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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流水一正神色,吩咐道,“姣杏,去千秋商行订制最好的白瓷大碗。越多越好!再把青阳帝都的酒不论种类,全数买回!”
姣杏的头轰的一声大了!“全数买回?那得多少金哪?”
苏流水笑道,“现下大伙儿都急于把家中剩酒处置了。酒价比平常跌了二十倍不止!本想小小的赚了千金就作罢,哪料这人非出这样的狠招。有人送钱,咱们没理由不要!本钱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事急从权,只能把太子的条子当了!先取一千金周转。”
太子已不在其位,打的条儿哪能作数?她自是知道这个道理,斟酌良久,终于还是决定上六王的门。
如今这人出手太狠,竟激起她与之一博生死的斗心。那股斗心灼痛她的双眸,竟让她顾不上六王是否对她有情,便雇了顶小轿上门来了。
六王与花千树正商议如何救市,听见管事来报,互递了个眼色,扬声道,“快请她进来。”
管事应声退去。话儿传至门房,他便领着苏流水便穿庭过廊,朝着悠然亭而去。
此时细雨依旧绵绵不绝,苏流水打着把彩绘的油纸伞,着了一身淡色春装,袅袅婷婷的在雨中走着,那春雨在她身后,便自然的淡了。
自打那日后,他们一个缠绵病榻,一个忙于千秋商行的琐事,再没瞧见过她。如今见她,竟隐隐有了恍若隔世之感。
到得悠然亭,苏流水落了伞,对他二人作了个福。
六王大病初愈,神容憔悴,比旧时看来清瘦许多。他着了一袭白衣,一头墨发流泄身后,发丝沾了雨星子,微微的湿了些。却衬得他更形清秀雅致。他长眸锁在女子身上,淡笑道,“苏小姐今儿怎么得空上六王府?”
苏流水见他二人品茗,笑着应道,“外头闹得天翻地覆,您这儿倒是清闲得紧。”
六王见她话中有话,遂叫人赐了座。苏流水倒也不加推辞,顺从坐定。
花千树的眸紧紧的追随女子的脸,今儿她未戴面纱,可脸上红斑却较之先头淡了许多。他笑道,“看来小姐是为着青阳酒业的事儿来的。小姐以为何人会使这等手段?”
苏流水从容一笑,应道,“自然是商人。”
“从来商人只有哄抬物价,做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倒是不甚常见。”温于意说到此,顿了顿,又扬声对管事道,“拿盘砂糖梅子过来。”
管事应了声,便自退了去。
苏流水答道,“赚钱方法千奇百怪,不论他如何变动,终是为了自个儿的利益。”
花千树不可置否,神色肃然。“这事儿来得颇是蹊跷,可却已经祸及整个帝都。皇上已经传下话来,让六王跟我救青阳酒市。”
苏流水笑了下,又道,“您说的可是砸下巨额银子抬高酒价?”
她一说,他二人便蹙紧了眉。
她见他二人这般神情,心里就明白了三分。
六王咳嗽两声,轻笑道,“小姐有何建议?”
苏流水眉眼俱笑,道,“从来商家的事儿,就该在商场上头解决。只要不违了法度,如何赚钱,赚多少钱,那是人家的本事!皇室若是出面救市,就正中那人的下怀。”
六王心里一震。青阳帝都大小酒肆共计数十家,此时救市,确是花费巨大。可若再不救市,饿死的百姓又不知凡几。
花千树笑道,“小姐是想让千树出面解决此事么?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苏流水笑道,“确是有事儿要请花大官人帮忙,”她说罢盈盈一笑,红唇轻启,淡然道,“落霞山的落霞泉。”
花千树大震,随即恍然笑道,“小姐想得甚妙,酿酒清泉既已污了,便另寻水源。咱们买下落霞泉,便可一本万利!只是要买下那落霞泉,怕是所费不赀。”
苏流水缓缓摇头,轻然而笑,“流水不是要您买下落霞泉。流水不过要花大官人去抬价而已。那落霞泉若有人争,便绝不止区区一万金。”
花千树托腮瞧着她,“让我去抬价。却又不让我真买下!这事儿可倒蹊跷了!”
苏流水清淡一笑,“那人把青阳搅了个底儿朝天,咱们难道不该回敬他么?”
花千树又是佩服又是心动,他对着她一揖,笑道,“小姐既已有了全盘妙计,千树理当全力配合才是!”
苏流水秀眉微蹙,只一瞬便消逝无踪。
温于意的眼睛一直锁在她脸儿上,自是未曾错过她的微末表情。他心中一哂,情知千树那轻挑一揖,定是惹人生厌了。
此时丫头端了红漆托盘过来,将一碟砂糖梅子摆上桌案。再把刚沏好的茶放到苏流水跟前。
苏流水道了声谢,心里却不知怎么微酸。这人竟还记得她爱吃砂糖梅子!
那婢子从未见过客人向她们这些婢子道谢,心下一惊,抬眸瞧了眼苏流水,只见她肤若凝脂,眉若扬柳。眸若清水,唇若胭脂。只这一瞧,竟是微微的失了心魂。
“若是单要千树出手,小姐何以会上六王府?”六王瞧了眼那呆楞的婢子,咳嗽两声。
那婢子听见六王咳嗽,这才回过神儿来,心下一急,竟不知怎么碰翻了苏流水的茶盏,茶盏落地,竟溅得苏流水裙子湿了半边!
温于意见着,大声怒喝,“大胆!”
那婢子一见烫着了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的磕头求饶。
苏流水轻笑道,“没事儿,不过一盏茶而已!”
温于意形容苍白,声色俱厉,“若这茶滚热的呢?烫伤了你她十条命都不够赔!”话才到这儿,他便突然住了嘴。
苏流水心中一窒。这人从来温和谦让,此时却为着这点小事儿生那么大的气!
花千树眉毛微蹙,笑道,“春寒料峭,六王府里若有女眷衣裳,就找一件儿给苏小姐先换上!莫不要着了凉。”
温于意起身打伞,道,“苏小姐且随我来。”
苏流水瞧了眼依旧跪着的婢子,对六王笑道,“还是让这婢子带我去罢了。”
温于意情知她这是要为那婢子解围,遂咳嗽二声,对那婢子道,“今儿这事儿就且算了!再有下回,自个儿下去领板子!”
婢子赶紧应了声,这才退了去。
温于意站在亭外瞧向苏流水,道,“苏小姐随小王来罢。”
苏流水见他打着伞独自立在雨中不走,便也不好推辞,遂起身对花千树作了个福,与那六王并肩而行。
六王身形偏瘦,站在一旁时,竟是比她高出许多。
他咳嗽两声,道,“我这府上除了几个婢子,并无姬妾小宠。”
这话说出来甚妙,竟似乎证明自个儿已符了她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条件。
苏流水只作不知,她话锋一转,笑道,“王爷,今儿流水有事儿要求王爷。”她边说边从怀中取了太子的条儿出来。
温于意一见那条儿,只觉面色发青。他与她共伞同行,正想跟她递出那么点儿意思,她却把太子的条儿拿出来给了他!这般说来,她定钟情温行云!
密雨细织,他二人共伞立于雨中。男子飘逸若仙,白衣玉带,发如流泉。女子身若轻燕,素衣纤手。衬着身后的雨丝桃花,竟如同入了画卷。
温于意颤然开口道,“如今太子宝鉴已废,这条儿已是作不得数!”
苏流水浅笑,“确是作不得数。可若流水把它拿去给了温行云,这一千两金,他却还是付得起的。”
温于意心里一惊,心里灵犀一点,竟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拿着这条儿上他这儿来换钱,那这条儿将来必是要还给温行云的!她债主临门,竟还在此时想起他来,让他心里竟微微的起了一丝怜惜,一点希望。
“你须钱周转?”他淡淡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