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蓼葑阁是华家往年夏季用来避暑赏景的阁楼,位于将军府东院,由于这阁楼当年是千兰王赐名,故为将军府重地,除了管家和茹娘,一般的家丁婢子是不能随意来这里的。
华乐谷扛着平嫣,一脚踹开蓼葑阁的大门,有些粗暴地将她放下。
平嫣踉跄站稳,迷惑地环顾,只见海生被五花大绑在阁楼的顶梁柱上,嘴里还塞了一条手帕,瞪大眼睛挣扎着,整个人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当即便冲到海生身边,几度动手想帮他松绑,但终究未实施,红着眼睛问:“少爷这是做什么呢?海生,为什么把海生绑在这儿?”
“海生?叫的还挺亲切,”华乐谷冷眼道,“这个海生说你答应他,待我登基后,跟他一起回渔村成亲,我怎么能允许他散布这种谣言呢?你说是吧?”
平嫣瞬间屏住了呼吸,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当第一滴泪水划过她白皙的脸颊时,华乐谷走近,伸手为她拭去,“说话啊。”
“是真的。”平嫣轻声说出的这三个字让华乐谷的身体明显抖动了一下。
“什,什么是真的?嫣儿你说清楚。”他不甘地问。
平嫣闭上双眼,眼泪大滴大滴地滚下,“等少爷登基,稳住王位,我会和海生一起离开,共度余生。”
“我不相信!”华乐谷大喊着抓住平嫣的臂膀,“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平嫣望向他,声音哽咽,“少爷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为什么?”华乐谷的手缓缓滑落,无力地问,“我们相识五年,抵不过一个你刚认识一个月的渔夫?”
“他叫裴逸,安逸的逸,因为在海边出生,他母亲叫他海生,”平嫣慢慢地说,“渔村的生活和他的名字一样,真的很安逸,每天看日出日落,朝阳晚霞,有满林子的药材,还有大海里吃不完的鱼虾蟹。养伤的那段时间里,我第一次知道日子可以这样过,我喜欢那种每天晒晒太阳,只需要考虑吃什么,怎么吃,不用提心吊胆地防备着有仗要打,有刺客要杀,有人要算计的生活,我想要一个可以安稳度过余生的家,而让我萌生这种想法的,正是你称作渔夫的那个人。”
“那我呢?”他猛烈地晃动着平嫣的身体,吼道,“我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可以随意抛弃,无关紧要的人吗?”
“少爷应该知道,如果你对我来说真的无关紧要,我完全可以不回来,谁又能知道我还活着?”平嫣也抬高了声音。
“可你回来了!既然回来了我就不准你走!你是我的王后,也只能是我的王后!”华乐谷的脸颊两侧也挂了泪珠,伤痛欲绝。
“爹死于战争,老爷和师父死于战争,那些同伴也死于战争,我是个怕死的人,只想带着爹的命一起安稳地活着。如今的形势,若少爷强行立我为后,可曾想过我的处境会有多危险?”泪水还在不停地向外涌出。
“你怕死?怕死还会为救我落崖?既然我敢许你后位,便定会护你周全,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是不是?是不是!”华乐谷的声嘶力竭地发问。
“少爷自己的王位都在飘摇,除非在你身后做一辈子不见天日的隐卫,否则少爷拿什么护我?又拿什么留我?”平嫣质问的声音比华乐谷的还要高上几分。
容赤一百六十四年春,在一片坡度略陡的茂密山林中,一位四十岁左右模样的男人拉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顾不上颠簸地有些散乱的头发,一起拼了命地往山上跑。而不远的山脚下,一队身着铠甲手持兵刃的兵士正有序地朝他们逃窜的方向追来。
不多时,二人的奔跑速度越来越慢,女孩嘴里弱弱地喊着:“爹,我,我跑不动了···”
男人气喘吁吁地回应:“嫣儿,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亚墨城了。”
话音刚落,父女二人一抬头就被一队从山上下来的士兵包围住,而这队人身上的铠甲样式显然与山下那队不同。
领头的是一个衣着华贵,铠甲鲜亮,身姿挺拔,器宇轩昂的中年男人,阔步走到父女二人身边用中气十足的声音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意欲何为?”
男人将女孩护在身后,略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衫,礼貌地作了个揖,开口回答:“鄙人汤仲年,洛城总管,容赤军前日洗劫了洛城,我父女二人走投无路前来投奔,望千兰能给予我们一处容身之所。”
语毕,一支有容赤军标识的箭矢精准地直插胸口,汤仲年身子一软,跪坐在地上,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围在他们周边的士兵在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中,迅速奔向箭矢来的方向。领头人立马蹲下查看汤仲年的伤势,面对女孩期盼的眼神,领头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女孩的哭声便更响了。林子里的鸟儿都被吓得四散而去,山林中哭声,鸟鸣,混着扑棱翅膀的声音,一时间热闹极了。
汤仲年奋力拉紧了女儿的手,她才稍稍安静下来,抽泣着听她父亲的言语。
他呕了几口血,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壮士,求你,求你件事,在这乱世中,她没了我可如何活?求你给她条活路,求求你···”
领头人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女孩,说:“好,我答应你,给她一个活命的机会,你放心去吧。”
汤仲年眉眼含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了摸女儿的脸,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去追查的人纷纷归来,一位二十岁左右,长相清秀却透着干练的青年回报:“他们撤的很快,估计就想杀了这位洛城总管,不让我们从他口中得知洛城的消息,并没有开战的打算。”
领头人吩咐道:“无所谓,就地把他葬了吧,带着这小姑娘,尽快回城备战。”
于是众人就在这山腰间,用剑和手生生抛出了个浅坑,将汤仲年埋了进去,女孩重重地给爹爹磕了几个头才随他们离开。
回到亚墨城后,领头人跟青年带着女孩一起进了正厅,一位十来岁,稚气未脱,模样俊美的少年正在迎接他们,抱拳问道:“父亲总算回来了,可有什么收获?”
领头人坐上主位喝了口茶:“碰到了洛城总管,在我眼皮子底下被容赤军一箭穿心。他们也真是够狠的,就算这些年洛城已经成为两国交战的必争之地,至于连自己任命的总管都不放过吗?”说着摇头冷笑一声。
少年气鼓鼓地接话:“若不是那千兰王不听您的劝谏,一意孤行杀了容赤的来使,也不至于激怒容赤王派大军压境。”
领头人叹了口气,“乐谷啊,这也就是在大营,在外可不能这般乱说话,王上也有王上的难处,才刚刚即位五年,虽说此举确实冲动了些,但想要树立威信的意图是正常的。你可不能说不知深浅的话,做不知深浅的事。”
少年连忙认错:“父亲教训的是,儿子是因为在大营,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青年插话:“大将军,这位小姑娘怎么安置?”
他这才想起来,对女孩说道:“哦对,你来。”
女孩怯生生地从青年高大的身形后出来,走到他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汤平嫣,今年十三岁。”
他转向青年,“宋钦,我们前日不是在后山新建了一个隐卫营地嘛,你带她去那里安置吧。”
“是。”
待宋钦退下,他叫少年坐在自己身边,慈祥地说:“乐谷,你从十岁起便和隐卫一同训练,如今已六载有余,虽说以你的天分和勤奋,如今的功夫也算小成,却也不可疏于练习,荒废了数年来的努力。等你岳伯伯到了,会开始训练这批新的隐卫,你也每日去跟他们练上几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就读读兵书,和为父巡一巡大营,做好战前准备。”
“爹,儿子想上阵杀敌,试试这些年积累的功夫!”少年自信满满。
他哈哈大笑,拍着少年的肩膀,“吾儿有这般勇气,为父着实欣慰,你放心,日后必定有你一展拳脚的机会,眼下还不急。”
少年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汤平嫣跟着宋钦出了门,一边走一边问道:“宋钦哥哥,那位大叔叫什么呀,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宋钦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许骄傲答道:“他啊,叫华诚,是千兰的二阶辅国大将军,掌管千兰的八成兵马,单就地位来说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另一位呢,是他的独子,少将军华乐谷。”
“那我们这是去做什么呀?”
“送你去训练营地,成为华家的隐卫,任务呢就是保他们父子周全。隐卫一般需要至少三年严格的训练才能被启用,不过你年纪还小,可能会需要更久一些,你们应该是华家培养的第五批隐卫,之前学成的人都已经在值守状态了,几年后你们也会加入他们。”
“值守,是什么?”平嫣疑惑地问。
“就是轮流在大将军父子附近值守,谨防意外,”说着他们来到一个大山洞中,宋钦指着一铺窄窄的床说,“这是你的床铺。”
汤平嫣看着床,怔怔的愣了好一阵。
宋钦见她不说话,问道:“怎么了,嫌这里简陋?”
“不,不是,”她眼睛有些泛红,“只是想起了父亲,心里不由有些难过。”
宋钦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来这里的都是受到战火波及,失去父母亲人的孩子,那个姑娘只比你大两岁,你可以去跟她聊聊,然后这两日好好休息一下,后天便会有师父来带你们训练了。”说完走出了山洞。