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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嫣面对秦覆水如此不留情面,一针见血的质问却没有一丝心虚,也跟着笑了,“秦医师当真心细如发,可秦医师也应该明白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世事不可能尽如人意,按照最初预想的那般发展。我为救他性命投靠连泉会是真的,为他入谷寻解药亦不假,甚至已经做好了葬身谷内的准备。但,秦医师不会让我死的,为了你阿弟也不会让我死的,对吗?”
“怎么,我意外成为了改变你初衷的变数?”
“你阿弟才是,”平嫣望向薛义,“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以情爱为重,一个本来就会死的人,捡回一条命,自然该把它交给恩人,只希望谷主不嫌弃它是条烂命便好,也算我报了谷主的情谊。若谷主肯派人将解药送出谷,拉他一把,薛露不胜感激;若是不能,也只好作罢,他命该如此,我尽力了。”
“你倒是想得开,知阿弟之恩,以身报恩,那华家的恩情呢?怎的只字不提?”
平嫣沉默片刻,带着些许愤恨道:“华家之恩,乃救命加再造之恩的重情,按理说赴汤蹈火都不足以报,但为了华家,我长姐辞世,爱人中毒命在旦夕,还不够偿还吗?一定要我也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千兰王赴死,才算还了恩情?”
盯着平嫣的目光,秦覆水幽幽道:“即便如此,你还是略过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细节,是谁,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对阿弟的吻反应如此激烈?”
“阿姐…”
秦覆水一摆手,吼道:“怕什么?有我在呢,有些伤疤不揭开看看是什么东西造成的,永远好不了。心伤,是最复杂,最难治愈的病,我很想知道心思缜密,行事稳重的薛姑娘到底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
平嫣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缓缓合上双目,咬紧后槽牙半晌没出声。
“你怕死吗?”秦覆水一边甩开薛义的手,一边凑近平嫣的面庞用诡异的语调问。
平嫣睁眼同她对视,“当然,不怕死还活着干嘛?”
“那就好,等我给你解毒时,希望薛姑娘可以平静地跟我讲讲那道伤疤,我这个神医顺道帮你医好心伤,岂不妙哉?”
平嫣轻笑,“秦医师威胁我啊?”
“拜薛姑娘赐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语毕,秦覆水拉起身后的薛义出了门,薛义呼唤阿姐的声音被秦覆水用噤声手势叫停,直到远离了平嫣的房间才停下。
“阿姐,世安,不,她,她会不会我四叔公家的遗孤?”薛义焦急地开口发问。
秦覆水恨铁不成钢地用食指狠戳了一下他的脑袋,“蠢货,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外公若是还在世,见你色迷心窍,心智全无,定然打断你的腿。”
薛义被戳的脑袋歪向一边,倔强地扭回头,“可我一定要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我堂姑。”
“那你希望她是,还是不是呢?”
薛义突然愣住了,支支吾吾,犹豫起来,“我…我…”
“你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对吗?”秦覆水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你先坐下冷静冷静,等你脑筋清楚了再跟我说话。”
薛义垂着头,缓缓坐在秦覆水对面。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秦覆水冷冷地问:“冷静了吗?”
薛义点点头,仍旧不敢抬头看秦覆水。
“冷静了就好,我明白你现下心中焦虑,急于证实她的话,可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要想明白她的话背后的意图才不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首先需要明确一点,我们手中有的,是身为薛氏毒术嫡传弟子的你,既然她自称和长姐研究过薛氏毒术,你们薛家毒术又从不外传,她若真是薛氏后人,哪怕再不济,也多少懂些皮毛,以薛氏毒术试她,可辨真伪。这是后续一切抉择的大前提,”秦覆水说着敲了敲薛义面前的桌面,“但这不是最重要的,试或者不试才是你面临的难题。”
薛义徐徐抬眼,目光中逐渐恢复了几分沉稳,“阿姐是担心以此辨别她身份,她若是货真价实的薛露,也会知晓我的身份,自此我们便坐实了堂姑侄的关系。”
秦覆水欣慰地点点头,“不错,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薛露,她一定和薛家有颇深的渊源,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一早识破了你薛氏后人的身份,并凭借这个进行了一场豪赌。”
“赌什么?”
“这就看她想要什么了,假如她是个假货,那便赌你对她情难自拔,不敢自爆身份,验明真伪,亲手斩断你二人共结连理的可能,她便可以堂而皇之地以薛露的身份招摇过市;如果她是个真货,那便赌你出于好奇或者对薛氏的情感一定会验明正身,如此一来她以堂姑的身份便不能委身于你,甚至还能挂个长辈的名头,得些好处。不得不说,她可真是个顶顶聪明的赌徒。”
“阿姐一定要把她想得如此居心叵测吗?”
秦覆水冷笑一声,“那是因为她这个人根本就居心叵测,化名入谷,勾连戚清,图谋雪幺谷毒物配方和地形图,甚至还在毋峰上偷袭于你,桩桩件件无不透露着险恶之心,如何信得?”
薛义疑惑起来,“阿姐怎知毋峰上的事?”
秦覆水一拍桌子,喝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被她迷了心窍,我还心清如镜,不然雪幺谷被她毁了你还满心想着怎么维护她呢!”
薛义看着怒气冲天的秦覆水,弱弱地说:“阿姐,你知道我不会的。”
秦覆水见薛义半撒娇半坚定,楚楚可怜的模样,神态缓和了许多,“行了,也难得见你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依我之见,她既然现在自愿留下,你大可装糊涂,她未必真与你有血缘,这样下注,无论如何都不算输,你觉得呢?”
薛义略显无奈地笑了,“看来阿姐也是个赌徒。”
“我跟她风格不一样,我主张压风险最小的那边。”
“让我想想吧。”
薛义当晚独自躺在卧榻上,辗转难眠,终是无法入睡,干脆翻身下床,伏案作起画来,经他细密的勾勒和着色,一副田园风光跃然纸上,青色和黄色的稻谷相连,仿佛两个季节跨时空相接,而在两色稻谷间,一个农家女正在忙碌着,身上的衣服正是雪幺谷的女弟子服。
待完稿,他从柜中拿出了另一幅画作,同样是一副田园风光图,不同的是此画远处一片白雪皑皑,画中女一身着青色披风的女子正俯身嗅花,近处点点黄绿,草木欲长未长,春花含苞待放,整体看来是一副冬春交替之象。右下角题字“乌发纷飞,冬雪未化,青衣飘然,春花已发”,落款为俊秀的小字,“景和四十三年春,薛戴春赠司徒青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