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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知晓长媳怀孕后,长公主每日清晨都只吃素斋,然后去侯府里的小佛堂,在佛前抄写一卷经书,求诸佛保佑媳妇肚子里的胎儿健康成长,顺利分娩。
抄经一般要一个时辰左右,今日抄得很顺利,没有错字,字迹也绢秀工整,长公主放下手中的小狼毫,再细看一眼誊抄的经文,感觉十分满意。
纪嬷嬷见殿下忙完了,忙扶着长公主出了小佛堂,乘轿回宜静居的暖阁,示意小丫头们跟上,自己则上前为长公主卷起衣袖,服侍长公主净手。
柯嬷嬷听到暖阁内的动静,忙挑了帘子进来,福了一福,恭声问,“二门回事处的小厮来报,亲家太太来了,不知殿下您见不见。”
长公主一听忙道:“见!当然见!”又责怪道:“什么时候来的?这事儿怎么不早些回禀我?怎么也该先将人请进来,到暖阁里暖和暖和也好。”
柯嬷嬷忙自抽了一个嘴巴,才回道:“奴才是想着,在佛前抄经最重要是心静心诚,故而不敢打扰殿下,殿下也是为了大爷和大奶奶的子嗣好,此番亲家太太过来,必也是为了此事,若是知道殿下亲自为她女儿抄写经文,想来感激都感激不过来。亲家太太来了大约一柱香的时辰了,奴才得了信儿,立即差人过去服侍了,茶水果品皆都奉上,不敢怠慢半点。”
长公主这才舒了口气,沉吟了一下道:“你快去请亲家太太进来,再拿我的帖子去二门,告诉他们,以后亲家太太若是来了,直接请进来,不必再请我的示下。”
柯嬷嬷领命退下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温氏便由小暖轿抬着进了宜静居。
到了暖阁,纪嬷嬷在长公主的授意下,特意没有放置拜垫,哪知温氏是个守礼的,没瞧见拜垫,便直接往地板上跪倒,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
长公主忙走下炕来,双手扶起了温氏,含笑道:“都是亲家,不必这般见外了。我平素也不让家里人这样拜的。”
温氏也听女儿说过长公主此人没什么架子,这才放下心来,顺势起身,嘴里谦恭道:“臣妇毕竟是第一次拜见长公主殿下,还是全了礼才好。”
长公主不由得露出一抹绝美的微笑,要拉着温氏坐到炕上,温氏坚决辞了,在炕边的黑檀木雕花靠椅上坐下。
纪嬷嬷忙又吩咐丫头们多加两个软垫和靠垫,让温氏坐得舒服一点,心里思忖着,这温氏与王夫人真是完全不同的人,性子和软温柔,这样的亲家太太,比那王夫人可强得多了。况且听说她父亲也是进士出身,瞧着这气质作派,却也半点不输那些名门贵妇。
品了口冻顶乌龙茶后,温氏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起来。她一般不喝茶,要喝只喝冻顶乌龙,长公主的人竟会沏上这种茶,想是兰儿平日里无事时说与婆婆听的,而长公主竟然特意让人记下,想来对兰儿这个媳妇,长公主是十分满意的。
做母亲的,就怕女儿不受婆婆待见,若是知道女儿得了婆婆的喜爱,真比自己娶个孝顺儿媳还高兴。
长公主客套地问了几句龙哥儿的情况,又道:“亲家太太今日久等了,是我思虑得不周全。”
温氏忙谦恭道:“殿下万莫如此说,真是折煞臣妇了。柯嬷嬷一早便使了人,服侍得周周到到,况且臣妇听说长公主亲自为兰儿和胎儿抄经,心中感动万分。有这样的好婆婆,真是兰儿前世修来的福份。”
说着,放下手中茶盅,温氏轻笑道:“今个儿一早就收到了府上送来的喜报,臣妇是特意来道贺的。臣妇初理家务,不太懂这些人情往来,备的这些贺仪,若是有失礼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听说女儿怀孕,生出的孩子也是姓的别人家的姓,做父母的也一样要来恭喜。
长公主听了后便笑道:“咱们是亲家,哪里这样见外呢。”也知规矩是如此,但不论郁府送的礼如何,她都不会去挑剔,当下笑道:“亲家太太怕是在我这里坐不住,我让纪嬷嬷这就引亲家太太去静思园吧。中午请亲家太太无论如何要留个饭,让兰儿过来作陪。”
温氏又感激了几句,这才站起身,福了一福,随着纪嬷嬷出门了。
静思园内,郁心兰正在偏院里审着那管婆子,偏院是存放嫁妆的地方,一般的下人不得随意进来,就不怕漏了口风。听到千叶来报娘亲要来了,郁心兰忙起身整裳往外走,随口吩咐道:“先把她押起来,待大爷回来再处置。”
回到暖阁内,温氏等人还未到,郁心兰先进内室更衣梳妆,从妆镜里瞧见小茜撅着小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她不由得笑道:“谁惹咱们小茜姑娘生气了?”
小茜俏脸一红,娇嗔道:“奶奶就爱打趣人,婢子是为奶奶不值呢。”
郁心兰挑眉问,“怎么说?”
“昨晚咱们院子里的打赏就发下去了,可您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府里的打赏竟还没下来,难不成就拿咱们爷的银子当公中的了?听说喜报也是因着昨晚侯爷吩咐了周总管,才会报得这么及时呢。”
每房里头,若是女主子传了喜讯,一般都是要打赏全府下人的。只不过,庶媳或是姨娘怀孕的赏银,由各房出,嫡媳怀孕的赏银,却是由府里出,毕竟生的是嫡子嫡女,与庶出的孩子相比,可金贵得多了。当然,各房也可以自掏银子打赏,那是另一份,府里照样要赏,而下人们可以得两份赏银。
可是今日这赏银,到现在都没一点动静,的确是挺晚的了。郁心兰一早就被拉着去审管婆子,倒是忘了这档子事儿,她在心中冷笑了一下,让紫菱去执事房问一问周总管,二奶奶当初怀孕时,赏银卯时三刻就发下来了,她这一份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发。
这种事关脸面的事儿,怎么都要争一争的。
紫菱刚退出寝房,便欣喜地唤了一声,“二夫人来了?大奶奶在里面,您请坐,婢子去请。”
郁心兰听到声儿,忙快步往外走,急得锦儿和芜儿大声道:“我的奶奶呀,您悠着点儿。”
温氏也在外头被唬了一跳,忙往里走,母女两在门帘处差点撞到一起。温氏缓了缓心气,摸着胸口嗔道:“做什么这么走这么快?不知道自己是有身子的人了么!”接下来就是一通唠叨。
纪嬷嬷在一旁看得心惊,却又碍于亲家太太在,不好说道,只得跟在温氏的话后,不住地说,“就是!”“正是!”
郁心兰吐了吐舌头,这小宝贝在自己的肚子里,还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常常不自觉地就按以往的习惯活动,知道娘亲和纪嬷嬷是关心自己,郁心兰忙敛容聆听,满脸的诚惶诚恐。
鉴于她的认错态度良好,温氏总算住了口,郁心兰携着娘亲的手坐到炕上,又让锦儿给纪嬷嬷搬张锦杌。
人家母女要说贴己话儿,纪嬷嬷哪里会讨这个嫌,当即表示长公主那儿还要听差,施了礼告辞出去。郁心兰使了个眼色,芜儿忙拿出一个大荷包塞入纪嬷嬷的手中,“辛苦嬷嬷跑一趟。”
纪嬷嬷忙推辞,“刚才亲家太太已经赏过了。”坚持不收,芜儿也只得罢了。
屋里头,温氏以过来人的身份,小心提点女儿一些注意事项,又让紫槿带小丫头将备好的补品拿上来,满当当的十来个大锦盒,里面都是些干海参、海贝、燕窝之类的。
温氏道:“一清晨老祖宗就说听到了喜鹊叫,我们正猜有什么喜事儿呢,这便收到了侯府的喜报。这些东西都是老祖宗让我带来的,好些个还是她老人家的私房呢。”
郁心兰令人收好,“还请娘亲代女儿谢谢老祖宗,让老祖宗费心了。”
瞧见娘亲有些欲言又止,郁心兰便笑道:“紫菱,你请紫槿姑娘去小花厅坐一坐,将厨房送来的糕点拿些请她们尝一尝。”
紫菱知道这是母女两要说贴己话,忙挽着紫槿的手往外走,“走吧,侯爷的糕点做得可真不错,因长公主殿下甚爱甜点,皇上特意赐了一名御厨,做出来的糕点,可是外面吃不上的。”
众人都退出去后,锦儿守在门口听吩咐。
温氏这才轻声道:“今个儿一听说你有喜了,老祖宗和我都挺担心你的。姑父那儿……你有什么打算没?”
郁心兰怔住,唇边的笑容也凝滞了,“娘亲到底想问什么?”
“就是通房丫头。”到底脸皮薄,温氏自己先晕红了脸,可为了女儿好,还是继续说道,“老祖宗和我都很担心这个,当初为你买陪嫁丫头的时候,就特意挑了眉目俊俏的,你这阵子仔细观察了她们没,有哪个合适放在身边,能忠心耿耿的?”
瞧着女儿陡然微变的脸色,温氏忙伸出手,握住女儿放在炕桌上的小手,温言劝道:“娘亲知道你心中不情愿。可有什么法子,你嫁入了这样的人家,姑爷就不可能只有你一个的。”
郁心兰神色复杂地瞧了娘亲一眼,轻声道:“这事儿不急吧,我可以先问问连城的意思,之前我便提过这事儿,他应允过我,可以不纳妾的。”
温氏听了心中一喜,“姑爷应允过你么?”
郁心兰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连城当时说的是,若你让我满意了,我就不纳妾。
温氏瞧着女儿眉目间的迟疑,心头一滞,忙摆出笑容来安慰,“姑父若是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可就怕侯爷和长公主不愿,侯府下一代的人丁太过单薄了……老祖宗特意让我来嘱咐你,自己挑的,总比长辈赐的要好。一来放心,二来,可以只当个通房丫头,若她日后生了孩子,带在你名下便是,若她无所出,待你生产完了,坐完月子,还可以打发出去配个小厮。若你自己挑了人,你公爹婆婆想来不会再强行塞人给你们,这样不是更好?”
这话里的深意,郁心兰也懂。长辈赐的,就不可能是个丫头了,至少也是个妾室,日后想打发却不那么容易。可要自己抬举个通房丫头出来……心里真是堵得慌。
她素来不喜欢钻牛角尖,便抛开这个话题,敷衍道:“这事儿我等大爷回来,问问他的意思吧,毕竟也要他看得上眼才成。”
温氏一想,也是,年节时瞧见姑爷时,自己都怔了好大一会儿,真没想到去掉那道疤,姑爷竟是个仙人般的人物,当时就担心侯府会觉得兰儿配不上姑父,好在后来姑爷一直表现挺在意兰儿,自己这才放下心来的。这样的人物,不是什么丫头都看得上的。
于是便揭过不提,郁心兰又问起紫玉怀孕的事,提醒娘亲道:“父亲还有你这个平妻、妾室玉和,您也帮父亲准备了一个通房丫头了,可别再纵着父亲收人进来,说起来,父亲也是年届不惑的人了,就是为着他老人家的身子着想,也该收收性儿了。”
温氏红了脸,忍不住替丈夫辩解了几句,“你父亲不是这般没章程的人,同朝的高官中,就数咱们郁府人口简单了。”
那都是王夫人的功劳,郁心兰心道。
面上自是不会显现出来,当女儿的编排父亲,总是不对。况且这时代对男人好色的届定与现代完全不同,只要尊重发妻,没弄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丑闻,不是来者不拒,后宅里没有多得住不下来,就不算好色了。
温氏见女儿没再提这个,忙又说起木炭的事儿,“后院这边并没什么,我请林管家去前院查了,和哥儿的木炭都是由他的书僮黄柏领的,没少他一点儿。若真是短了,怕是黄柏的问题,林管家说他会留意。”
郁心兰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正要提醒娘亲,小心下头人架空了她,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怎么这么没规矩!
郁心兰忍不住蹙眉,扬声问,“谁在外面?”
锦儿应了一声,她便吩咐,“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锦儿打了帘子进来,脸色有些沉,向温氏和郁心兰福了福,回话道:“是齐妈妈带着几个婆子过来发赏银,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吆喝,说什么夫人让来打赏的,帐面上银子紧,还是夫人先掏的银子垫着之类的……一点礼数也不懂。”
必定是紫菱去问周总管的事儿,被甘夫人知晓了。若是赏银由前院的帐房支银子打发下去,那么她压着迟迟不发赏银的事儿就必定会被侯爷知道,甘夫人这脸就丢到爪哇国去了,侯爷还不知道会怎么责怪她。所以甘夫人这才立即使了齐妈妈发赏银。
郁心兰便坐着没动,等齐妈妈自己进来请安的时候,再同她理论。
不多会儿,齐妈妈便在门外轻禀道:“奴才齐家的,奉夫人之命来静思园发赏银,来给大奶奶问安。”
郁心兰示意锦儿打起帘子。
齐妈妈快步走了进来,深深一福,笑容满面地道:“奴才恭贺大奶奶大喜。奴才是奉夫人之命,来静思园发赏银,依的是旧例,一等丫头和管事妈妈二两银子,二等丫头和管事妈妈一两银子,三等丫头和管事妈妈八钱银子,粗使丫头和婆子五钱银子。本是应当早些发,可年节之后,府中的银子有些不凑手,夫人便拿了自己的体己钱先垫上,如今所有的赏银都已经发下去了。”
齐妈妈说完,便瞅向郁心兰,满怀希望她能说上几句感激甘夫人的话,郁心兰却只是看向温氏,喝里向齐妈妈介绍道:“这是我娘娘亲。”
齐妈妈忙又给温氏请安见礼。郁心兰这才道:“有劳妈妈跑一趟,代我谢谢大娘。”神情带着几分恭敬,可语气却淡淡的。
就这样?
齐妈妈不禁大急,若是不能让大奶奶熄了心中这口气,只怕会被告到侯爷那里去,那时夫人可就讨不了好了。思及此,齐妈妈又笑成一朵菊花,笑容里饱含谦恭,“大奶奶切莫这般外道。夫人早就说了,大奶奶有了身子,可是侯府的大喜事,昨晚便跟奴才商量着怎么打赏,本想多赏些,却又怕开了这个头,让别人看着心中不舒坦。毕竟,西府里的蓉奶奶、还有三奶奶都是生过孙女的……所以想来想去还是照例,但是静思园的丫头们服侍大奶奶有功,夫人了说,晚些再另外打赏些,以夫人自个儿的名义。”
静思园上上下下丫鬟婆子有二十几人,一圈儿打赏下来,也要个十来两银子,这许诺自然是甘夫人说的,可却不让齐妈妈一次就说出来,想是她若表现得没一点膈应,只怕这点子赏银便没了。
郁心兰这才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容,“那就多谢大娘费心了,一会儿还要麻烦妈妈跑一趟,辛苦了。锦儿,给齐妈妈包一碟子点心吧。”
齐妈妈这颗心呐,总算是放到肚子里了,忙笑着谢了赏,施礼退了出去。
温氏在一旁也看出了些门道,“可是……甘夫人不大待见你?”
郁心兰笑道:“她自己有儿子有媳妇,怎么会待见我呢?”
这话儿说得……温氏愈加担心,压低了声音道:“那你心里可得有成算才行,若是甘夫人不喜欢你,你可得好好侍奉你婆婆和姑爷,万莫惹他们生气。就说你怀孕这事儿吧,长公主定是疼着姑父的,怎么也不会让姑爷忍那么久。我看啊,锦儿这丫头长得虽比不上芜儿几个,可也是漂漂亮亮的,又是咱们从荣镇带过来的……”
又绕回去了,郁心兰知道娘亲是为了她好,以一个古人的观点来为她好,可她不喜欢听!
郁心兰便打断娘亲的建议,笑道:“快午时了,咱们去宜静居用饭吧,别让婆婆久等。”
温氏没法子,只得住了嘴,跟女儿一同去宜静居,用过饭后才告辞回府。
郁心兰送走娘亲便有些郁郁的,歪在短炕上不动,紫菱帮她掖好被角,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
郁心兰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说吧。”
紫菱压低声音道:“小茜这丫头,只怕开始在窗外偷听,刚才还跟锦儿阴阳怪气的说恭喜呢,把锦儿都逗哭了。”
郁心兰蹙了眉,难怪刚才一直没见锦儿,原来是哭了。这个小茜,没半点子头脑,心还大得很,比起巧儿来,半点不如,这个丫头自己是不打算用的,可要怎么打发出去,却是个问题,总归是自己的陪嫁丫头,若不好容易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来。
正要让紫菱去叫锦儿进来,门外便传来巧儿的声音,“婢子见过二奶奶、三奶奶,两位奶奶是来看我们奶奶的吗?可不巧,我们奶奶刚睡下了。”
就听二奶奶扬起声音道:“这才刚过饭占,大嫂应当还没睡着吧,我们是特意来恭贺的。”
郁心兰眼睛一眯,特意来恭贺,为什么不早来,偏赶在她要午歇的时候来,不就是故意不想让她休息好么!
她正因温氏的话心里犯堵,哪有功夫理会这两人,当下将眼一闭。
紫菱明白她的意思,忙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抱歉地冲二奶奶和三奶奶笑道:“真是抱歉,我们奶奶已经睡下了,您们都是有经验的人,这怀孕之初最是渴困,方才婢子还想唤醒奶奶来着,可摇了几下都摇不醒……您们看,您们是到偏厅里等一等,还是一会儿再来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二奶奶和三奶奶自不好再提要求,只得先回去,过了一个多时辰,先差了丫头门清楚郁心兰已经起身了,两位妯娌才联袂而来。
郁心兰在暖阁里接待两位弟妹,待二人坐下,差点没把她给熏死,这两人怕是把整瓶的香露给倒在身上了吧?她明明告诉过她们,孕初期用香露不好,她们怀的什么心思,可想而知了。只不过,是擦在身上不好,闻着却是无碍的。若是这般可以让她们每日消费一瓶香露,郁心兰便决定不跟她们一般见识了。
这一回,二奶奶和三奶奶都极自愿地拿出了贺仪和昨日的欠据。三奶奶歉意地道:“实在是手头没有这么多现银,还请大嫂谅解,待日后银子凑足了,一定会还的。”
欠据上,只写了某某欠银多少两,却没写哪日归还,再加上三奶奶这句话“银子凑足”,怕是这辈子都不打算还了。
郁心兰笑了笑,轻声道:“二位弟妹记得就好,我也是听外面的人说道,欠什么都别欠赌债,欠赌债的人,可是要用儿命来还的。”
二奶奶和三奶奶立即变了脸色,三奶奶倒是随即镇定了,笑嗔道:“偏就大嫂你懂得这么多。”然后问起了郁心兰的饮食起居,眼神儿不住地飘向二奶奶,似乎两人有什么话要说。
肯定不是好话!
郁心兰笑了笑,拿帕子掩了嘴,神情恹恹的,显得精神很不好。紫菱捧了一杯黑乎乎的药汁过来,劝她喝下。
两位奶奶见此情景,也不好多留,只得问候几句,先行回去了。
两人出了静思园,径直去了松鹤园。甘老夫人和甘夫人都坐在暖阁里,听她二人说起郁心兰的情况。
甘老夫人疑惑道:“昨日还好好的,不知有多精神,今日怎么就病了?让你们打听的事儿打听到了没?”
二奶奶道:“没还得及说话。”
甘夫人一听,脸上便涌上怒容,呵斥道:“一点子小事都办不好,待她生个嫡长孙出来,我看你们拿什么同她争!”
两人被斥得满面通红,却不敢出声辩驳。
甘老夫人抚了抚额上的头巾,慢条斯理地道:“若是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也许是被压下了,也许是她们还没发觉,总要先准备好万全之策,才好过了这一关。”抬眸又瞥了两位外孙媳妇一眼,郑重地道:“我老婆子可都是为了你们。”
二奶奶和三奶奶喏喏地应了,心里却道:你为的是自己的孙儿,可别说是为了我们。
甘老夫人又教训了二人一通,逼着二人想法子将事情办好,然后才放她二人各自回去。
二奶奶回到自己的寝房,气得直摔枕头,嘴里骂骂咧咧的,“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什么长辈了,外祖母算个葱!”
妩月和弯月忙给主子顺背,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好一会子,二奶奶才算平息了心中的怒火。妩月忙问道:“不知老夫人让奶奶办什么事儿,若是不重要,交给婢子们去办就成了,何必劳动奶奶您的玉体呢。”
二奶奶笑着白了她一眼,“就你是个机灵的。老太婆要我唆动大嫂帮大爷纳妾,哼,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妩月的小脸僵了一僵,“这事儿可真难办呢。”
二奶奶立即来了精神,“可不是吗?若是由母亲送人过去,人家肯定不会要,凭什么要你大娘赐的妾啊?要大嫂自己抬妾上来,换了我是她,我也不肯呐。这事儿我一早就说,只有母亲能办成,在父亲的耳边的吹吹风,让父亲开口去提,大嫂不得不从命,不是一样可以给她添堵?”
说着又迟疑了一下,“可是老夫人许的好处却不错。”
妩月看向二奶奶,二奶奶却住了口,关于好处的事只字不提。她便懂事的没问,心里计较了一下,忽地扬眉一笑,“对了,弯月不是同静思园的小茜说得来吗?依婢子看,那个小茜是心思重的,只要帮她出个主意,让她自己爬上大爷的床,不是一样也成么?”
弯月也笑弯了眉,“可不是么,就算大奶奶死咬着不给小茜名份,心里也必定堵得慌,心情不好的话……”后面的话便不用提了。头三个月最是易滑胎,若是思虑重了,腹中的胎儿保不保得住就成问题了。
二奶奶一听这话儿,立即拍板道:“这事儿你们两给我上心些,办成了,奶奶我重重有赏。”
此时已近掌灯时分,赫云连城也从军营回来了,直奔入屋,换了衣裳便将小妻子搂入怀中,一叠声地问,“娘子今日可好?可有什么不妥之处?我还是让吴为住到侯府来吧,这样你有事儿他来得快些。”
郁心兰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顺口提起了温氏来的事,自然也提到了通房丫头。
“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郁心兰一眨不眨地盯着连城。
“一切听娘子的安排。”赫云连城勾唇一笑,竟有几分侯爷的邪魅。
可郁心兰此时无心欣赏,心想着怎么达成自己的愿望……自要是要来软的,于是飞了他一记媚眼,灵秀剔透之中,又带着少妇独有的成熟风情。赫云连城看得喉头一紧,俯首便吻了下去。
两人正吻得如胶似漆,忽听门外紫菱轻喝道:“小茜,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郁心兰一惊,挣了挣,赫云连城不满地咬了她丰润的嘴唇一口,痛斥她不专心。也对,这家伙是习武之人,不可能有人站得这么近了,还不知道,想是故意做给旁人看的。
直到吻得赫云连城觉得自己快把持不住了,他才放开她的唇,恨恨地在她的山峰上揉了几揉,“只会逗我。”
郁心兰噗嗤一笑,故意在他大腿上掐了一下,引得赫云连城嘶嘶地抽凉气,她却一旋身从他怀里挣了出来,趿了鞋便往外走。到门帘处才回头笑道:“大爷快些,已经摆饭了。”
用过饭,小夫妻又回到暖阁,丫头们收拾好桌面,沏上香茗。郁心兰便让四个大丫头都过来,一字儿排开,轻笑道:“大爷,您瞧她们四人中,哪个合您心意?”
赫云连城俊眉一挑,眸带威胁地看向小妻子。郁心兰却依旧笑吟吟的,直冲他眨眼睛,附耳轻声道:“妾身只问这一次哦,要把握机会,不然没有下一次了。”
赫云连城暗暗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若不是怕她扭动过大,真想在她腰间的软肉上掐上一把。
小夫妻两自顾自地打情骂俏,四个丫头都不禁红了脸。郁心兰暗暗瞧过去,锦儿和芜儿垂眸看地,无动于衷,她俩一个是有了意中人,一个是誓不为妾。巧儿却有些紧张,还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郁心兰也颇为满意,这丫头总算是知道怕了,知道什么是自己不能想的了;而小茜却站得更直了,眼睛虽然看着地,可精小的下巴却抬得高高的,饱满的胸脯还往上挺了挺,生恐大爷发觉不到自己的美。
郁心兰眸光一暗,这个丫头,真的是留不得了。
赫云连城的目光也在四人脸上转了一圈,再看向小妻子,眼中便多了几分戏谑,冲她挑了挑眉,我就是不回答,看你怎么收场。
郁心兰又好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娇声道:“若是大爷您暂时没看上,不如今日先好生休息休息,改日再说吧。”挥手让四婢退下。
待清了场后,她立即一个饿虎扑食,朝赫云连城扑过去。赫云连城骇得忙双手接住她,用巧劲卸了她的冲力,轻柔地将她抱在怀里,嗔怪道:“明明是你自己说起来的,怎么还怪上我了。”
郁心兰气得咬了他的鼻子一口,“都看不上的话,直接给句话不就得了?”
赫云连城嘿嘿一笑,跟明子期一样纯真里透着几分邪恶,“娘子的人,我怎么敢说看不上呢!”
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关心则乱,郁心兰心中不免有几分紧张,揪着他的衣襟问,“是吗?那你看上谁了?”
赫云连城见她真的紧张了,怕影响到腹中胎儿,也就不再逗她,老实回答道:“谁也没看中,她们加起来都不及娘子的一根脚趾头。”
“哼,满嘴甜言蜜语。”郁心兰哼了一声,心里却是喜滋滋的。随即又耷拉下小脑袋,“可是……按惯例,我是不是应该贤惠地为你准备通房丫头?若是我不准备,母亲那边也会催问的吧?”
赫云连城先摸了摸下巴,做思索状,而后才道:“其实,憋久了,对身体是不好,不知娘子有没有什么解决方法?”
郁心兰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你想了半天就想出这么个东西?”
赫云连城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要求提得有什么错,忽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画册,塞到郁心兰手中,“你仔细学一学。”
说罢自己先脸红了,松开小妻子,忙趿鞋下炕,连披衣边道:“我去书房看书。”
郁心兰被他这一串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低头一看手中的小画册,差点没笑岔气,原来是本房中术。这家伙!怎么拿本这书我看?
郁心兰好奇地翻了几页,发觉有几页上有标注,都是女子如何用手和嘴帮助男子解决的……囧了,原来是要她学这个。
郁心兰的脸也红了,不敢等他回房了,忙忙地梳洗睡了,而赫云连城也是捱到快子时,才溜达回房间,钻进被子里,抱着小妻子睡了。
第二天休沐,赫云连城陪着小妻子睡到自然醒,用过早饭,两人独处时,他便先表态道:“也有世家子弟终身只娶一妻的。”
郁心兰听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生感激,喃喃地道:“可那都是凤毛麟角。”
赫云连城淡淡地道:“我本就是人中龙凤。”
噗!一口茶水就这么喷了满桌,郁心兰被呛得直咳嗽,赫云连城唬得忙帮她顺背,还大声唤贺尘去请吴为过来看诊。
“别,别笑死人了。”郁心兰好不容易止了笑,拍了连城一巴掌,“你什么时候这么自恋了。”
说着眼睛亮晶晶的瞧着他,半晌不语,忽地在他唇上一吻,用细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谢谢。”
赫云连城的眸光瞬间亮过天空的冬阳,这还是小妻子第一主动吻他呢。他右手虚拳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很镇定地道:“真要谢我,就把昨日给你的册子,好生学好。”话未说完,自己的脸就先红了。
郁心兰啐了他一口,不过到底是现代人,这方便倒是放得开得多,在他的注视下,羞答答地点了头。
赫云连城见小妻子羞成这样,还点了头,心中欢喜,又是怜惜,忙将她抱在怀里,好生亲昵。
两人正粘成一团,紫菱忽地掀了帘子进来,神色间十分慌张,“奶奶,不好了,管婆子死了。”
郁心兰和赫云连城都怔住了,“什么!”
紫菱咽了口口水,细细再禀一遍,“管婆子死了,身上没有伤口,昨晚派了三人在房外看守,三个婆子都说没人进去过,也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房门也是锁上的,只有送吃食时才会打开。”
郁心兰便想下炕,赫云连城伸手压住她的肩,“我去,你休息。”
也好,他的经验丰富得多。
一盏茶后,赫云连城回来了,告诉郁心兰,“没有内外伤。我已经让贺尘去请吴为了,让他看一看再确定死因。”
没了这个管婆子,便不好指认甘老夫人了,都怪她,昨晚小心眼地想着通房丫头的事,将这大事给抛到一边了。
赫云连城安抚她道:“不急,你怀孕了,给我下药的人,肯定会找运来的秽气,我已经让黄奇盯牢他,必定会有人露出马脚的。”
不多时,吴为过来了,给管婆子诊视一番,淡淡地道:“心悸而亡,应是自幼便有这种毛病,或者,服用过让心动加速的药物,她年纪这么大,必定受不住。”
郁心兰立即想到,“饭食。”
紫菱摇了摇头,“下人们的饭菜都是大碗装的,昨天是千荷和千叶帮管婆子盛了饭菜送过去的,若是在饭里下了什么药,应该满院子的人都会吃下。”
吴为无可不无可的道:“真服了这种药,发作过后就查不出了。若是饭菜是一起盛过来的,旁人无事,那就是她天生有心房病。”
郁心兰不由得蹙眉,有心脏病不奇怪,怪的是发作得这么巧,正要押她去长公主那儿时,偏偏死了。
可没有证据说明她是被人谋杀的,郁心兰只得让人通知管婆子的家人来收殓,打发紫菱给了十两银子的安葬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