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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茜虽是良妾,可没有娘家在后撑腰,死法又是这么的合乎逻辑……昨夜跟几个小妾争宠,推搡之下不小心摔倒,重伤不治。当时共摔了三个,只是她没摔对地方,后脑勺正砸在院子里的一块寿山石上,当场血流如注,连夜请来了大夫,却也没能保住小命……于是乎,死了白死。
长公主着人将静念园的大夫、小妾、丫头都带过来问了话,口供一致,药方、裹伤口的血布条,物证人证齐全,只能说是小茜命不好,误死。
紫菱作为其义姐,到静念园的白堂去看了小茜最后一眼,上了三柱香,便回静思园来禀报了。
郁心兰心里并不怎么相信,可这年代小妾的命根本不值钱,况且争风吃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算是丑事了,府里的意思也是快点掩盖了过去,于是决定停灵两天,给小茜父母五十两银子的安家费,再买口榉木棺材安葬。
纵使心中有怀疑,没有任何证据,郁心兰也无可奈何,只是颇有几分感慨。
赫云连城对内宅里的腌臜事知之甚少,还以为她是念着一场主仆之情,便搂着她宽慰:“人死如灯灭,多想无益,若是心里不舒坦,另外打发些赏银给她的父母便是。”
郁心兰点了点头,表示明了,可私底下,她仍是给了紫菱和千荷指令,让她们多跟静念园的人接触一下,摸摸看有什么不寻常之处没有。
两人正在屋里头说话,忽听院里的千荷大声道:“给庄郡王妃请安,给大姑奶奶请安。”
赫云连城一怔,看了看郁心兰道:“大姐来看你了。”
说着与郁心兰一同迎了出去。
赫云彤与庄郡王妃唐宁携手进了屋,相互见了礼后,在暖阁的炕上坐下。赫云连城不便久留,寒暄两句,便到书房去了。
郁心兰让锦儿上了几碟瓜子。赫云彤稀奇地道:“你不会这么小器吧,昨日才得了那么厚的赏,今日却拿几碟瓜子打发我们。”
郁心兰轻笑,“这瓜子可是我自己炒的,加了特殊的香料,你且试试。”
赫云彤抓了一把,每样磕了几个后,便连连点头,“的确与平常的不同,一会给我一样包一包带回去。”
唐宁笑话了赫云彤几句,这才小心翼翼地看向郁心兰,轻声致歉道:“上回妹妹发了帖子请我赏花,我实在是不便前来,还请妹妹莫怪。”
说的是几天前,郁心兰请客那回。那时连城还被关在宫中,又是为了七年前的秋山之变,郁心兰早知不应与庄郡王妃有什么牵扯,免得皇上以为她们私下里交流什么,疑心更重。可若是不请,又显得刻意。于是郁心兰请客,唐宁不来,在当时来说,这才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郁心兰便笑道:“姐姐不是送了回礼?又特意来说什么,可真是见外了。”
唐宁这才柔柔地一笑。
赫云彤原是为了着另一件事来的,“今日出皇榜了,弟妹去看了吗?”
郁心兰磕着瓜子,一脸茫然,“出榜?春闱榜单吗?”
赫云彤道:“不是,就是这次雪灾赈灾的有功之人,皇上张榜嘉奖。”
就相当于是贴大红喜报,通报表扬了。不过里面肯定没有她的名字,否则唐宁和赫云彤也不会这么问。
郁心兰满面笑意,“有没有你们的名字。”
赫云彤撇了撇嘴,“我们施粥在人后,米粮又不足,哪会有我们的名字呀,可是,昨日皇上还说,弟妹你立了两功,怎么皇榜上没你的名字呢。”
郁心兰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一脸随意地道:“其实我哪有什么功劳,我是受益人。他们是自己掏银子赈灾,我却是用皇上的银子,为自己牟利,顺便推广一点而已。”
昨日恩宴之时,郁心兰便通过长公主婆婆,委婉地告诉了皇上,功劳可以不要,折算成现银比较好。果然,回府之后,点收物件时,就发现赏赐的东西,比之前说的要多得多。
灾情得以有效控制,灾民可以重建家园,那是皇恩浩荡,跟皇上抢这个功劳,那是脑子被门板夹了。
唐宁和赫云彤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闻言,都细细打量郁心兰。瓷白中透着红晕的肌肤,眼如秋水一般,明亮清澈,看上去神采飞扬,明丽照人,五官灵秀,还咬着软嘟嘟的唇,一副天真无邪得不得了的样子,好象刚才的话,都是出自内心随意而言,并非刻意。
唐宁的笑容深了几分,“难怪我家王爷总说你是个聪慧的,可你那姐姐和表姐,却想不通这一点。”
昨日受赏之时,王姝发现自己的赏赐与郁玫的相同,眼中还流露出了几分失望和不满,虽然随即便收敛了,可眼光毒的人,仍是能发觉。可想而知,皇上的心中,会对王姝如果评价了。至于郁玫,从头至尾表现得淡然温顺,谢赏之时,也是先说的“托皇上洪福”,可与身边的王姝一比,太过于淡然平和了,是否可信,只怕皇上心中也会思量。
一个要与人争,一个刻意表现得不争。
这世间,女人都是依附于男人生存的,女人的意志,都是以自家男人的意志的转移而转移的,换句话说,仁王妃与永郡王妃的表现,也可以说是仁王与永郡王的表现。皇上心中定然会对这两个皇儿,另有一番考究。
唐宁心思转了几转,笑吟吟地握住郁心兰的手道:“我就觉得跟妹妹投缘,王爷与连城,亦是自小过命的交情,日后,咱们可要多亲近亲近。”
赫云彤笑睇着她,“难道你就不要与我多亲近亲近么?”
唐宁作势拍了赫云彤一下,“我难道还没跟你亲近么?”
三人又笑着说了一些闲话,唐宁见时辰不早,便问赫云彤要不要一起回去。
赫云彤道:“不了,我在这留饭,一会子还要去见见四弟,后日他大婚,我来不了了。”
郁心兰十分讶异,“为什么呀?”
赫云彤颇为得意地道:“岑家请我去当全福夫人。”
全福夫人,自然是在女主家吃喜酒了,而且还可以拿大红包。最主要的是,这表明岑家人认为赫云彤是个有福之人。不过,赫云彤儿女双全,夫妻恩爱,丈夫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她若没福,那天下的女人还有哪个有福气。平日里旁的夫人私下提到赫云彤,多半会笑话她泼悍,其实心底里哪个又不羡慕?
郁心兰和唐宁忙道:“恭喜恭喜!”
赫云彤既然不走,唐宁便先告辞走了。赫云彤这才拉着郁心兰道:“你知不知道这回太后娘娘微恙,侍疾的是哪位妃主?是德妃娘娘。皇上最重孝道,这回子侍疾,不知多少妃主在争,最后却被德妃娘娘争到了。庄郡王只怕没歇了争储的心思,你和连城日后还是少与他们来往的好。”
顿了顿她又道:“毕竟七年前那事儿,还没个结论,随时会被人翻出来说道。”
直到郁心兰应承了,赫云彤这才施施然走了。
郁心兰呼出一口气,赫云彤自是为了赫云家好,可若说没有私心,怕也不是。说到底,她是赫云侯爷的女儿,在平王府能这么硬气,就是因为身后有个强势的娘家。若是赫云家牵涉进了皇权争斗之中,又不幸输了的话,只怕她的日子也不会怎么舒服了。
只不过,谁会没点私心呢。
郁心兰雕好了一根香木簪子,便唤了紫菱进来问道,“千荷都打听了些什么没?”
紫菱道:“婢子刚问过她,她打听到,前日晚上,二爷就狠狠骂过小茜一次,气冲冲地从小茜屋里出来,直接去了苏绣屋里。小茜还追着跑呢。别的,就真没什么特别的了。”
小茜才开脸没多长时间,就是三爷那样心花花的男人,也应当是在新鲜期才对,况且小茜一心想攀高枝,只会对二爷百依百顺,以前又是王丞相府中的家生奴,自小受的就是奴婢教育,最会察言观色,说错话的可能性都极小,怎么可能得罪二爷?
郁心兰上了心,“没人听到他们吵了什么吗?”
紫菱道:“我让千荷再去打听打听。”
直到下晌,千荷才从服侍小茜的丫头翠儿的口中听说,隐约听到茜姨娘说什么“米粮”。
郁心兰心中一动,使了人去传话给佟孝,要佟孝找大良米行的老板,问一问仁王府和永郡王府赈灾时,各买了多少米。
佟孝的办事效率极高,不过一个多时辰,就使人回了话,五天内,仁王府一共买了五百石米,永郡王府则买了二百八十石。
相差了近一倍。可两边施粥的时间却是一样的,而且,永郡王府比仁王府早断米,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
郁心兰心中有了计较,便问大爷哪去了。
紫菱道,“在前面跟几个侍卫交手呢。”
郁心兰便披了件披风,顺着抄手游廊,往前面小院而去。
赫云连城与四名静思园的侍卫刚才交手完毕,坐在石凳上交谈,看见妻子出来,连忙挪了个地方给她,顺便还将她的手握到了自己怀里暖着,悄悄问了一句:“冷不冷?”
郁心兰轻笑,“再过几天就是四月了,已经化雪了,哪里还会冷。”
侍卫们都低着头,不敢打量少夫人,赫云连城见他们不自在,便牵了妻子的手,回正房。
待屏退了下人,他方问道,“找我什么事?”
郁心兰悄声道:“我怀疑小茜的死,是二爷干的。”
“下人们都说,昨晚二爷从宫里回来,便直接去了小妾们住的后院。几个小妾早伸长了脖子凝望,自然是要争执推搡一番的,可二爷是自幼习武之人,平日里又严肃,若是吼一声,想必小妾们也不敢乱动,何至于争到都摔倒?退一步说,若是换成你的话,一手一个,总能拉住两个吧?”
“我怀疑,小茜知道了二爷什么事,她是个没脑子的,只怕想用这事儿来争宠。我想来想去,应当是跟米粮有关,永郡王府后面买的米,比仁王府少了一半,你说过,二爷早就搭上了永郡王,是不是帮永郡王府弄了米?”
赫云连城盯着她了几眼,二弟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弄米,自然打着父亲的旗号,到军营提些军粮了。他心中不想相信,却也知道此事重大,当下便握了握她的手道:“你先别说出去,我跟父亲商量一下再说。”
事情查得很快,当晚,侯爷就得了确信,气得立即将赫云策传到书房,一脚踹上了赫云策的心窝子,将他踹得滚了几滚,噗出一口鲜血来。
甘夫人刚刚得了自由,因为后日是赫云飞的大婚之日,明日女方家要抬嫁妆进门,当家主母不在场的话,会让旁人看侯府的笑话,侯爷这才允了她出来。她出了佛堂,便去厨房亲手熬了一碗云耳莲子羹,正端到书房,便看见这惊心动魂的一幕。
“侯爷、侯爷你这是干什么?策儿若是犯了什么错,您好好教他便是了,为何要将他往死里打?”
甘夫人随手将托盘搁在一边,扑上去扶起儿子,哭得声嘶力竭。眸光扫过立在一旁的赫云连城和郁心兰,心中忿恨地想,肯定这是他俩告了策儿的状。
侯爷气得双手发抖,指着赫云策道:“你且问问你生的好儿子,都干了些什么事!居然用马料偷换军粮,这可是重罪!”
甘夫人一怔,转头看向儿子。
赫云策脸色发白,粗喘了几下,才慢慢缓过气,忙扑通一声跪下道:“父亲,孩儿的确是做了错事,可也是为了城中百姓着想啊。”
他涕泪交流地解释,永郡王爷为了施粥,连王妃的陪嫁银子都拿了出来,他被其感动,这才决定帮一帮,又保证道:“永郡王爷答应了孩儿,待道路畅通了,外埠的米粮运了进来,就将这些军粮给补上。”
定远侯盯着他问,“换军粮是永郡王爷的意思?”
赫云策迟疑了一下,“是孩儿的意思。”
永郡王只是在请他吃酒的时候,表情有那么几丝忧愁,是他主动问起,又主动张罗的。
定远侯好不容易压下去一点的怒火,又一下子窜了上来,再一脚踹上去,啪,又是一个大耳光。
清脆、响亮!
甘夫人忙抱住侯爷的手臂,哀求道:“侯爷,求求您别再打了,再打会打死的。事都已经出了,从咱们府中的米库里先补进去就是了。”
定远侯气得额头痛,手一挥就将甘夫人甩开,“三百石米!我一年的年俸也不过三百石,米库里有这么多米吗?”
甘夫人赶紧道:“那就去买,四处买。”
赫云连城沉声道:“如今城中米铺的米仍是十分紧张,四城门外的官道上,许多树木被雪压断了枝,阻了路,输通还要些时日。怕就怕这期间兵部到营中查帐。”
这一点赫云策很有信心,“大舅兄知道此事,必定会跟岳父大人提的,兵部不会在这时查帐。”
郁心兰心中冷笑,到了这个时候,赫云策居然还没看清形势,永郡王哪里是看中了他,明明看中的是侯爷!画了那么大一个圈,表现出十分欣赏赫云策的样子,仿佛他日登基之后,必定会委以重任,让赫云策心甘情愿地为其卖命。其实,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设这个局,让赫云策自己去犯罪,只要拿了赫云策的错处,就能牵制侯爷。所谓虎毒不食子,侯爷刚刚拳打脚踢的,也是爱之深、责之切的表现,心底里,肯定是不愿意将儿子推出去获罪的。
甘夫人扭头看向郁心兰,“若是米铺大米不足,你东郊西郊都有庄子,佃农们应当都有存粮,先向他们买了,凑足了数补上去,等过些日子,城中有米了,咱们再多补回他们一些便是了。”
郁心兰看着甘夫人不禁头疼,“大娘,这事儿可不能声张,这样四处奔波,只会令有心人察觉。现在只能……”
话未说完,就被甘夫人给尖叫着打断,“你就是想看策儿的笑话,让策儿获了罪,你们才好高枕无忧!”
赫云连城俊脸一冷,眸中寒光四射,“还请大娘不要污蔑兰儿。兰儿也是为了二弟着想,难道您想将此事弄得满城皆知不成?”
甘夫人还要再骂,定远侯大喝一声,“闭嘴!若不是你自小惯得他不知轻重,他又怎么会犯下这等错事?”
赫云策这时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父亲道:“孩儿知错,孩儿会将此事解决,还请父亲叮嘱告密之人,不要将此事泄漏出去。”说着,阴森森地看了赫云连城和郁心兰一眼。
定远侯眼仁微眯,“你要如何解决?”
“孩儿想去岳父大人府中借用一些……”
话没说完就被定远侯一个耳光给截断了,“蠢货!”
郁心兰也直扶额,这会子居然还想靠岳父,这个岳父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哇!
其实她不是没有办法解决,不过她想等赫云策受到教训和处罚之后再说,毕竟,小茜的这条命,是他欠下的。
书房里正闹腾着,定远侯的心腹副官石崇在门外禀道:“末将刚刚接到营中传来的消息,兵部派了三位帐房先生,到军营盘查帐目。”
这么晚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