发了请柬的几处府上,送个通知。
没多久,贤王明子期就亲自上门来询问,“怎么好好的又不办了?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郁心兰迟疑了一下,才将今日的事告诉他,“嗯……这是皇上的意思,只是连城要查案,麻烦你一下。”
明子期睁大眼睛,仿佛听了天书,“尸体还能跑了?”
他想了想,又摸着下颚直笑,“挺有意思的,那我在这等连城哥醒来,好好问问他。”
郁心兰只得随了他去,还提供自家女儿,做明子期的玩具。
赫云连城睡了近两个时辰才醒,这会子天都擦黑了,郁心兰便让丫头们将饭摆在暖阁,打发了她们出去,让岳如守在门口。亲自挽起袖子,服侍两位大爷用饭,让他们好好谈谈案情。
赫云连城也不瞒明子期,直承自己昨晚就让人去验过尸了,“吴为说,寒冰掌最宜女子或是太监练习,男人也能练,但是要成大功,花费的时间极大。”
正好合了后宫的特点,不是女人就是太监。
可后宫之中,一般的太监是不能习武的,内廷太监们,也没听说过谁会这种阴毒的武功。女子就更别提了,嫔妃们、女官们出自大家族,都是弱不禁风的,宫女们多半出身贫寒,要有这么一身功夫,直接去打劫就好,干嘛跑到宫中当苦力?
郁心兰给赫云连城夹了一筷子蔬菜,嘀咕道:“或许是有人深藏不露。”
比如韦小宝遇到的海公公和假太后,那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啊。
明子期也不是觉得没有这种可能性,只是觉得,“难得这么多年,都不露出一点痕迹。”
那得是多深沉的心机,才能将自己藏得这般好?而且有这么高深的武功,却深藏不露,必定是有大图为,那么父皇的安全就十分堪忧了。
想到这儿,他再也坐不住,撂下筷子道:“我入宫一趟……我就说是我让人去验过,总得让父皇谨慎些。”
赫云连城点了点头,“多谢。”承担了我不想承认的行为。
明子期随意地挥了挥手,潇洒走了。
赫云连城夫妻俩,用过饭,照常安置了。
方正那边,还真是有些本事的,只一夜的时间,就问出了一条线索。
封棺那日,谨王爷带着家属过来寻安王爷,说是要宽慰几句,还让儿子帮着送葬。
因荣郡主是女子,又是晚辈,安王爷夫妇是不能送葬的,可安王爷的两个儿媳妇都有了身孕,按这时节的习俗,家中有红喜事的,要避开白事。若是无人送葬,这丧事也就太寒碜了,谨王爷的儿子是荣琳的堂兄,若能帮着送送,那是最好不过的。
不过,送葬也挺秽气,又是大过年的,所以安王爷并没向几位兄弟提这种要求,是谨王爷主动上门来帮忙。
在方正看来,这里头必定有古怪。白事总归是不吉利,又恰逢新年,没得招来一年的秽气,一般人躲都躲不及,谨王爷怎么还上赶着来帮忙?若是以前就是关系特别好的兄弟,倒是说得过去,可他们两以前,是争皇位的政敌啊。
而宫里,因明子期连夜入宫,也不平静。
建安帝指派了十名剑龙卫,亲去各宫查看,是要找出暗藏在某处的高手。可剑龙卫们在各宫殿的屋檐上飞来飞去整整一夜,也没能引出半个人影来。
明子期又窜到静思园,坐在赫云连城的书房里直拳桌子,“这人真是狡猾。对了,你们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赫云连城道:“谨王爷昨日一早就去了安王府,呆了挺久才回府,却正好错过圣驾。”
明子期冷笑,“这时间还撞得真好。不是说,上回你和九哥查的案子,那些人也是谨王的人么?我看多半就是他了。却不知荣琳听到了他的什么事。”
郁心兰正好端着一盅参茶进来,见到明子期,就两眼放光,“是不是宫里有什么消息了?”
明子期摇了摇头,“没有。”
郁心兰忍不住问道,“那上回查的原因是怎样的呢?荣琳郡主冻晕在海宴阁,太后总要问个说法出来吧?”
“听说是荣琳自己把宫女们都赶了出去,不许人靠近,没人知道她留在里面干什么。等崔公公找到她的时候,她就是那样……晕倒在地的。”
将人都赶走,这倒是荣琳会干的事。郁心兰泄了气,“崔公公又怎么说?太后怎么处置的海宴阁的宫女啊?”
“崔公公就说荣琳郡主给了他赏钱,要他将连城哥找来,还说荣琳显得很焦急,却没别的不妥。”
郁心兰作势摸着下巴道:“很焦急……嗯,这就不对啊。我记得上回在庄郡王府,我偷听到荣琳吩咐庄郡王家的丫头时,气派十足的,还知道恩威并重。就算是打定主意要勾引我相公,也不至于焦急呀。”
赫云连城道:“反正不是已经认定她知道了些什么,自然是会紧张的。”
郁心兰摆手,“我的意思是,应该再找崔公公问一问,仔细回想一下,还有没有别的不妥之处。”
要是有人会催眠,还能知道更多的事,当然,这话她没说。
明子期忽然歪头打量郁心兰。看得郁心兰心里直发毛,“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主意挺多的,又喜欢问,不如我向父皇推荐推荐,让你也帮着来查案?”
赫云连城呵斥道:“胡闹!这多危险。”
明子期呵呵一笑,“连城哥你跟着一块去就成了,你的武功这么高,难道还怕一个凶手么?”
郁心兰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拉着赫云连城的衣袖道:“连城,好嘛,我真的很有兴趣啊。你让子期问一问皇上的意思,若是皇上不允,我也不会强求呀。”
赫云连城一开始坚决不同意,后来架不住小妻子撒娇打滚的,只好向明子期道:“那就麻烦你问问皇上的意思吧。随便问问就行。”
明子期在一旁看了场好戏,呵呵直笑,“不麻烦。”心里道:我绝对会说服父皇的。
果然,明子期进宫没多久,黄公公便带了皇上的圣旨来了,封郁心兰和赫云连城为内宫行走,协助内廷总管秦公公,彻查荣琳郡主一案。
郁心兰当即便走马上任,跟赫云连城一同入了宫。
赫云连城是外男,进内宫总觉得不自在,秦公公便很知趣地将靠禁门的院子收拾了一套出来。
郁心兰先奉承了秦公公几句,然后便开口要上回审理的供词。
秦公公立即着人去取了来,“少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郁心兰笑了笑道:“先看完供词再说。”
秦公公还有事忙,便笑着退了出去。
赫云连城陪妻子看完供词,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漏洞。”
郁心兰嘿嘿一笑,“不用漏洞。我们再将这些人提审几次。也隔了好几日了,若是谎言,总有些人记不清了,若有谁的供词前后不一致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